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興許是有了期盼, 宋晉庭自那日見過謝幼怡後就總覺得日子過得慢,秋節明明就在幾日後, 卻叫人等得難耐。

他索性讓不惑找來好看的花箋, 平鋪在桌案上, 開始琢磨怎麽給佳人去邀請,也好顯得這場燈會邀約顯得正式。

不惑百無聊賴靠着窗子,見他一會咬筆頭, 一會皺眉把紙揉團,比對待老爺考功課時都認真, 免不得心裏暗暗埋汰幾句。

等宋晉庭把信寫好,已經離燈會只有一日。

他把信交給看自己寫了三日的不惑:“你直接送到侯府的門房那處,點名身份即可。”

“公子不親自送去?”

“我親自送去太過孟浪, 謝侯爺得把你家公子打出胡同。”宋晉庭在這個時候倒是想起矜持了,好似那日因情不自禁而越了規矩的人不是他。

不惑偷偷撩眼皮鄙夷瞅他一眼, 實在想不明白公子這種表裏不一是怎麽練就的。

女學今日就已經放了假,不惑把信送上門時,謝幼怡正在父母跟前理侯府近幾個月的賬目。

門房把信遞來, 安平侯一聽是宋家,先把信搶到手裏, 不管女兒幽怨看自己要把關。

宋晉庭早猜到會這樣,故而一封信除了那花箋花裏花俏外,內容再正經不過。

“燈會?!”安平侯冷笑一聲,“他想得美!”

謝煜鋒坐在圓桌邊,手裏拿着個玉做的九連環, 聽見父親的話擡頭瞅瞅,又繼續低頭拆環。

“爹爹……”謝幼怡悶悶喊父親,丢下筆,把信搶到手裏。

“爹什麽爹,我說不許去。”安平侯還在哼哼唧唧反對,胳膊就被妻子擰了一下。安平侯夫人道:“窈窈在宮裏出了那樣的事,不是晉庭擔下,外頭早不知傳得怎麽沸沸揚揚了,一塊兒逛個燈會怎麽了?”

難不成還真讓女兒一輩子留在家裏?

若是女兒心裏沒裝着人家,她倒樂意,可擺明了女兒還是有意的。

“不成不成!”安平侯堅持地搖頭。

謝幼怡看過信,倒沒作聲,見父親一再反對,把信放手邊,而是開始念起賬目來。

“七月五日,賬房支出一百兩;七月八日,賬房支出兩百二十兩;七月十七,一副贗品圖花了四百三十兩……”

“窈窈,明日我們一塊兒看燈會吧。”不等她念完,安平侯方才堅定的目光離開變得飄忽不定,嚴肅的臉堆起了笑。

她把賬本放下,伸手在花箋上見面地方指了指:“去城南廟兒胡同。”

“去去去,爹爹陪着你去。”

安平侯連連點頭,安平侯夫人在邊上都替他臉紅,剛才的骨氣呢,不到一千兩就給砸碎了。

謝幼怡見好就收,朝父親也點頭:“嗯……敗的銀子比上兩個月少,辛苦爹爹了。”

安平侯求饒地望着她,餘光掃到把玉環扯得叮當響的兒子,遷怒地斥道:“那畫就你這敗家子讓買的,還口口聲聲說那就是真品,你那玉連環也花了一百兩!”

謝煜鋒簡直無辜,他什麽時候說過買畫了?一口大鍋砸頭上,可想到那些錢其實都砸軍費裏頭了,只能敢怒不敢言,老老實實接鍋,認命地幫着父親哄妹妹高興。

謝幼怡在算賬上特別有天賦,嘩啦啦撥着算珠,半日就把侯府連同京城各家店鋪的賬目一塊算好,然後就被娘親拉着挑明日出門的衣裳。

母女倆相攜着走了,留下安平侯長嘆:“你娘親胳膊也往外拐了。”

“若兒說,父親何必糾結一個宋晉庭。”謝煜鋒把手裏的玉環随手擱桌子上,“窈窈若真喜歡,對她病情有益處,随她去就是。”

“你現在說得倒是輕松,若窈窈真進了宋家,那小子就真的毫無顧忌,要對我們動真刀真槍!”

“說得他現在有顧忌一樣。”他用事實狠狠在父親心頭紮一刀,叫安平侯好半會都沒能緩過來。見父親氣得不輕,謝煜鋒也嘆一聲道:“上回的事被一個劉九攪渾了,對方只會謹慎,父親有何打算?”

說起正事,安平侯神色一斂,放在膝蓋上的手握成拳頭:“你祖父在世時查了許久都沒有眉目,再難,也還得繼續查不是。否則別說聖上不能安寝,邊陲亦随時岌岌可危,當年五萬将士黃沙埋骨的事勢必還會上演。”

朝裏軍營裏混進敵國探子,一紮根離現在有十餘年了。

這十餘年裏,對方十分沉得住氣,任本朝大軍一年一年地收複失地都不曾露出頭尾,受煎熬的反倒是他們。就連午夜夢回,都是當年那一仗的慘烈。

謝煜鋒一聽,就知父親和聖上暫時沒有對策。

安平侯在此時一拍大腿,頗有兵來将擋的淡定:“反正那鞑子王恨我們謝家呢。老烏龜肯定要報當年的殺子之仇,三個兒子都折我們謝家手上,如今老烏龜年邁,他那小兒子才剛剛過了十二歲生辰?幼主如何能壓得住下頭一群虎視眈眈的狼,他比我們更着急,不愁找不到機會。”

血海深仇呢,上回不就弄個名堂想弄死他來着,他就等着!

謝家父子在佳節來臨前還憂心軍務,宮裏的皇帝更不能避免,又被連串的事鬧得糟心,連中秋都只是吩咐簡單辦個家宴。

消息傳到東宮,太子特意去給皇帝請安,試着提起弟弟的婚事。

皇帝心煩意亂地道:“他那性子,鬧出那麽個讓朕愧對忠臣之後的事來,放兩年磨一磨再說。先把老二和老四的親事定下來。”

太子無法,把聖意帶到母後那兒。

皇後聽得冷笑連連:“陛下那是怪你弟弟嗎?是把話說我聽呢?陛下就認定是我做下的事,那你弟弟來逼我去認錯!”

“母後慎言。後宮争鬥向來不少,三弟也只是一時沒想明白才與母後鬧脾氣,母後若是當真了,這才真正中了他人算計。”

太子忙壓低聲音,苦口婆心勸慰,皇後只嘴角啜着冷笑不答話,确實是因為丈夫和小兒子心寒。

到了中秋那日下午,瑞王進宮來被兄長拉着去給皇後請安,皇後一直都冷着臉不怎麽理睬。瑞王只當自己沒來過,負氣往太後那邊去,直到家宴開始才扶着太後姍姍來遲。

皇家裏,即便是家宴亦得處處小心守着規矩,甚至比平常都拘束。又碰到皇帝心情不好,帝後鬧矛盾,一場家宴就此草草結束。

太子身為兄長,見兄弟悶悶不樂,索性提議出宮去到瑞王府,要私下與弟弟再喝一場。

相比宮裏草草結束的家宴,謝家就熱鬧得多。

安平侯父子就是能鬧的個性,一頓晚飯又是喝酒又是唱歌,就連謝幼怡都被逗得笑意在眼裏久聚不散。

等到酒過三巡,天色漸暗,謝幼怡才把父親手中的酒杯勸下來,一家人登車往廟兒胡同去燈會。

廟兒胡同名字的由來是因為這處有座已經不能考據年限的古廟,廟雖小,外頭正好連着一條街,有重大節日,京城裏最熱鬧的肯定是此處。

馬車還沒到街口就被人流堵得前進不得,謝家衆人只能下車慢慢往前走。

謝幼怡不時踮腳四處張望,是在找宋晉庭。

今日佳節,他卻一個人孤零零在老宅,她心裏一直記挂着,現在出門來自然更少了顧忌。

安平侯望着女兒找人的樣子,心裏那一個叫郁悶。

謝幼怡還在四處張望,不知自己已經落入他眼中。宋晉庭眼裏藏着笑,悄悄跟在她身後,在她再一次張望的時候伸手拍了拍她肩頭。

“呀……要被你吓死!”謝幼怡一轉身,見到帶着個獠牙面具的青年,先是被唬一跳,下刻就認出他的身形。

安平侯和謝煜鋒都冷淡睨着他,宋晉庭把面具撩開一點點,證明身份一樣,然後才朝安平侯夫妻揖禮。

謝家很快就明白他帶着面具的用意了,是怕被人認出來,于謝幼怡有不好的影響。

對于他還算識趣,安平侯冷冷哼一聲,忍住沒出口刁難。

安平侯夫人就一手拉丈夫,一手拉兒子:“你們陪我到廟裏去一趟,鋒兒都二十有一了,我得問問菩薩,什麽時候我兒媳婦能出現。”

父子倆一臉無語看她心偏到別人家那裏去,一步三回頭跟着去了。

長輩離開,謝幼怡反倒變得拘束了些,看向他的眼神帶着些許警惕。

宋晉庭知道自己上回的情不自禁确實把她吓着,面具下一張玉面笑得無奈,先賠禮:“窈窈莫生氣,我若再孟浪,你就狠狠甩我大嘴巴子。”

他一認錯,又想起他今日晚上連個陪着吃飯的家人都沒有,到底是心軟了:“你用過晚飯沒有?若不我先陪你用飯吧。”

有個貼心的小青梅,宋晉庭心裏那個甜啊,把手裏握着的扇子另一頭遞到她跟前道:“随意用過一些,不覺得餓。我先陪窈窈逛燈會,晚些你再陪我吃一些。”

她望着他的扇子,一時沒會意,他就拿扇子戳了戳她手背。她這才反應過來,去握住遞來的那一頭。

他這個時候倒是裝得一副君子的樣子了!

他仿佛能聽到她心聲似地,與她并肩時道:“我已經去信給我父親了,讓他與侯爺提親。親事定下前,我努力不惹侯爺生氣。”

謝幼怡很想呸他一口,淡聲道:“原來你這是做給我爹爹看的,你倒是不怕惹我生氣。”這語氣,難道定親後,他就能随意行事了?!

“怕呀。”他低笑,“可我知窈窈疼我。”

是她熟悉的無賴樣子,叫她全然沒了脾氣。

提到宋父,她惆悵嘆息一聲:“你答應得我好好的,說在我爹爹的事明朗前不會和謝家有關系,結果你轉頭就去找伯父說提親。伯父估計也得惱你。”

“提親和答應你的事不沖突,難道窈窈占足我便宜,卻不給我一個名分嗎?”

他嘴皮子慣來溜得很,倒把一耙的功力也漸長,把她堵得只能用清淩淩的目光盯着他瞅。

兩人正好經過一處賣面具的攤子,宋晉庭瞥見一個仕女圖樣的,擡手就給攤販丢了銀子,把面具買下罩住她面容。

“你給我買這個幹嗎……”謝幼怡只露出一雙眼。

但那雙眼漂亮,即便是在面具之下,也顯出勾人的媚。

“不想叫人見着你。”他微微一笑,用扇子牽着她繼續往前邊的熱鬧去。

卻不知這一幕落在也晃蕩到街上的太子兄弟眼裏。

太子盯着謝幼怡的背影和弟弟說:“剛才那是安平侯嫡女?她身邊是誰,安平侯世子?”

瑞王認出那是宋晉庭,雖然他今日居然穿着類似謝煜鋒常穿的錦袍,但情敵還是一眼能認出來的。他淡淡移開視線,回道:“是安平侯世子吧,這街上除了人還是人,不甚安全,哥哥還是到我府上去吧。”

太子出宮後看到街上熱鬧,說去走一走,兩人才來這處。如今看到宋晉庭和謝幼怡,瑞王更沒有心思逛下去了。

太子一切都依他,點頭正要道好,前邊街頭就忽然亂了起來。

人群像瞬間沸騰的開水,嘩一下湧動,變故快得連宋晉庭都沒能反應過來,身邊的謝幼怡就被驚叫着往後跑的人群給擠開了。

後頭的太子和瑞王亦被擠散。

作者有話要說:  還說要還債的,結果卡文呀~~我去冷靜冷靜~

————

感謝在2020-01-18 23:26:33~2020-01-19 22:55:2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東南一株草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