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4)
完了,好歹要來和演員們握手表示一下感謝吧。”
這才從陰影裏又走出一個人,正是溫言,他的臉上很寡淡,沒有什麽特殊的表情。但與他同行的人卻不一樣,他的臉上顯然很興奮,他看了眼夏千,又回頭看了眼溫言,笑的意味深長。
“我起初聽人講溫言封殺一個新人,就覺得很莫名其妙,今天見了你,倒是知道溫言讨厭你的原因了,他那麽對你也真是情有可原。簡直一模一樣。但我不得不講,你真是讓人印象深刻。”那男人自顧自地對着夏千說了這些話,便拍了拍溫言的肩膀,笑着轉身走了,“溫言,既然水裏那位小姐是你們S**MT的新秀,那這種英雄救美調解糾紛善後的事就交給你吧,我先去裏面吧臺喝杯酒。”
“我是應該恭喜你麽?”溫言的語氣裏是淡淡的嘲諷。
夏千一度處于沒有反應過來的遲鈍狀态,對于剛才和莫夜之間被打斷的一切似乎都還沒有感應,直到溫言把她的神智喚回來。她有點茫然地問道“什麽?”
“恭喜你拿下了《細雪》的女主角。至少你不用再為原著作者反對你而擔心了,剛才的就是孫錦,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尾随他到了泳池這邊,然後刻意找時機讓他看到了剛才的一幕,但我不得不說,你很成功,孫錦是個不大守本分,內心躁動的人,說白了就是對秩序的破壞欲極強,也喜歡和那些內心有野性的人為伍,所以你剛才所做的事他看了心裏很解氣,倒是覺得你很對胃口。但我也提醒你一句,他不喜歡老實人,但他也不喜歡內心陰暗的壞蛋。”
溫言的話裏警告的意味很重,夏千覺得不可思議,那個晚上和溫言之間的緩和似乎只是假象,此刻的溫言似乎對她更敵意和偏見了。但他并沒有要求夏千對把莫夜推進泳池做出任何解釋,只是轉頭看了眼還在泳池裏的莫夜。
“起來弄幹淨。太醜了。”
然後溫言便邁開步轉身走了。
莫夜此刻已經回過了神來,從泳池裏爬了出來。這是她第一次和溫言說話,但是卻只落得如此狼狽的下場。
“你怎麽認識溫言的?你和他什麽關系?”她怒氣沖沖地質問夏千。
而夏千并沒有理睬莫夜。她也有一堆問題想問,比如,孫錦口中的“一模一樣”是什麽意思?為什麽會讓溫言如此憎恨?她望着溫言遠去的背影,直到它消失不見。
☆、細雪(二)
? 溫言的冷淡讓夏千沮喪,但誠然如他所說,孫錦很快發表了聲明鄭重向夏千道歉,并表示完全信任夏千能把《細雪》演繹好。這之後一切便也順遂了很多。夏千簽下了《細雪》的片約,制片方最後也請了唐均執導本片,兩人于是有了再一次合作,在一個月後一同随劇組一同前往加拿大拍攝。《細雪》的故事發生在瑞士,但因瑞士拍攝成本過大,最後劇組便決定大部分場景均将于加拿大邊陲的黃刀鎮拍攝。
“好冷!”飛機降落在這座小鎮,孫錦作為原著作者及監制,第一個踏出機艙。
夏千緊跟其後,并沒有料到機場并無廊橋,她只穿了一件羽絨服 。還好随身帶了帽子圍巾和手套。那還是在紐約時冰天雪地裏別人帶了善意和溫存扔給她的。夏千并不是沒有錢買新的,但那副手套圍巾對她來講意義是不同的,像是一種精神圖騰,給她勇氣,她像是依賴般的用着。
“手套給你。”唐均走在夏千邊上,他朝她遞去手套,一邊準備解脖子裏的圍巾。
夏千笑着感謝,然後她拿出包,示意自己也帶了,并把那圍巾圍上,套上手套。那圍巾上仍然殘留着原主人淡淡的煙草和香水味,那是一種冷冽的味道,像走在林間的雪原上所呼吸到的那種空氣,生動而幹淨,還帶了松枝間的新鮮。
“咦,夏千,你這個圍巾和手套都是男款的啊。”孫錦回過頭來,看了一眼夏千,但他的注意力随即被寒意而奪走,“真是冷。真不明白制片方為什麽不早點租訂雪場,搞得現在只能來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拍,這才下午三點,天已經快黑了,真該感謝這兒還不是徹頭徹尾的極夜,還能給我們每天幾個小時的有效拍攝時間。”
當晚劇組一幹人等安頓好了酒店,就在當地一家家庭小飯館就餐。孫錦、唐均和夏千一桌。孫錦點了四份。
“這家的自制醬汁聽說非常美味,這些魚又都是深海魚,都是當天居民們在冰上砸孔冰釣的,肉質非常鮮嫩。”
唐均笑着打斷孫錦道:“我知道我知道,但你也不能因為鮮美就給自己點兩條啊,老板娘剛才都勸你了,一條一個成年男人絕對夠了,畢竟還有其他菜呢。”
孫錦神秘地笑了笑:“沒說只有我們三個人吃啊。”他故意賣了個關子,等唐均和夏千都好奇地盯着他,才繼續道,“別忘了我的《細雪》裏有大量女主角滑雪的場景,雖說高難度的可以請替身完成,但還有一大部分需要夏千自己來的,我不是和劇組講,這個指導夏千滑雪的教練由我來負責來找麽?我可找了一個不要錢的,而且水準是專業的,請人家吃頓魚這總是應該的了吧。”
可惜直到飯點結束,孫錦口中這位專業的教練也沒有出現。
“算了算了,他如今不同往日,走冷豔高貴路線了,別等了,夏千你就回酒店休息休息吧,我和唐均去downtown找個酒吧喝點酒去。”
然而夏千也并沒有馬上回酒店,她沿着雪地走,路途裏遇到一群熱情的背包客,原來他們已為極光駐紮黃刀鎮幾日,今夜夜空無雲,白天天氣晴朗,根據預測太陽活動旺盛,極有可能能在夜晚看到極光。這群背包客用帶着世界各地口音的英語熱情地邀請夏千一起去。路燈的光打在他們年輕的臉上,夏千覺得仿佛又回到了紐約的夜晚,她還無憂無慮的那些夜晚,感覺夢想近在眼前,一切都還未發生,一切又都将要發生的那些夜晚,未來還在她手中的那些夜晚。
“你看,路不遠的,就在那條路轉彎過去,那兒有一個很大的湖面,現在早就凍起來了,冰層非常厚,人完全可以在上面行走,湖面過去就是森林。因為遠離downtown的燈光,雖然很黑感覺上去很可怕,但是卻不會受到城市燈光的幹擾,是非常棒的極光觀測地,前幾天就有人在那兒看到極光了。”
夏千對待他們的熱情報以微笑,在那群背包客看來,她是一個沉默漂亮而神秘的女孩子,說着流利的英語,但并不愛交談,仿佛在夜色裏突然出現,與他們同行。而等到了目的地,她也并沒有加入他們的打雪仗,她不熱情,但很禮貌,他們并不知道她的身份,也不知道她為什麽看起來如此心事重重。
“運氣太差了!”
可惜等了近一個小時,天空仍舊一片黑暗,晚間從湖對岸森林裏吹來的風大了起來,有一種蕭瑟陰森的感覺,這群年輕的背包客開始變得沒有耐心,不到半個小時,便陸陸續續抱怨着準備回各自的酒店。
等夏千回頭,發現那些聒噪的年輕人已經幾乎走光了,這片仿佛曠野一般的湖面就顯得更加寂靜,她有些害怕地轉過頭,遠處還站着一個人影,她才輕輕松了口氣。
在這一整片黑暗的雪原上,除了她,好在還有一個人。
就好像在整個廣袤的宇宙裏,你突然發現自己并非孤單。夏千其實在之前就注意到了這個人,他似乎也并不合群,在那群背包客打鬧之時,他只是安靜地支起相機的三腳架,好像周遭一切都與他無關,他只是為了等待極光。
黑暗中看不清對方的長相,只能模糊看出是個身材高挑挺拔的男人,夏千朝着他走過去,在離他一段距離處停下來,那男人看了夏千一眼,便繼續擺弄起他的相機來,他們兩人顯然都沒有搭話的樂趣,只有彼此呼出的白氣像是在黑暗的夜色裏互相打了個禮貌的招呼。這個男人的存在很讓人安心,沒有需要在黑暗中極力與一個陌生人找話題的負擔感。
他們只是在這個陌生的國度裏短暫相遇的兩個個體,有着各自的軌跡,不需要交彙時候還耗費精力應付彼此。
氣溫越來越冷,夏千感覺自己的臉頰都慢慢失去了知覺,她有些站不住了,時間又過去了大半個小時,天空還是沒有極光的影子,她開始後悔起這場臨時起意的外出來,她決定回酒店,抛棄那位還在雪地裏等待的“同伴”。她開始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回走。
“極光。”
然而等她走出大約十米遠,便聽到另一端傳來了聲音,非常流利純真的美式英語,吐字清晰,聲線冷冽,在這片無人的荒野上甚至帶了點淡淡的回聲。
在暗色的天際,從遠處游走漂移而來的綠色光帶正盛,縱橫上千米,間或變化散裂,在空中迅速的跳躍。一整片天空的極光,非常明亮的綠色,像是點亮了雲層,仿佛從森林的深處發源而來,在空中懸挂出非常美麗妖冶的弧形,那些神秘莫測的亮光映照在雪地上,又不停在空中閃動,像是從雲端爆裂開來的能量,像半夜升起的晨曦。
當夏千條件反射地擡頭,看到的便是這幅景象。
那一剎那與其感動自然的神秘與美,不如說所有形容詞在這種震撼面前都是蒼白而無力的,極光給她的是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靜谧而安寧的感動。所有看過極光的人都說,無法用語言去給沒有看過極光的人形容那種景色。夏千原來并不在意,她覺得那些漂亮的旅游雜志照片上已經把極光很好地展現出來了,但是這晚之後她終于相信,照片多麽好,都無法和肉眼看到極光劇烈跳動時的震撼相比。當極光像天幕一樣垂下來并不斷閃爍的時候,她根本不覺得這是地球該有的景色。
她就和那個陌生的男人一起并肩站着,在寂靜的冰原上,擡頭看着夜空中璀璨絢爛的光。
“能給我拍一張照片麽?”這是夏千和他說的第一句話,語音因為寒冷而有些顫抖。
對面的男人愣了愣,但還是點了點頭。
“我幫你也拍一張吧?”夏千為表感謝,也提出了友好的建議。
“不用。”然而男人卻非常冷淡。
“那讓相機定時,我們合影一張可以麽?我感覺今晚非常幸運,如果不是你喊住我,我可能根本就和極光因為幾分鐘的時間而失之交臂了。我以後應該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看到極光,我覺得這一刻很珍貴。”
男人終于在她的要求下同意了這個要求,夏千的心情很好,她在拍照的時候主動湊近了身邊的這個陌生人,然而對方并沒有什麽友善的表示,反而是退的離她遠了點。
她等男人收拾好了照相設備,與他一同步行走出這片冰原。
這個在極光出現的夜晚一同出現的男人,似乎帶了渾身的冷光和冰霜而來,兩個人之間的沉默顯得尴尬而漫長,但今晚夏千的心情卻是輕松而激動的。即便遭遇的困境讓她早熟,但她畢竟也只是個年輕的小姑娘。
“我是第一次來這麽冷的地方,明天我要去學滑雪,聽起來很難,我覺得有點怕,我在運動上的平衡感一直不大好,不知道明天會摔成什麽樣子。朋友幫我請了教練,希望是個溫柔的人,我很害怕嚴厲冷酷的人,因為我是那種一被指責批評,就會心情沮喪又緊張的人。”
與其說這是一場交談,不如說是夏千單方面的發言,但她很開心,并不在意對面人的沉默,她難得有這樣活潑的時候,想熱情的分享她內心裏的那些小心思。
然而她的話被自己的手機鈴聲突兀的打斷了。
“夏千,你在哪兒?還沒回酒店?”電話裏是唐均的聲音,他和孫錦已經喝酒回來了,大概喝多了,他顯得有點話多,“明天你就要為拍攝開始前期滑雪訓練了,強度很大,今晚就該好好休息,何況現在外面這麽冷,怎麽還出去,不過也真是的,溫言也還沒到酒店,他這幾年越發沒組織沒紀律了。”
“溫言?為什麽溫言會來?”夏千有些驚愕,她連聲音都高了起來,也忘記了身邊的陌生男人,就拿中文和唐均說起話來,“什麽?他就是要給我做滑雪教練的人?不能請當地的專業滑雪教練麽?”
挂了電話的夏千才想起身邊的人。她有些自嘲地用英語解釋道:“還講看過極光的人會幸運,我還在期待明天會有一個溫和的滑雪教練,結果剛才收到電話,要當教練的人正是那種我所害怕的冷酷的人。不過很奇怪,那個人明明應該是目空一切又偏見,和溫和善良完全搭不上關系,冷漠頑固,內心陰暗的,但有時候好像又覺得不是那麽糟糕。”
“也或者他确實不是個壞人,只是對着讨厭的人就會顯出惡的一面來,比如我,他或許覺得對我用平和的态度都不值得。可是我之前明明從來不認識他,也沒見過他,他為什麽這麽讨厭我?”夏千見同行的男人一路沉默,也覺得和這樣一個陌生人傾訴這些除了宣洩之外便有些可笑,她聳了聳肩,對這段對話做了總結,“也或者像他這樣的有錢人,從來沒有體會過人生的艱辛和生活的艱難,沒有遇到過挫折,便不知道那種從淤泥裏要奮力而出的掙紮,反而覺得像我這樣妄圖從底下拼搏登高的人令他厭惡,因為我這樣出身的人理應該乖乖待在淤泥裏,好供養他們上層社會的潔白,而別妄圖自己出現到上層去污染上層的清潔。”
溫言對她的偏見始終是一根刺,這些對溫言的诟病夏千無法對身邊的人傾訴,對這個雪夜裏安靜的男人,卻好像安心的一切都可以分享。
兩人又恢複到沉默着在同一段雪路并行,直到夏千被面前刺目的車燈晃了眼。
車子朝着他們按了按喇叭,車窗搖下來,露出唐均的臉:“夏千,快上車吧。”
夏千轉頭正要叫那位沉默的同行順帶搭個便車,卻聽到副駕上孫錦驚喜的聲音。
“溫言,原來你已經到了?怎麽不和我打個招呼。來,趕緊上車。”
溫言?!夏千一時之間有些手足無措,她慌慌張張的轉頭看身邊的男人,那個沉默的同行,不,應該說是溫言,并沒有看她,他只是神色從容地鑽進了車裏。
進了車裏之後渾身都緩和起來,可夏千的心裏卻沒有那麽溫暖,她剛才都做了什麽?當着溫言的面對溫言诟病了那麽長時間。周遭孫錦唐均正在聊天,他倆喝多了,找了個司機,現在兩人見到溫言便很顯得話很多,但那些聲音仿佛都浮于表面,進不到夏千的腦子裏,她現在只看得到溫言拿開帽子圍巾,脫去大衣後安靜靠在車窗邊的臉,那上面沒有什麽表情。溫言甚至沒有看夏千一眼。
“行了,到酒店了,還好黃刀鎮小,你們兩正好路上遇到,才能一起接到,現在都早點休息吧。”
溫言和夏千都沒有對他們倆是在看極光時遇到,之後并未相認這件事做解釋,唐均和孫錦房間在三樓,溫言在四樓,夏千在五樓。電梯一到三樓,唐均和孫錦就告辭走了,電梯裏便只剩下溫言和夏千。
“溫先生,等一下。”
電梯樓層顯示已經到達四樓,夏千非常尴尬,她第一次遇到這種說別人壞話被抓包的情形,完全不知道如何處理,也解釋不出什麽,下意識地叫住溫言,然而溫言對她的話根本沒有反應,他目不斜視地邁出電梯,夏千只好硬着頭皮跟了出去。
溫言這次終于轉過身來,他的神色冷淡:“我沒記錯的話你的房間在五樓,這個時間在酒店裏尾随一個陌生男人不是什麽值得誇耀的經歷。”
“我想問你拷貝一下剛才拍的照片。”
溫言看了她一眼:“我以為這種情況你會說的是另外三個字。”
夏千知道溫言自己是徹底得罪了,但是不知何來的倔強,她繼續道:“你以為我是跟着你來道歉的麽?那很抱歉你要失望了。任何人在這種情況下,就算道歉,也并不是真心為了說出那樣的內容而覺得抱歉,只是為自己在當事人面前講出這些的不小心而感到懊悔和抱歉而已。即便這确實是我對你的偏見,那也是構建在你對我的偏見之上的。因此你不想給我照片也沒關系。”
“給你。”溫言拆開相機,拿出裏面的SD內存卡,遞給夏千,“不用還給我了,這內存卡還是順手找到的幾年前的舊物,裏面應該只有今晚拍的幾張極光照片和你的照片,反正對我來講,和你一起看極光也并不是什麽需要紀念的事。”
夏千捏着手裏的SD內存卡,看着溫言在酒店走廊盡頭漸行漸遠的身影,心理覺得有些複雜。
☆、10細雪(三)
這種複雜的感覺在她把SD內存卡□□電腦之後進一步加深了。內存卡裏除了極光的照片之外還有另外一段視頻。大概是溫言幾年前拍下的,随着內存卡的閑 置,大概就忘記了。夏千看完了溫言拍的極光,竟然有非常專業的水準,掙紮之下還是好奇心占了上風,她點開了那個錄像視頻。
入眼的是巨大的風雪不斷打在鏡頭上,到處是呼嘯的風聲,然後是溫言裹着圍巾戴着帽子的臉。他在那種惡劣的拍攝環境裏對着鏡頭說話。
“這裏是阿拉斯加,今天是我進入北極圈以來的第四天,日照越來越少,外部已經冷的讓人無法忍受,風吹在臉上像是刀割。現在我遇到了雪暴,似乎陷在了風帶 中央,風的阻力太大,能見度太低,車上的除霜裝置也已經罷工,我看不清路标,現在迷了路,GPS裝置沒有信號。情況看起來很糟糕。我現在在錄的東西好像是 為了說明我是怎麽死的。”
鏡頭裏的溫言笑了笑,然後他把鏡頭移轉,入眼的便是一望無際的冰雪,風很大,吹起的雪模糊了天與地的界限。蒼茫而荒涼。
“這裏一片荒蕪,沒有人跡。但是幹淨到純白,沒有那些醜惡。我一路沿着雪原開,穿過了很多危險的山肩,看到了很多山脈和綿延的針葉林,這裏是完全原始的 沒被污染過的景色。我剛開始來的時候覺得即便死在這裏也無所謂,但是臨到現在,我很後悔,為我所做過的一切蠢事。我後悔沒有聽從沿途當地居民的勸阻,在這 種冬日封鎖路線的日子來這裏想求個所謂的釋放,我後悔想到用這麽極端的方式到所謂‘世界盡頭’想平複心情;我後悔幫助了那些不該幫助的人,以至于我原有的 一切變得如此支離破碎;我後悔守護了一個錯誤的人,我後悔我自己的天真和魯莽的一意孤行。 如果我能活着走出這裏,我立誓,我會丢掉那些不必要的感情,拿回屬于我的東西。如果我回不來了,那這就是我最後的遺言。Cherry,我不僅希望自己從沒 有認識你,甚至希望這個世界上連你的存在都被抹殺,你這樣的人不配幸福。還有,父親,我恨你,我到死都不原諒你。”
然後溫言把鏡頭一轉,拍了下他開的那輛車:“只是可惜了這輛剛改裝好的車,陪我走過美國的那麽多地方,曾經一路沿着從紐約開到舊金山,再從舊金山開來阿拉斯加。現在只怕即便我活着回去,車也要報廢了。”
此刻鏡頭裏溫言的表情在風雪中看不真切,而坐在電腦前的夏千卻覺得手腳有千斤重,她的心也沉甸甸地像被壓了一塊巨石。
她所震驚的不僅僅是溫言在遇到雪暴時錄下的遺言和他隐秘的內心往事,而更讓她覺得震驚到可怕的是他鏡頭裏那輛車。
那是那年冬天給她扔下圍巾帽子的車,那輛車的車牌她一直記得。她曾經幻想過有朝一日她能得知這輛車的主人,卻沒想到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那竟然是溫言的車。那輛車上是她心中一直記着的那個車牌號碼,而此刻這些數字的組合卻像是一個隐秘而突兀的咒語。
夏千覺得混亂而慌張。她想,不可能的,溫言不可能是那個人,那個人在她心中是善良溫柔的,而溫言是冷冽甚至無情的。眼前的視頻像是突然打碎了她心中勾勒 的形象。夏千一直想過,如果能認識圍巾帽子的主人,一定要認真而努力的表達自己的謝意,回報給對方,那一定是個溫暖而陽光的人,她希望能和這樣的人成為朋 友。然而,她非但和溫言不是朋友,甚至是互相劍拔弩張的。溫言那麽讨厭着她。
她靜靜地在桌前坐了幾個小時。
然後她就帶着那種慌亂,輾轉反側,心裏疑慮重重,對溫言的往事又好奇又害怕,一晚上只睡了幾個小時。
第二天早晨在酒店的自助早餐處遇到唐均,便被他打趣了。
“你這是因為對今天滑雪訓練項目的焦慮而睡不着導致的麽?挂着這麽一個熊貓眼。不過別擔心,溫言的技術很好的。而且滑雪多多少少可能會摔下的,大家都這 樣過來的,你不用要求太高,我們時間寬裕,你慢慢訓練,當年溫言學滑雪,也摔得要命。”唐均剛沖了一杯咖啡,就看到遠處走來的溫言,“不信你自己問他,他 當年摔的真是毫無形象。因為雪板摔起來完全無法調整和控制摔倒的姿勢。”
“溫言要不是和我打賭輸掉才不肯過來教別人滑雪,夏千你好好學就是了。”孫錦走過來,他看起來和溫言非常熟悉,即便溫言對他也并不熱情,他仍舊親昵地拍了拍溫言的肩。
此刻夏千再次見到溫言,卻覺得昨晚那個自己已經不複存在,僅僅一晚而已,她經歷了驚異、懊喪、後悔、好奇和忐忑的不敢置信。她非常後悔對溫言說出那樣的 話,一個能在雪地裏為陌生的路人扔出帽子圍巾的人,不會是她說的那樣冷血毫無憐憫心的富人。如果溫言真的是那個人,那個在她求死時用善意救了她的人。
然而溫言對她的态度就沒有什麽改變,一行人吃了早飯,便趕向雪場。
溫言教夏千滑雪的時候并沒有任何刻意的冷淡和疏離,他一旦講到滑雪,似乎就真的像個老師一樣,仿佛昨晚和夏千的不愉快并不存在。然而也僅此而已,他不願 意和夏千講任何除了滑雪之外的私人話題。他今天穿了一件紅色的滑雪服,那麽熱烈的顏色,在冰雪之下更襯托的整個人冷冽,夏千就那樣看着他示範,看着他像是 乘着雲一般從雪白的幕布上一路迤逦而來。
“滑行中如果失控跌倒,要馬上降低重心,向後坐,不要亂掙紮,可以擡起手腳,屈身,任自己向下滑,但一定要避免頭朝下,還要避免翻滾。其餘基本的技巧剛才已經講過也示範過給你看了。”
“溫言,夏千教的差不多了吧?你來指導一下我們怎麽征服高級雪道吧。”不遠處孫錦對溫言招了招手。
溫言看了一眼夏千:“剛才試滑的不錯,所以現在你可以自己練習了,這一塊都是初級雪道。滑雪的技術都是靠多練。”然後便要轉身朝孫錦他們的方向而去。
“溫先生。”夏千叫住了他,“對不起。”她有很多話想說,也有很多問題想問,但最終說出口的,也只是一句對不起。溫言總是拒人于千裏之外,夏千不知道如何才能傳達出自己的想法。
溫言果然愣了愣,然後他疏離地笑了笑:“因為教你滑雪所以才這麽說麽?你不用感謝,并不是我自願來教你,只不過是和孫錦的一個賭約,換任何人,我都會好好教。還有,你的那些評價我也并不在意,畢竟你不喜歡我,我不喜歡你,這樣很公平。”
說完他便頭也不回的離去了,徒留夏千一人在原地。
接下來的練習夏千有些心不在焉,她昨晚睡得少,今早又有一肚子的心事。溫言到底是不是那個人?Cherry是誰?溫言所說守護錯的人是誰?他和他父親之間又發生過什麽?為什麽當時竟然想要到阿拉斯加消極避世甚至還帶了尋死的心?
視頻裏的溫言是年輕的,鋒利的,感性又脆弱的,和現在這個成熟、圓滑,理智又強硬的似乎不是一個人。時光到底在他身上留下了怎樣的痕跡和雕琢。
也許是分心的厲害了,加之疲乏,夏千的注意力不是很集中,她順着感覺向下滑,并不知道自己實際已經滑至雪場反面山坡,越滑越遠。等她回過神來,四周已經 是茫茫林海,偶有幾棵松樹,遠處是無盡雪山,空蕩蕩的一片,只有厚厚的積雪上間或露出一兩根草葉。她知道自己這是偏離雪道了,她努力想着溫言和她講的,想 冷靜下來,但周遭詭異的寂靜卻更讓她膽顫心驚。滑雪時身邊并沒有帶着手機,溫言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裏,因為影片投資方包了雪場,甚至連其餘滑雪客人都 沒有。眼前的雪坡越來越陡,夏千越是想集中精力,就越發緊張,此刻眼前卻突然出現出現了一個十幾米高的高崖,夏千的恐懼達到了制高點,她不知道高崖之下迎 接她的将是什麽,倉惶之間,她随手抓住一棵松樹枝試圖減緩速度好止步,可惜向下沖的速度太快,夏千還是徑直沖向了高崖,然後從高崖跌落。那一瞬間她閉上了 眼睛。
所幸崖下雪厚,她跌落雪地,一路翻滾,夏千感到背上一陣劇痛,然後她便昏了過去。
等她醒來,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她分辨不出時間,她不知道自己在雪地裏躺了多久,只是左腳被卡在亂石中間,她試圖用雙手撐着雪面想要爬起來,但因為力竭,試了幾次只能放棄。
夏千只能樂觀地安慰自己,溫言他們肯定能找到自己的,然而随着時間過去,天色越來越暗,周遭一片死一般的寂靜,天竟然又飄起雪來,夏千一個下午滑雪的運動量巨大,加之又沒有進食,只感到又餓又冷。
她想,我會不會真的就凍死在這裏,她開始理解溫言視頻裏的那種心境,她開始懊悔,有太多太多事需要懊喪。比如她為什麽沒有能好好和溫言道歉。繼而她又開始傷心,她一直過的很辛苦,錦繡的人生似乎剛剛為她開啓,為什麽就會遇到今晚這樣的險情。
夏千想呼救,但她又不敢大聲求救反而引發雪崩,這樣寒冷飄雪的黑夜裏,她伏在冰冷的雪上安靜的等待,她越來越困。
直到她被一束微弱的燈光照到。繼而有一只手伸過來探了探她的額頭,手心幹淨而溫暖。
“喂,孫錦麽?夏千找到了,你通知下唐均,你們兩個不用再找了,去聯系醫生,她有點發燒,腿被卡住了。恩,其餘情況我看一下。”
夏千恍惚間辨別出這是溫言的聲音。
他過來拍了拍夏千的臉頰:“夏千,你還醒着麽?醒一醒。我帶你出去。”
然後只聽悉悉索索一陣聲響,夏千感覺到脖子裏一暖,是溫言解開了自己的圍巾給她戴上。
“你除了腳被卡住之外有其他地方受傷麽?”
大約是遇難時分得救的激動,也或是百感交集,夏千的眼淚終于留了下來,她今天沒有帶着之前在紐約得到的那條舊圍巾。而此刻她非常的肯定了一件事。紐約那 個冬天給她圍巾帽子的人就是溫言。現在她脖子裏溫言的圍巾,和之前得到的那條上,是一樣的味道。冷冽的,幹淨的,也是溫暖的。
“把手給我,石頭卡的不是很緊,用力就能出來。”
溫言的态度仍舊是禮貌而疏離的,在他的幫助下,夏千終于脫離了卡住她的石頭。
然後溫言在她身前蹲下:“我背你。”他總是這樣言簡意赅。
“對不起。”夏千伏在他的背上,她想起來在紐約百老彙暈倒時,也是溫言抱着她走過了紐約冬季的冰雪。甚至在更早的時候,在她妄圖輕生的時候,也是溫言的圍巾讓她度過了心靈上的那一季風雪。
“真的很對不起,給你造成這樣的麻煩。謝謝你幫了我這麽多次。”夏千一邊道歉,一邊眼淚止不住流出來,有些滴落到溫言的脖頸裏,帶了她滾燙的溫度。
“人只要活在這個世界上,就會給別人帶去麻煩,所以為了平衡,也需要解決別人帶來的麻煩。你不用太自責,滑雪發生事故是經常的,人沒事就好。” 夏千沮喪的道歉被溫言打斷了,他其實并不擅長安慰別人,他遲疑了下,最後還是說道,“我給別人添過更大的麻煩。當年初學滑雪時有一次誤入高級雪道,在一個 S型旋轉道上被小坡鏟起來飛了十多米摔到地上,還連帶着把前面滑雪的人帶倒了三個。還有一次練反向急停,整個人頭朝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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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爺,今天套路了沒
被父母逼婚,她随便拉了一個相親對象閃婚了,然而卻沒想到弄錯人,領完證後才發現自己嫁了A市第一軍閥世家的大少爺,權傾京城、尊貴霸道的太子爺司徒昊!OMG!他到底看上了她哪點啊?現在要後悔還來得及嗎?“你覺得我們再進去換個證可能嗎?”她小心翼翼的問道。男人挑了挑眉,“你是想剛領完證就變成失婚少婦嗎?”“可是……”“一年時間!簡雲薇,我們給彼此一年時間,如果到時候還是不能接受,那麽我們就離婚!”男人認真的說道。然而,一年時間不到,她就發現了,原來他娶她,真的是別有用心……“上校大人,我們離婚吧!”她将一紙協議甩到他的桌面上。男人一怔,唇角勾起一抹邪魅,“軍婚不是你想離,想離就能離!”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上錯賊船,被坑了,面對這個徹夜索歡、毫無節制的男人,她期期艾艾,“上校大人,我錯了,今晚求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