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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有響尾蛇林頔瞬間僵住了,“要不就回家吧”這句話哽在喉嚨,猶猶豫豫說不出口。
此時天已經全黑了,野外生存技巧十級學者吳霁心滅了他的想法:“我們現在已經回不了家了,摸黑下去太危險,要等明天天亮才能走。”
他們現在正好卡在三千多尺的地方,既沒爬到山頂,回也回不去,林頔有點不甘心地站起來,嘗試着繼續往上走。
“沒幾百米了,不然爬上去?我照張照片再回來。”
吳霁心皺着眉頭攔住他,“這條路線防護措施不行,一腳踩空摔下去明天就等着別人給你收屍吧。”
他話還沒說完就看到林頔站起來繼續爬的身影,剛打算追上去就聽到一聲呲——
林頔這個黑夜裏的半盲一定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只憑眼前影影綽綽不清不楚的物影也敢接着往上爬。忽然,他感到腳底的地面一陣濕滑,剛要心驚膽戰地轉一個方向就一腳踏空,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應身體就先一步向後跌去。
鞋底和石階摩擦發出一陣尖銳刺耳的摩擦聲,兩側林子裏的蟲蛇聽了都要吓得飛竄。吳霁心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袖子,可林頔畢竟是一個男人,沖力和體重反而拉扯着試圖拉住他的吳霁心一起跌下去。
他倆的登山包還放在石階上,沒了登山包保護的兩個人就像兩個活肉盾任這一節節冷似冰塊的石階淩辱。
那一刻林頔真的以為自己會摔下山,他甚至在跌下去的一瞬間還不乏幽默地想這種死法也太醜了。
但他想象中的疼痛并沒有來,吳霁心在意識到他倆都難逃跌下去的命運之後迅速把他緊緊地護在懷裏,用自己肉身抵擋張着巨口獠牙的石階。
他們滾了幾十米,直到在一個拐彎處重重地撞上了石頭才停下。
吳霁心确定他倆不會再繼續往下滾後才松開林頔,石階之間的間隙很大,吳霁心抱着一個人相當于承擔雙份重量,脊背和腿在這幾十米的颠簸過程中被刺的幾乎沒了知覺,但他竟然還維持着原來的那幅波瀾不驚的表情,只是動作略顯艱難。
他從地上爬起來的第一件事是問林頔:“你沒事吧?”
林頔當然沒什麽事,有人給他當活肉盾,把該受的全受完了,他除了腳踝有幾處不嚴重的刮傷以外其他地方可以說毫發未損,反倒是吳霁心渾身上下被尖厲的石階齊齊整整切割了一遍。
說來好笑,吳霁心這麽多年來一直耿耿于懷的保護者姿态居然是在這樣狼狽的情境下實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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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頔看起來一點都不冷靜,神情焦急地拉下吳霁心的衣服借着月光查看傷口,剛看清就倒吸一口涼氣。
吳霁心這個死變态非但不覺得自己身上的傷有什麽,反而看到林頔焦急的表情有點享受。他一瞬間覺得自己身上那些疼好像變得微不足道了,強忍着後背的疼痛說:“不疼,就是餓了。”
他們本來預計天黑前就能下山,只帶了幾盒餅幹和糖,誰想到林頔爬山像烏龜挪窩一樣,慢得太陽都等不下去先回家了,更倒黴的是裝着餅幹的登山包還在他們頭頂幾十米的地方,但現在誰也不敢摸黑爬上去拿。
林頔翻了翻口袋,把所剩無幾的糖拿出來,發現真是倒黴催的,竟然全是最難吃的蘋果糖。
這次吳霁心倒是不嫌棄了,從他手心裏拿起一個剝開包裝紙放進嘴裏,一邊吃還要一邊誇:“怎麽變好吃了?”
林頔側過頭看吳霁心一臉正經地誇他最讨厭的蘋果糖,沒忍住笑了,也剝了一顆放進嘴裏,還是他媽很難吃啊。
他倆就在這鳥不拉屎的深山野林裏達成了一種微妙的共識,心滿意足地分享這幾顆難吃的蘋果糖。
四周的蟲鳴和風葉聲忽然就沒那麽害怕了。
兩個人難得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既沒各懷心事也沒針鋒相對,林頔仔細把他們吃完後的糖紙折好裝進外套口袋,不着邊際地說了句:“我們要是不在那個鬼地方認識就好了,那樣的話大概能像大多數普通情侶一樣安安穩穩過日子。”
吳霁心沒說話,把蘋果糖咬得嘎嘣脆。
“真希望從一個美好的地方開始,比如大學校園之類的。”林頔還在感慨。
他剛說完,吳霁心突然開口了:“那我們兩個人大概永遠都不會相遇。”
這話倒是讓林頔一愣,他說得對,他們兩個下到腳底板上到腦門,左到社會階級右到文化背景,怎麽看都是八竿子打不着關系的類型,就算被命運這把只會作亂擾人的巨手硬拗到一起也不該産生什麽火花。
但這火花就是這般離奇的産生了、炸開了。甚至它根本不該被稱為是火花,而是能燎原的連天巨火,燒的人措手不及,燒得人丢盔棄甲,逃都逃不掉。與。夕。糰。懟。
連清那天對他說人逃不過情難自禁,林頔再遲鈍再慫包也該明白,他能那麽快就和吳霁心重新滾到一起不過也只是因為一個情難自禁,換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
林頔忽然就釋然了,認清自己其實沒那麽難。他故意往旁邊擠了擠,靠在吳霁心肩膀上,淡淡地回他剛剛的話:“天命難違。”
吳霁心輕柔地拍了拍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腦袋,說:“睡一會兒吧,天亮我叫你。”
山裏半夜妖風不斷,和中午比仿佛換了個季節,吳霁心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越縮越小的林頔,把他挪了個地方,讓他枕在自己腿上,順手把自己的運動服外套脫了蓋在他身上。
林頔是被一樹林子吱哇亂叫的鳥吵醒的,他随意揉了兩把眼睛,忽然想起隐形眼鏡沒摘,瞬間不敢再用力,只小心翼翼地按摩了一遍眼周。
他搖頭晃腦地試圖把剛起床遺留的混沌搖出腦袋,剛一起身才發現自己一整晚都靠在吳霁心腿上,身上不知什麽時候披上了他的外套。
吳霁心的腿被他枕了一晚上已經徹底麻了,再加上一身摔傷站起來的時候差點因為重心不穩摔在林頔身上。
林頔被他這一出搞得異常內疚,非要自己打頭下山,讓吳霁心跟在自己後面就好。
五年後的吳霁心終于長進了不少,不再急躁地試圖證明什麽強逞英雄,反而乖乖地拉着他的手跟他下山。
他們在山上呆了一天一夜,吃的東西是開玩笑一樣的餅幹和糖,睡的地方是比天還冷的石臺階。吳霁心在敘利亞摸爬滾打了兩年,繞是被摔出一身傷也比林頔強太多,休息了一晚已經恢複了大半,此時正一臉精神地任由林頔拉着他走,反而是紙做的林頔走到停車場時連拿鑰匙的力氣都沒了。
吳霁心看他這幅樣子,心裏暗暗把他的身子骨從筆記本級別降低為活頁紙級別,自覺地讓林頔去後面躺着,自己坐上了駕駛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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