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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頔上次穿運動服還是十五年前的體育選修課,他別扭地揪着衣服走出來,發現客廳桌子的煙灰缸裏一層花花綠綠的糖紙,吳霁心那小子居然把所有橘子味和葡萄味的糖吃完了。

吳霁心當然是故意的,見林頔走過來扔給他一個可樂味的,美名其曰幫助他提升味感豐富性。

那個可樂味的糖林頔沒接住,直直被砸了一次腦門,林頔撿起剛剛襲擊過自己又掉在地上的糖,不可思議地看着吳霁心,那眼神的意思是:你怎麽敢?

吳霁心以前當然不敢,他十年如一日追在林頔屁股後面跑,生怕自己做點什麽林頔就生氣。但現在可不一樣了,林頔自己說要平等戀愛,平等戀愛是什麽?兩個智商變低的人一起過家家,所以砸棒棒糖這種幼稚事在戀愛裏不算過分。

被砸了棒棒糖的林頔不但沒有生氣還覺得吳霁心異常可愛,他們認識七年了,才終于把原來那層保護皮撕下來,吳霁心不是那個敏感的好好學生,林頔也不是那個無差別揮灑善意的“老師”,他們糾纏了這麽些年才終于找到借口以原面目交鋒。

林頔拆開那支棒棒糖的包裝塞進嘴巴裏,他喜歡喝液體可樂不代表也喜歡固體可樂,他被嘴裏的劣質可樂香精的味道齁得渾身不舒服,剛想吐出來就聞到一股煙味,吳霁心大搖大擺地靠在沙發上抽起一根甜膩的爆珠煙,煙草燃燒的煙氣慢慢透過水果味的爆珠,從綿軟的煙嘴穿刺到空氣中,林頔只聞了一下就皺起眉頭來。

“你現在的樣子像一個不良學生。”林頔評價。

吳霁心不置可否,“這才是我這幾年真正的樣子。”

林頔有時會想真正的吳霁心應該是什麽樣子,他閉上眼可以輕易地回憶起第一次見到吳霁心的樣子,一張帶血的白紙,雖然沾了血卻足夠單純。而現在的吳霁心像一團血霧,實體已經被這個世界摧毀了,吸到肺裏還能讓林頔也咳出血。

其實林頔心裏一直明白他們不可能長久,當然不是因為諸如年齡差距觀念不同這樣淺薄到不值一提的理由,這些在林頔心裏甚至比不上現在嘴巴裏這顆可樂糖來得難受。

吳霁心是在現實世界中被情欲灼傷的人,他們的開始的心态和環境都是畸形的。林頔當然明白自己當初對他有多好,但沒有任何一種人類可以純粹因為善良而對另一個人産生灼熱的愛情,更何況是欲望為首的男人。吳霁心想幹他,所以才這麽愛他,吳霁心和他上床就是在和自己心裏的菩薩上床、和他認定的真善美上床,只是當初才二十六歲的林頔不願意正視更不敢承認。

當然這份愛長久地被社會與人性擠壓後變成一座籠子讓吳霁心自己都走不出來,被情欲灼傷的吳霁心變成被愛情灼傷的吳霁心,他把煙頭按在自己枯草般的靈魂和身體上,燒了自己也燒了別人。

作為棒棒糖的回禮,林頔拿起自己的登山包扔給吳霁心,“給男朋友拎包。”

捏着煙的吳霁心被面前飛來的龐然巨物吓了一跳,在煙灰四濺中往旁邊躲避了一下,林頔的登山包“啪”的一聲砸在剛剛他坐的地方。

吳霁心把煙按滅,評價他:“以前沒發現你報複心這麽強。”

“咱們倆不相上下。”林頔衷心地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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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頔轉着車鑰匙去開車,吳霁心搭着他的肩膀,自然卻不逾矩,外人眼裏就是一對關系好的好兄弟。

加州的陽光連冬天都不放假,林頔任由吳霁心搭肩膀,內心卻在想:我在這大農村待的時間加起來有十幾年了,怎麽還沒被加州陽光灼傷成陽光青年?

他們開了快一個小時的車才到達Mount Baldy,林頔往上一看就開始後悔,四千尺怎麽比他想象得高那麽多?偏偏吳霁心看到他的臉色還在旁邊煽風點火:“你要不行我們就回家,下周再挑戰一個低難度。”

林頔是被激将法精準釣魚執法的類型,別人越煽動他火越大,吳霁心這話一出來他就翻了個白眼,撸起運動服的袖子自顧自地開始出發了。

可惜林頔這個花架子爬了不到兩千尺就已經有些上不來氣了,失力地靠坐在一塊石頭上咕嚕咕嚕地喝水。

吳霁心可是天天在槍林彈雨裏跑外景的人,炮彈和空襲都炸不死他,更別說這小小的爬坡路線。他站在一旁看狂灌自己水的林頔,覺得有點好笑,“你到底行不行?不行咱們就下山,一會天黑了就走不了了。”

“要下你自己下。”林頔正在往自己嘴裏塞餅幹,口齒不清地回他。

這會兒才下午兩點,太陽正足,他們穿着早上的運動服在兩千尺的地方也不覺得冷,林頔靠着石頭緩了一會兒,又從自己的包裏拿出一包糖,挑了個吳霁心最讨厭的蘋果味遞給他補充能量。

吳霁心當然不吃一股橡皮味的蘋果糖,趁着體弱的林老師不注意去他包裏搜刮了一遍,心滿意足地把林頔準備當晚飯的椰子餅幹搶了過來。

林頔氣得連人都罵不出來了,踹了一腳吳霁心的屁股說:“不歇了,接着爬。”

這次是吳霁心在前面領路,林頔在後面抓着他的登山包才勉強跟得上他,他此時也顧不上在外人面前要保持距離的自覺,整個人的重量幾乎全壓在吳霁心身上,吳霁心相當于背了半個人在爬山。

爬到三千多尺時天色已經漸漸黑了下來,林頔體力幾乎快流失完了,整個人全靠吳霁心拉着才能往上爬。

吳霁心看他不舒服的表情終于不跟他開玩笑了,有點擔心地問他:“我們回去吧?天馬上就黑了。”

身子骨還沒筆記本結實的林頔死鴨子嘴硬,堅決不同意,他爬到快咽氣才爬了三千多尺,還差一點就登頂了,說什麽也得硬着頭皮爬完全程才行。

“我累了,我們回去吧。”吳霁心說。

林頔瞧了一眼他,吳霁心既不流汗也不喘氣,怎麽看都不像是累了的樣子,于是忍不住嗆他:“要回你自己回,我要接着爬到頂。”

林頔拗起來整座山都拉不住他,吳霁心嘗試了幾句徹底放棄了,不情不願地拉着他繼續往上爬。

他們出發時周圍有烏泱烏泱一大群和他們一起來的本地人,然而爬到現在周圍已經沒人了。白天裏綠得像油畫一樣的樹林開始在黑夜的裹挾中變得幽深可怕,周圍的蟲鳴和響尾蛇的聲音零散地從兩邊傳來, 林頔有點害怕,拉着吳霁心的手問他:“是不是有蛇?”

“聽起來像,這邊有時會有響尾蛇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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