77 前世情,今生緣
“瑤華......瑤華?”輕靈空蕩的聲音在蘇忘離耳邊不停地呼喊, 将他自昏睡中喚醒。
可睜開眼, 入目皆是大片大片火紅的鳳凰花, 綠野遍地,身旁池中水清見底,蓮花盛開綻放, 婀娜多姿。
蘇忘離垂眸看向池中蓮花出了神,心中不覺感嘆:這蓮開得可真是好,比合歡池中那些, 還要美豔秀麗幾分。
“很美是不是?我最喜歡的,就是這池中蓮花了。”原本輕靈飄渺的聲音變得實在,自蘇忘離身旁傳來,帶着幾分得意和淺淺低笑。
順聲望去, 站在蘇忘離身旁的男子一襲錦竹卷雲紋白衣,是蘇忘離常穿的,可系在腰間那條淩亂飄蕩的錦帶又是那樣鮮紅, 與蘇忘離的素白一色不同, 那條朱紅錦帶将一身素白的沉悶給減緩不少。
向上看去, 那張清秀明朗的臉上笑意盈盈,一雙微挑狐貍眸眯成彎看着他。
蘇忘離見到這張臉心中不免漏跳一下,這張臉與自己竟然分毫不差一模一樣!
眯起眸子仔細打量, 卻發現五官雖與自己相同,但周身散發出來的氣質卻與他沒有半分相像。
這人眉眼間是揉不開抹不去的溫柔細膩, 沒有他那麽冰冷淩厲。
若真要他說, 眼前這人是似水的溫柔, 而他,只是徹骨的寒冰。
“你是誰?”蘇忘離全身繃緊,警惕道。
這人并沒因蘇忘離戒備刻薄的神情而動怒,依舊溫柔似水,開口使人如沐春風,笑道:“我叫音離,乃瑤華仙君,九重天璀璨星海中的一顆星,是前世的你。”
“前世的我?”蘇忘離不解地問:“那我緣何會在此?”
音離似是被這個問題給問住了,垂眸思索良久,才踟蹰道:“說實話我并不是太清楚,我本在數百年前便不存于世了,可今日感知到有人呼喚,便回到這裏。”
說着溫和地看向蘇忘離,輕聲道:“是你,是你将我喚回來的。”
蘇忘離立刻否定道:“可我并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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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說完,便見音離伸出一根手指輕點在自己心髒之上,慢慢道:“是這裏,将我喚回來。”
“瑤華,過來幫幫我。”另一個低沉的聲音将蘇忘離思緒打斷。
蘇忘離本以為是在喊他,可身前音離朝那邊應了聲:“這就來!”
之後拉住蘇忘離的手腕,溫柔道:“來,給你認識一下。”
滿臉欣喜地将蘇忘離拉到不遠處。
那裏大片大片土地被分成幾個小塊,像是凡間最樸實的農耕,小田中全部種上糧食,離他最近的這塊水田之中,一人身着玄色粗布窄衣,袖子卷起,躺在泥田之中插秧。
“快一些,我一人實在弄不完這麽多。”男子頭也不回,彎腰仔細做手中的活,聽見身後腳步聲便輕聲開口道。
蘇忘離看向他寬大的身影,是說不出的熟悉。
“這是我相公,柏蒼,是不是很威猛帥氣?”音離說着貼近蘇忘離的耳朵,滿面通紅地小聲道,像極了給自家哥哥描述自己完美的情人。
柏蒼......
原來夢中所見的,便是音離和柏蒼......
蘇忘離蹙緊眉,緊緊盯住柏蒼的背影。
“柏蒼,一會兒再忙活,來客人啦。”音離将柏蒼喊起來。
柏蒼一聽來了客人,便直起腰,将手中未插完的稻秧放在旁邊土地上,轉過身,一雙漆黑的細長鷹眸看向蘇忘離,笑道:“來客人了?真是對不住,方才不知,招呼不周。”
說罷朝蘇忘離作揖行禮致歉。
“你快上來,你看看你,又将衣裳弄髒了,我昨兒個才剛給你洗的。”音離将柏蒼喚上來,嘴上嫌他髒,可依舊坤起袖子替他擦淨臉上薄汗。
蘇忘離終于看清柏蒼模樣,劍眉鷹眼,鼻梁挺直,輪廓清晰,眉眼間是他熟悉的桀骜不馴。
這柏蒼,分明和景湛生的一模一樣!
兩人之間你侬我侬,明明是不食煙火的神仙,卻在這俊極美極的鳳凰池中,做一對凡間最普通的夫妻。
可蘇忘離只想知道其中因由,緣何柏蒼會與景湛生的一樣?難道他與景湛,自前世便......
還未細想,只聽見音離的輕笑,站在柏蒼身邊,兩人皆都溫和地看向他,音離伸出食指自蘇忘離眉間一點,道:“也許我的出現,便是要喚回你的記憶,也許并不是那麽美好,對不起,瑤華。”
蘇忘離發現,兩人周身正逐漸透明,僅眨眼間便消失不見,徒留蘇忘離一人,在諾大的鳳凰池中。
音離輕和飄渺言語自四面傳來:“佛曰,前世如若不相欠,今生又怎會相見?瑤華,抱歉,因我前世的錯誤,卻要讓你今生為我償還......”
面前景色開始模糊破碎化作齑粉圍繞于蘇忘離周身,那些本就屬于他的記憶,一點點自他腦海之中蔓延開來———
九重天之上,沒有廢墟狼藉,沒有血腥惡臭,一切還是那麽端莊聖潔,寂靜無聲。
音離閑來無事,在天池橋邊百無聊賴地觀池中熱蔫的蓮花,将靈力凝于指尖生出塊小石子,突的扔進池中,将快要睡着的鯉魚吓得打了個挺,擺起錦尾躲進蓮葉下。
“瑤華,你在這做什麽呢?”玄武神君走近問道。
倒是沒想到,前世的玄武神君倒依舊愛穿一身綠衣。
“戲魚呢。”音離一手托腮,一手把玩塊小石頭,懶洋洋道。
玄武看了眼池中蓮葉下伸出來的魚尾巴,又看了看音離,一臉嫌棄模樣,嘆一口氣,道:“無聊。”
音離向來習慣了玄武這種直來直去不讨人喜的性子,也不生氣,勾嘴一笑,一下一下的點點頭,将手中石子瞄準露出來的魚尾巴扔過去,不出所料,鯉魚吓得一個猛竄,終于消失在音離眼前。
“這不就是無聊嗎?你想想,咱堂堂的神尊星宿,保衛人界太平的,可這人界倒是平平靜靜安安穩穩,什麽幺蛾子也沒有,你說要我們幹嘛,天天在這九重天上待着,我都恨不得變成魚下池子裏跟它鬧騰去了。”說罷垂眸看了眼池中吓得搖頭擺尾的小鯉魚。
玄武也順着他的眼神看去,咳了兩聲,絲毫不給音離臉面道:“我看這魚可不想跟你鬧騰,看見你,要是不吓得跳出池子來就奇了怪了。”
“去去去,我看你就是存心來給我找不快,哪涼快哪待着去,別擾哥哥我逗魚的清靜。”音離朝他翻了的白眼,急着要趕人。
玄武可是鐵了心要在他身旁待着惡心人,他越是不悅,他就越離他近,整得音離實在沒了耐心,托腮的手放下來,直起身子,不耐煩道:“行行行,你不走,我走,惹不起我還躲不起你嗎?”
嘴裏罵罵咧咧地擡腿要走,可玄武神君眼疾手快,攔在他身前,小聲道:“我可是知道樂子在哪。”
這話果然一下子就吸引了音離注意,眉頭舒展開,興奮問道:“哪呢,快說快說,別老吊我胃口。”
玄武狡猾一笑,道:“就是人間,聽眛善說,人間有個地方叫青樓瓦子,裏面,啧啧啧,樂子可多了去了。”
“眛善?你同他去的?”音離問道。
玄武立馬頭搖得像撥浪鼓,否認道:“我才沒去過,不過他偷偷下界去了,回來的時候告訴我的。”
“原來你沒去過!那你還說的那麽有理有據的模樣,他要是騙你怎麽辦?你又不是不知道,偷偷去人界可是要被罰的。”音離小心翼翼道。
玄武見他這種畏縮膽怯模樣,立馬洋洋得意地諷刺道:“也不知道方才是誰嫌無聊,我這找出樂子來了,又膽小害怕,不敢去了。”
“誰說我不敢去!告訴你,這四海八荒還沒我瑤華仙君不敢做的事。”說罷拍拍胸膛,拉着玄武往天門外走,道:“那什麽青樓瓦子在哪?你前面帶路,咱們找樂子去!”
這眛善神君還真是會玩,音離随玄武到了這瓦子裏,簡直要将昧善渾身上下誇個遍。
漆黑深夜裏,不是什麽冷清空蕩,條條長道燈火輝煌,繁華喧嚣,各個酒樓門口牌旗随風飄揚,簇擁其中的“豔香坊”可是熱鬧非凡,唱戲的,聽曲兒的,說書的,全都絡繹不絕數不勝數,大門口全都依靠些個香粉子們,穿一層薄紗将将能遮住,露一雪白脖頸兒細膚粘着嗓子搖着手中繡花方帕,伸手抹一把額間的細汗,見有客人來便往人身上靠,看上去連塊能支撐的骨頭都沒有。
音離站在瓦子外,掃過門前這些個散發廉價脂水味的庸脂俗粉們,嘴角不由地開始抽搐,擡手朝玄武背上就是一掌,毫不留力。
“這勞什子的就是你說的樂子?”音離被熏得簡直要上頭,破口大罵道,伸手指向那堆亂七八糟:“是我在九重天待的時間太長了腦袋混沌了?還是我眼睛不好使了?女人,我倒是能理解,這堆女人裏怎麽還有男人?!”
音離倒是真沒看錯,那些個門外攬客的女人堆裏,确實有不少男人,雖然各個膚若凝脂,玲珑剔透,塗粉抹脂,穿件枚粉薄紗同女人一般攬客,可就算再怎麽嬌小可愛,同女人也是有過大差距。
更讓音離瞠目結舌的是,眼前一油膩男人摟一門前男子進去,竟還在那男子臉上親了口,音離看得簡直要掉一層雞皮疙瘩!
“這個......應該就是新鮮玩意,昧善跟我說過,說是叫小倌,畢竟男人嘛,就愛新鮮的,女人那身柔軟嘗膩了,就想試試別的了。”說罷假裝淡定地朝音離一挑眉,一臉你懂我意思的模樣。
“我可不想進去。”音離白他一眼,轉身要走。
玄武拉住他,道:“咱就進去喝喝酒聽聽曲,不碰他們不就完事了,再說你這九重天也下了,來都來了,什麽都沒玩就回去,多沒勁啊。”
音離一聽便立馬動搖,玄武說得對,他這來都來了,本來就是找樂子的,管他男女,先嘗嘗這人界的酒,其他的到時候再說。
想通了便轉回身,拉住玄武往裏進,大喊道:“喝酒去!”
音離不喜歡太過鬧騰,因此他兩個并沒有在一樓,而是多花些銀子上了二樓的單間。
這“豔香坊”一共三層,第一層和第二層皆是聽曲喝茶的,只不過第一層是所有人坐一塊,各種喝茶倒水聲此起彼伏,遠不如第二層的單間舒坦,而這第三層,可就是那些在瓦子門口攬客的香粉子們用的了。
一到單間,也不點茶水,音離直言就讓小二将樓中最好的酒給端上來。
音離出手闊綽,小二自然開心的不行,沒多久就搬上來三大壇酒,還熱情地介紹這三種酒,中間那壇最大,說是什麽青梅果子酒,是豔香坊的特色,味甘卻微苦,音離和玄武也聽不懂他這一大堆都說些什麽,便直接打發人走。
小二總覺得有什麽話忘了說,可還未想起便被兩位公子哥給趕走了,待行至一樓他才想起,他家的酒性烈,後勁十足,得悠着點慢慢喝。
本想折回去告訴兩人,可又覺不是什麽大事,便笑着臉去招呼剛進來的客人。
單間之中倒是豪華的很,桌上擺一瑞獸香爐,門簾都是錦絲綢緞。
音離中間那壇青梅果子酒,給自己倒了一杯,玄武也倒上一杯,兩人一碰杯,便聽曲兒便飲起酒來。
可喝了一口音離就差點沒吐出來,這酒不算苦也不酸甜,倒是辣得很,哪有九重天之上蟠桃酒那般香?
玄武一口噴出來,邊抹嘴邊罵道:“這什麽酒!辣嗓子!”
可音離咽下去這口,細細品來,這酒後勁倒是一股子青梅甘香,教人欲罷不能。
“慢慢喝,你再來一口。”音離含糊說道,自己又倒上一杯。
玄武也得到其中樂趣,兩人你一杯我一杯,連一壇都沒喝完,便頭昏腦脹,暈乎乎的。
玄武酒品倒是不錯,醉了就犯困,犯困就睡覺,頭一沉,趴桌子上便沒了動靜。
可音離就不同了,他醉了可是天不怕地不怕,伸手使勁拍拍玄武,見他真沒動靜,便出去要找人陪自己喝酒,心想着外面那些粉子小倌那麽多,給點銀子就能老實巴交地聽話。
端了杯酒搖搖晃晃出了單間,還未行至一樓,在樓梯間便看見一玄色衣衫的男子,這男子生的可比樓下那些攬客的俊俏的多,劍眉星目的,別提多養眼了,頭發用一根素簪子挽在後面,沉悶中倒添了幾分姿色,湊近聞一聞,也沒那些個脂粉味。
“就你了,今晚好好伺候本公子。”說罷拿出一片金葉子塞進男子懷中,拉住手将人拽進單間,心想錢都給了,留下來陪喝一晚上的酒肯定也不會有什麽怨言。
将人拉進來,便坐回自己位置上,朝他一擺手,道:“來吧。”
男子一愣,看向他身旁昏睡的那人,輕聲笑起來,低沉磁性的聲音在音離耳邊響起:“這裏太差,你随我來。”
說罷将已經暈乎乎站不穩的音離拉起來,出了單間,徒留玄武一人,睡得昏天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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