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3)
時此刻的她是真正的在哭,而那場戲裏她不過是把真實的自己置于電影裏,模拟出那個鏡頭裏的人生而已。但她所哭泣的感情都是真的。”
夏千終于沒能忍住。她知道溫言對她本身就抱有莫名其妙卻強烈的反感,而如若她想好好在演藝界發展,是不可以得罪他的,但是夏千忍不住。
“我沒有想到你作為□□T這樣一個大娛樂公司的高層,對演員和演技的理解竟然這樣淺薄,帶了這麽強的偏見和輕視。”她沒有接溫言的那塊手帕,夏千只是用手擦了擦臉頰上的淚痕,語氣裏卻是不卑不亢甚至帶了隐隐挑釁的,“我從沒有像現在這一刻一樣覺得慶幸,慶幸我沒有簽約S***MT。我不想有像你這樣的上司。”
☆、一首歌的時間(一)
? 然而夏千的話以及她這個人都并沒有讓溫言記住很久,《星塵與夢》的拍攝結束後,溫言就和她失去了唯一的聯結點,演員本身就可以說是個“財盡緣分空”的職業,大家因為接戲而在同一個劇組,一旦拍完便尋找下一個工作而去。而僅僅幾個月,演藝圈裏的新老人更替,很多人的臉只像昙花一現一般出現在熒幕,還沒來得及讓人記住,就已然消失不見了。
夏千對于溫言就是那朵昙花,所以他從沒預想過會再次見到她,并且是以那樣的方式。
夏千來拍溫言的車窗玻璃時候溫言正抽完一支煙,他開啓了車內的空氣循環系統準備開車離開,然後他便聽到了車窗玻璃上傳來了急促的拍打聲,混合着一個女聲,那聲音裏帶了哭音,在這個此刻鮮少有人來往的豪華街區裏顯得那樣格格不入。
“先生,先生!”
溫言皺着眉側過頭,看到的便是夏千幾乎趴在車窗上的身影,他打開了車窗,迎面而來的便是夏千左臉頰高高腫起的臉,她的嘴唇也破了一道,正流着血。
夏千看到車內坐着的溫言明顯地愣住了,溫言的眼神裏有不掩飾的嫌惡,然而夏千只能帶着滿臉狼狽難堪地朝溫言求助。
“溫先生,能帶我一程麽?”
然而溫言卻并沒有善解人意地馬上為她開車門,他只是擡起手指在方向盤上扣了扣:“你要去哪裏?”
“哪裏都好,只要帶我一程,開出這裏就好。”夏千的語氣幾乎是哀求的。
最終溫言還是讓夏千上了車。然而一路無言。夏千疲憊地把頭靠在窗玻璃上,她幾乎是蜷縮在座位上。
這片豪華街區不遠處便是街心公園,溫言把車開去了那裏。
“到了。”他言簡意赅對夏千這麽說道。
然而夏千并沒有立刻下車,她維持着蜷縮的姿勢,有些困倦地哀求道:“請再等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這個城市典型悶熱的夏夜,散發着刺目的昏黃色燈光的路燈,浮動着汽車尾氣和腐爛水果味道的空氣,以及副駕駛座位上正在發抖的女孩,這一切都讓溫言覺得厭煩而躁動。夏千此刻出現在這片豪華街區,又是以這種方式,七七八八便能猜出是娛樂圈裏那檔子事:妄圖靠着潛規則上位,不幸被正房抓包毆打。這種新聞甚至都是不新鮮的。
大約溫言的眼神裏蘊含的情緒和猜想太露**骨了,座位上的夏千擡起頭來。她直直地朝着溫言回望過去,她似乎努力地想要維持鎮定,但是她的眼睛感覺已經快要哭出來了。
“他們說想邀請我加盟新的電影,合作細節也談了,今晚是約我來正式簽約。”夏千頓了頓,“是之前《星辰與夢》劇組裏一起拍片的藝人牽線搭橋的,所以我沒想過有問題,但是他們連安眠藥也給我準備了。我真是蠢。”
夏千盯着車窗外,“我不知道為什麽,但你非常憎恨我,不是讨厭,是憎恨。但我還是謝謝你,謝謝你肯載我這一程,在紐約的那次醫藥費我也很感激你,但我沒有值錢的東西可以給你。”
溫言原以為夏千會痛哭會憤怒會充滿控訴的委屈,但是她都沒有,她只是輕描淡寫舉重若輕地說出了她的遭遇,非常克制,她的悲哀和失态似乎只有一剎那,她似乎已經習慣了處理這種糟糕的處境和挫折。她像是海面,所有的驚心動魄和波瀾壯闊都在她平靜的表層下面。
這一切都讓溫言覺得不安。如果給她機遇和時間,她會展開翅膀,飛越所有的障礙。而這一刻的溫言只想在她的翅膀長出來之前就捕殺她。
夏千對他的想法絲毫不知情,她沉默了片刻,然後又擡起頭。
“今天是我的生日。”
溫言愣了愣,然後他皺了皺眉頭:“你是在問我讨要生日禮物麽?”
夏千搖了搖頭:“我知道,如果我要,你也不會給的。”
然後她不等溫言回答自顧自說了下去:“有人幫助有捷徑可走的人生是幸運的,沒有人幫助的人生是公平的,我只求有一個公平的人生。溫先生,你可以不要在這個行業內封殺我麽?”
溫言沒有料到她會問這樣的問題,他身邊都是善于虛與委蛇進退有度的人,沒有誰會用這樣尖銳直接的方式質問他。而他同樣也不會用這樣直接尖銳的方式回答。
“我想喝杯現磨的藍山,那家現磨咖啡店在這條街拐角過去第二個路口,如果你能幫我買到,我就答應你的要求。”溫言笑了笑,“但是一些想要的東西,過了特定的時間,就不會再想要了,有些要求,過了特定的時間,也不會再有效了。”
“夏千,我只給你一首歌的時間。”溫言聽到自己這樣說,“五分鐘,五分鐘內你能把咖啡買回來,我就答應你。”
他只說了這些話,但是似乎這就是魔法,夏千驚愕的眼睛裏寫滿了驚喜,她完全從剛才的低落裏走了出來,她低頭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現在是8點20。”
然後還沒等溫言反應過來,他身邊的這個女孩就解開了安全帶,打開車門,往着前方跑去。溫言就這樣看着她用奮力奔跑的姿勢消失在夜色裏。
她竟然真的去為他買咖啡了。
一時間溫言突然失卻了言語,他有些沉默地盯着前面街心公園裏的長椅,有些恍惚。他自己非常清楚,從這裏到那家現磨咖啡店,最起碼是需要10分鐘的,溫言只是用這種方式在拒絕夏千,他以為夏千足夠聰明到能懂,但是她竟然信以為真了。
溫言想,她到底現在是用一種什麽樣的心情在跑呢,而等到她跑到咖啡館時發現應該已經過了5分鐘,又會是什麽樣的心情呢。是絕望,是情緒崩潰,還是苦澀?
這些都和我沒關系,溫言這樣想,沮喪絕望和不如意本身就是人生的一部分,我并沒有責任讓她對這個世界充滿希望。
他打開車門走了出去,夜晚的風是暖的,溫言站在這陣暖風裏,但他的心情并不好,他覺得有些難以抑制的心慌和不安。
然後他看到了夜色中向他奔來的夏千。她跑到溫言面前。
“溫先生,你的藍山。”她把咖啡遞給溫言,氣喘籲籲,“時間應該剛剛好吧。”
溫言愣了愣才接過了她的咖啡,他看到夏千的左手以一種非常不自然的方式垂在身體一邊。他拿出手機,那上面顯示8點26,溫言用手機截了屏幕的時間。夏千就站在他面前,用一種興奮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她說:“我沒有作弊,千真萬确是那家咖啡店的藍山,不信你試試。我知道如果按照正常的路線跑,我一定來不及的,但是溫先生你不知道吧,街心公園到咖啡店其實有一個捷徑,街心公園那邊有一堵籬笆牆,我去的時候是從牆上跳下去的。”
這一瞬間溫言不知道怎麽形容自己的情緒,他只是看着夏千那只不自然垂着的手。
夏千注意到他的目光,滿不在乎地笑笑:“跳下去的時候沒在意,撐了一下,好像脫臼了。”然後她問道,“剛才時間沒有過吧?是在五分鐘內吧。我跑得挺快的。”
溫言頓了頓,他突然産生了一種疑惑,他知道自己應該告訴眼前的這個女孩子,即便你那樣用力的奔跑,即便摔脫臼了手,即便用最大的期待做着一件事,但是很多時候結局是早就注定的,比如,你剛才到的時間就是8點26了,已經超過了一分鐘,而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實現你的這個願望,很多事情強求不得的。
“恩。”然而溫言卻聽到自己這樣說,“剛好8點25。”
夏千果然為這句話雀躍起來,她短促地叫了一聲,然後她似乎才感知到了身體的疼痛,她捂着自己那只脫臼的手蹲下身來,她的臉上還帶着青腫,在錯落的路燈光裏甚至有點猙獰,非常不好看。似乎終于等來想要的結局,她哭了出來。那裏面是委屈和苦澀。
“生日快樂。”溫言把目光投向遠處,他覺得很不自然,這一切都很不自然,然而他還是忍不住這麽說了。
他說,我答應你,我不會再封殺你,你的未來是自由的。
☆、一首歌的時間(二)
? 溫言帶夏千去看了醫生,他已經沒法把那樣的夏千丢在街心公園。
不僅她的手臂和臉受了傷,等醫生接上她脫臼的手臂,才發現她的手掌上也是在流血的,那裏紮進了一些細小的木屑,醫生只能先慢慢取出那些異物,才能給夏千消毒包紮。
等一切停歇,已然是深夜時分。這個城市的初夏晝夜溫差極大,幾個小時前地面還散發着躁動的餘熱,此刻就已經夜涼如水了。夏千在踏出醫院的一剎那就冷的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這場景是那樣的熟悉,仿佛昨日再臨,溫言捏了捏眉心,才把那些負面的回憶壓下去,他告誡自己,這次是不同的,不一樣。然後他脫下了外套,遞給了夏千。
“你住在哪裏?我送你回去。”
“謝謝。”夏千的聲音很輕,她此時縮在溫言的外套裏,神色間已經能看出疲乏。
溫言的車在夜色裏疾馳,跟随着夏千的指引,他們一路從城市的一端開往另一端,幾乎跨越大半個城市,而沿街的景色也從豪華的商業地段變成潦倒雜亂的老城區。
“溫先生,就停在那個路口吧。再過去的路太窄了,開過去車子沒法掉頭出來的。”夏千把溫言的衣服遞了回去,她再次道謝。
溫言把車子停好,他看了眼夏千,夜風吹起她的頭發,在昏黃的路燈裏像是毛茸茸的一團,她所指向的前方道路逼仄幽深,兩邊的路燈也壞了,黑暗的一片。夏千一邊說着讓他回去的感謝話語,一邊卻忍不住下意識地咬着嘴唇,肢體語言很明顯地傳達出來。她怕黑。
“我送你到家門口。”溫言把外套重新又批到了夏千肩上,“走吧。”
兩個人在黑夜裏同行,寂靜的有些尴尬,夏千打着腹稿,準備說些什麽緩和下氣氛,然而不景氣的是她的肚子,竟然咕咕的叫了起來。今天從中午開始就沒能吃上東西,之前因為高度的緊張焦慮而沒有感受,現在神經松懈下來,便是鋪天蓋地的餓。她有些難堪。
然而溫言并沒有露出他一貫的那種高高在上感,他只是轉頭看了看夏千,語氣平淡:“你餓了?”
夏千把頭低得很低,但她還是點了點頭。
“這麽晚了這一片應該已經沒有開着的店了,這邊也不是披薩外送的範圍。”
“沒關系的,我家裏有食材,我做菜很快的,下個面就好了。”夏千趕緊打斷溫言,她已經麻煩他太多了。
溫言的随口一門本身也僅是出于禮貌和教養,聽到夏千“識時務”的拒絕便沒有再提。
而此時的夏千擡頭,看到溫言的側臉,英俊冷漠淡然。在月光下,他整個人的輪廓上似乎都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光輝。有些人就是這樣,他們并不靠着反射別人的光而使得自己耀眼,因為他們本身就是發光體。而此刻站在他旁邊的夏千,狼狽又貧窮,她甚至産生了一種錯覺,和溫言這樣一路同行都是一種錯,她應該繞開他的光芒,這樣才不至于被灼傷。
□□T的溫言,夏千早在未回國還在紐約時就常常聽莫夜提起,莫夜當時完全就是崇拜,她說,我要是能和溫言說一句話就心甘情願了。冷漠果決,商業頭腦出衆,偏偏還有這樣的長相。然而莫夜說得對,他是一個幾乎無法接近的人。雖然他有很好看的眼睛。
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并且他還讨厭她。
夏千再次向溫言道謝,然後他們分別,這應該是本來的發展,然而當溫言剛往回走了十分鐘的時候,就傳來了夏千的聲音。她從樓上又跑了下來
“溫先生,能再最後幫我一下麽?”她的聲音有些嚅嗫,“我的手不大靈活,你能幫我下碗面再走麽?很快的。”
而等溫言真的站在夏千那個小的像膠囊旅館的房子裏時,夏千卻開始深重的後悔為什麽把他叫來。
剛進廚房的時候溫言就收拾了她之前手不靈便而打碎的碗,收拾了一地狼藉。此刻溫言正在廚房裏,抽油煙機發出轟隆隆的噪音,他穿着昂貴的衣服,站在窄小的空間裏,夏千進去的時候看到他正在鍋邊緣敲碎雞蛋。她從廚房裏拿了貓糧,去客廳裏把她撿來的那只流浪貓召出來。那是一只虎斑條紋的貓,溫言在進門見到它的時候微微地皺了皺眉。
夏千一邊喂它吃東西,一邊撫摸它柔軟的毛。貓咪叫了一聲,舔幹淨了盆裏的食物,心滿意足地跳開了。
廚房裏溫言關掉了抽油煙機。
面端上來的時候撲面而來的都是香味,賣相也很好。夏千吞了吞口水,她是真的餓了,家的氣氛大概又模糊了兩人的界限,夏千竟然忘記了對面的就是S**MT的溫言,她狼吞虎咽就吃了起來。
等她捧起碗來喝面湯的時候才注意到盯着她看的溫言。他似乎若有所思。夏千才有些不好意思。
“面很好吃,你要喝茶麽?我去給你拿茶葉。”
她轉身進了廚房,然後突然想起有一罐好茶葉放在客廳,便又從廚房往回走。
大概是她走路太輕了,溫言并沒有發現她。他此刻低着頭,夏千看到她的那只虎斑肥貓在溫言的腳邊繞圈,溫言似乎有些緊張,但是他沒有動,夏千聽到他皺着眉頭低聲說,乖,到別的地方去玩。然而虎斑似乎是覺察出了眼前這個人沒有攻擊性,它叫了兩聲,便一個縱身跳上了溫言的腿。這個變故讓溫言愣了愣,他的眼睛裏有點拘謹,而肥貓在他的腿上走了幾步,然後便用一副酒足飯飽的懶樣窩了下來,它喵了一聲,動了動爪子,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那些雜亂毛色的毛就完完全全的蹭在溫言的衣服上,它是一只還野性未馴的貓,雖然夏千養了它,但它仍舊常常跑在外面,直到餓了才回來,因此不算很幹淨,而且不近生人,有點兇。然而它此刻就這樣溫順地窩在溫言的腿上,非常親昵。溫言舉起手,夏千以為他要驅逐它,但是溫言只是遲疑了下,然後他試探性地把手放在了虎斑肥貓的身上,他只是伸手撫摸它,大約是第一次做,他的行為有些笨拙,但很溫柔。他的眼神非常柔和,帶了微微的笑意,這是夏千第一次看到。
然後溫言擡了頭,看到了站在廚房門口的夏千,他顯然有些尴尬,他的左手還放在虎斑的背上,那肥貓已經舒服地打起了盹來,鼻子裏發出呼呼的聲音。這呼嚕聲讓溫言愣了愣。
“它睡着了?”溫言的語氣似乎帶了點驚訝,夏千注意到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也壓低了聲音,身體也努力的保持着不動。
他怕動作大吵醒了那只雜色皮毛的貓。在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時刻,他選擇了最柔和的方式對待它。
夏千走上去,摸了摸虎斑的毛,然後她小心翼翼地抱起了那只肥貓,然後輕手輕腳地把它放到了沙發裏的軟墊上,虎斑只在她手裏動了動,連眼睛也沒睜開,它繼續抱着軟墊嬌憨地打起鼾來。
夏千拿了茶葉,溫言接過來泡了茶,他喝了一口,才開始慢慢環視打量夏千的屋子。客廳非常小,除了一張飯桌,其餘都是書櫃,地上還散落着幾本沒來及收拾的書,書的封面已經有了卷角,紙張也有些破損,像是一本被常常翻看的書。夏千發現溫言突然死死盯住了那本書。
她解釋道:“不好意思,昨晚太晚睡了,沒來得及整理。”然後她問道,“這本書你知道麽?書的作者叫X,他是個劇作家,非常低調,對外幾乎沒有他的公開資料。說起來,這本書的劇本就曾經簽約過S**MT,幾年前的事情,可後來不知道怎麽回事,據說電影都已經開始拍了,但X抽回了版權,賠了大筆違約金,然後就消失了,也不再寫東西了。”
夏千突然意識到這是個機會,眼前的是溫言,他或許會知道X的消息,她的情緒也有些激動起來。
“溫先生,你知道這個作者的信息麽?我真的很喜歡他,他為什麽不寫東西了呢?如果你看了他的作品,一定會想找到他簽他的。他真的是個非常有才華的人。”
然而與她的激動相比,溫言的态度冷淡得有些過分了。剛才他撫摸虎斑時候眼裏的柔和全數褪盡,又恢複到了克制的樣子。
“我不知道。”他轉開了眼神,“只是一個劇作家而已,S**MT簽過很多劇作家,我不記得有這個人。”
“他很有才情!”夏千還想争辯,她想說,這個人是不同的,他的作品是有思想的,是不媚俗不迎合但讓人動容的,然而她最終還是沒有繼續說,她畢竟沒有立場這樣說。
“有才情的人往往自保能力非常弱。”溫言頓了頓,“太過感性并不是一件好事,因為被感情所左右的人是會變得非常軟弱而愚蠢的。”
然後他站起身:“我走了。”眉眼間都相當冷淡。
“溫先生,你真是個怪人。”
大概是今天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夏千覺得自己頭腦有些混亂,但等她意識到的時候,那句話已經出口了。
溫言果然回頭危險地看了她一眼。
“記住,我不是慈善家。”溫言意外地笑了笑,但這個笑容是涼薄尖銳的,“夏千,不要試圖剖析我,不要以為你可以了解我,不要試圖涉足我的生活。這是我對你的忠告,不然你會非常非常後悔的。”
“也不因為今晚的事感謝我,這樣的話我聽得太多了,等你有東西能用來感謝我的時候再說吧。而且就算要感謝,也請你首先站在足夠有資格和我對話的平臺上吧。”
直到樓道裏已經聽不到溫言腳步的聲音,夏千才終于反應過來溫言已經離開,她愣了愣,然後沖到了窗口,那裏正對着溫言即将往回走的路,從夏千的角度,僅僅能看到他身姿挺拔而沉默地走着。
夏千咬着嘴唇,她知道溫言的意思,在整個S**MT,想要妄圖和溫言說話或者向他表達謝意的人實在太多了,然而很多事情,很多幫忙,可能都只是他的舉手之勞,他根本并不在意他幫助的對象是誰。那些被他幫助過的人的道謝,對他來說只是一種麻煩。夏千現在只是個連三流小明星都算不上的小新人,溫言所給她的與其說是幫助,不如說是恩惠和憐憫。
“我總有一天一定會站在足夠讓你看到我的高度的。”
夏千在心裏暗暗發誓,她擡頭看了眼星空,夜色更濃重了,襯的那些星星更加明亮。她想,當她站的足夠高,又足夠亮,總會被看見的。
☆、細雪(一)
? 《星塵夢》上映後第一日便票房過億,勢頭迅猛,畢竟邵夢的收官之作,加之唐均是導演,這兩個噱頭總是賺足眼球的,而連帶着的,《星塵夢》原班演員都受到了關注,夏千在片中僅有的幾個鏡頭也被媒體屢次提及。令夏千更意外的是,《星塵夢》上映後,她竟然一連接到了三個工作邀請。 她與其中之一簽了工作約。
“夏千,你簽了《細雪》?”唐均在得知消息後第一時間打了電話過去,他覺得惋惜,夏千是個努力且有天賦的演員,在他看來,《細雪》并不是個适合她的片子,“就我所知,三個片子給你的片酬都是差不多的,另外兩個片子都是大制作,你為什麽就偏偏選中了《細雪》呢?就因為《細雪》讓你出演女主角麽?”
此刻溫言就坐在唐均的對面,他聽不清電話裏夏千對唐均給出了怎樣的回答,他只看到唐均下意識地轉動着手中的咖啡杯,那是唐均煩躁時候的潛意識行為。唐均在這種煩躁的狀态下挂了電話。
溫言喝了一口咖啡:“唐均,你不覺得你對這個演員的關注有點過度了麽?她不過和所有年輕的演員一樣,浮躁又沒有耐心,或許有那麽一點天賦,但總是妄想一夜成名,急功近利地去接一些并不适合自己的角色,只在乎是否是主演,并不在乎劇本的質量,直到他們耗盡自己的表演才華,揮霍完自己的青春,弄爛自己的口碑,再也沒法演那些好的角色和劇本。”
溫言的分析是刻板冷淡的,但唐均卻還是在嘆息:“《細雪》是小制作,你看,啓用的都是新演員,最致命的,《細雪》是根據孫錦的同名小說改編的,出演這類由小說改編的電影,本來就需非常謹慎,雖說當紅小說會直接為電影帶來觀衆和關注度,但因為劇本和原作間畢竟有差異,遭致原作粉絲攻擊導致反效果也是極容易的。何況《細雪》裏的女主角,本身就是充滿争議的,又貪婪自私,問題還有自閉症。想要演好,又是相當有難度的。孫錦這個人本身又是個大麻煩,你和他都認識多少年了,你也知道的,要是演的不對他的胃口,他是根本不會顧慮制片方投資人來口誅筆伐讓自己讀者一起唾罵電影的。他在只在乎自己的作品,才不管什麽票房。”
溫言不置可否,他只是望了眼窗外:“誰知道呢,或許那樣也是她所希望的不是麽?”
夏千也知道唐均所分析的那些顧慮,但是她喜歡這個劇本,她決心演好它,而且她想要認識孫錦,她一直在找的那個人,那個昙花一現的劇作家X,孫錦一定是認識的,她想要找到他。她沉浸在對未來的憧憬裏。
然而她還是太過天真了。
正當她努力研讀原作,并研究自閉症患者的生活狀态之時,孫錦公開發聲明表示對選角的不滿。夏千本就是名不見經傳的新人,如今原作者都表示不滿,粉絲更是蜂擁而至進行抗議,紛紛要求改換其餘當紅明星。緊接着《細雪》的導演就聯系了夏千,言辭裏有些為難,大約是制片方對選角可能還要再鄭重考慮一下。
“誰都是這麽走過來的。”唐均很快聽聞了這件事,他對夏千倒是很有些惜才的同情,立刻給夏千打了電話。
“你也別太有壓力,說不定這也是一種前期宣傳,找争議話題來炒作,做藝人總要經歷這些後背潑墨,以後就習慣了,對了,今晚有個小型聚會,你上次《星塵夢》的慶功會也沒參加,這次就來玩玩吧,多認識點人有好處的。”
夏千很感激唐均,在他的力邀下,便也答應了參加這次聚會。然而等夏千到了聚會地點,才有些懊惱,聚會定在郊區的一棟山莊式別墅裏,遠遠看去,已經是一片燈火通明人聲鼎沸,哪裏是唐均形容的“小型聚會”。
夏千進去的時候,音樂開的很大聲,也并有人來特意接待,大廳裏即使有冷氣,也仍舊因為氣氛的熱烈而顯得悶熱而躁動,唐均正和幾個制片人詳談甚歡并未注意到她,其餘也都三三兩兩坐在一起暢談暢飲,夏千反倒像是一個格格不入的局外人,她拿了杯飲料,走出了大廳。
室外潮濕而帶着暖意的空氣便撲面而來,夏千低頭,看到眼前倒映着月亮的水面,這棟別墅後院果然有一個室外泳池,夜間的風飄忽地吹,水面起伏,相比室內的聚會,反差中的靜谧倒讓夏千放松起來。她再回頭看玻璃牆裏面跳舞的人群,覺得有一種抽離開來的隔岸觀火感。
“還真的是你。”可惜這份寧靜很快被人打破,有高跟鞋踩在瓷磚上朝着夏千走來,發出步步緊逼又由遠及近的聲響。
“夏千,沒想到你也回國了,真是好久不見,過的還好麽?”高跟鞋的主人有着漂亮而性感的腳踝,大長腿,幾乎完美比例的身材,此刻一頭大波浪的長發,在這個充滿漂白粉的泳池邊上也愣是弄出了深海海妖一般的氣質,即便是一句好久不見,她也能說出如此冷豔高貴的意境。
夏千望着眼前這種熟悉的臉,有點百感交集。她曾經把一切心事交付給對面這個人,與她一起在紐約寒冷的冬天裏互相鼓勵着汲取暖意,然而得到的回報不過是直插心間的寒意。
“莫夜。”夏千想過無數次和莫夜的再次相遇,卻沒有料到這樣的場景,她努力壓抑自己的怒意和恨意,“你怎麽能這麽鎮定?在你對我做了這些事之後?”
莫夜卻并不顧忌夏千的情緒,只是撩了撩長發,笑得疏離:“那我應該怎樣?痛哭流涕麽?表現的又痛心又後悔自己當時一失足失去了最好的朋友麽?”她大聲笑了起來,“別開玩笑了夏千,我知道對于你來說很難接受,畢竟你可能覺得我們曾經分享彼此的夢想,甚至我說過要和你組一個‘夏夜’組合,但是我回國後打點好了關系如願以償簽約了S**MT,現在也算是今年要力推的新人了。你看,我現在已經實現我的夢想了,并且它已經是完整的一個夢想了,已經沒有你登場的空間了。對于當初的一切,我不後悔,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我很慶幸我當時的作為,我也并不自責,因為沒有人應該為自己的夢想而責備自己。”
“但你不應該把你的夢想建在對我夢想的毀滅上面!”夏千終于有些繃不住,“你明明知道那是我沒日沒夜打了一年黑工才攢到的錢!而且那是我的學費啊!是我所有的積蓄,還有我的生活費!你竟然就這樣全部偷走了,甚至沒有給我留下任何一點急救資金。直到學校要求繳學費,我才知道錢不見了,可根本沒有時間再去籌集那麽多資金,我還有一年就能從音樂學院畢業了,可卻因為交不出學費,只能辦理了退學。”
“你拿着我的錢回國內買那些名牌衣服包裝自己,為自己打點關系的時候,就沒有想過我在紐約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麽?而且你大概也從沒有想過我還可以從紐約活着回來站在你面前吧?”
在莫夜的印象裏,夏千是一個堅韌但也內斂的人,她鮮少有這樣的咄咄逼人,因為生活對她而言從來不容易,她在現實和挫折面前大多并不反抗,而是接受并且咬牙挺過,莫夜有些摸不準如今的夏千,但她很快又鎮定下來。
“你是想要報複我麽?但是夏千,你別忘記了,就是你去炒新聞說我偷了你的錢,也沒有證據。何況我比你紅太多,你實在是不知名,我的粉絲只會唾罵你為了曝光率不惜造謠昔日好友。”
夜色裏莫夜的臉上是一種穩操勝券的神氣,夏千的憤怒反而神奇的平靜下來。她覺得她過去恨着這樣一個人簡直是一種浪費生命。她反而釋然了。
“我原以為你于我是一個人生旅途中互相攙扶的朋友,而現實是,莫夜,你從不是,所以也無所謂你背叛我們的友誼。你這樣的人自始至終不配做我的朋友,你這樣的朋友只會在最沒防備的時刻跳出來傷害我。”
夏千對莫夜笑了笑:“就像這樣。”然後她伸出手,朝着莫夜的胸口一推,把莫夜推進了游泳池。
莫夜根本沒有防備,她的一只高跟鞋甚至還掉落在了瓷磚上,她就那麽驚愕而恐懼的朝後倒進了泳池裏。
“你不要覺得你很了解我,認為我是一個不會傷害人的人。傷害別人這種事情人類天生都有自學成才的天賦,你應該慶幸我還沒有放縱我的天賦。”
莫夜在水裏掙紮撲騰了一會兒,才發現這是個淺水池,她抹了把臉上的水,有些魂不守舍,莫夜這一刻才發現自己從沒有真正認識過夏千,當夏千收起了她的溫和和無害,剩下的是生猛淩厲的果決,此刻莫夜意外被推進泳池裏,被冷水浸泡的衣服貼着她的皮膚,讓她瑟瑟發抖,狼狽又驚恐。而夏千就居高臨下地站在岸上看着她。
“啪啪啪”正值兩人對峙之時,不遠處卻突然傳來拍手聲,“真是精彩。”緊跟之後便有個人施施然從陰影裏走出來,然後他轉頭朝身後喊道,“喂,溫言,你不出來麽?免費大戲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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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爺,今天套路了沒
被父母逼婚,她随便拉了一個相親對象閃婚了,然而卻沒想到弄錯人,領完證後才發現自己嫁了A市第一軍閥世家的大少爺,權傾京城、尊貴霸道的太子爺司徒昊!OMG!他到底看上了她哪點啊?現在要後悔還來得及嗎?“你覺得我們再進去換個證可能嗎?”她小心翼翼的問道。男人挑了挑眉,“你是想剛領完證就變成失婚少婦嗎?”“可是……”“一年時間!簡雲薇,我們給彼此一年時間,如果到時候還是不能接受,那麽我們就離婚!”男人認真的說道。然而,一年時間不到,她就發現了,原來他娶她,真的是別有用心……“上校大人,我們離婚吧!”她将一紙協議甩到他的桌面上。男人一怔,唇角勾起一抹邪魅,“軍婚不是你想離,想離就能離!”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上錯賊船,被坑了,面對這個徹夜索歡、毫無節制的男人,她期期艾艾,“上校大人,我錯了,今晚求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