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初一說完話, 只覺得書房裏的空氣冷得都要結冰了, 稍稍擡眼,對上沈逸清冰棱子似的眼神。

“......”

初一立馬閉嘴保持沉默,書房裏再次陷入寂靜之中。沈逸清想起他方才說的那句“是的吧”, 心裏頓時就郁悶得很, 手撐着額頭, 手肘抵在桌子上, 看也沒看他一眼, 情緒低沉:“你出去吧。”

初一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是。”說完, 就忙不疊地出去了,還很貼心地把門帶上了, 站在書房外的侍衛隐約覺得今天的初一腳步比平常時看起來要急促了許多, 忍不住猜測,莫不是有什麽急事?

沈逸清在書房裏坐了許久, 淩厲的眉頭緊鎖着, 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敲着桌面。

“扣扣——”

就在他沉思的時候門被人敲響了, 沈逸清從思緒裏抽離,“進。”

門被打開, 吳叔端着餐盤走了進來,沈逸清擡眼:“吳叔。”

“哎, ”吳叔是跟在他生母身邊的,從小看着他長大,是沈逸清為數不多較為尊敬的人,他說的話沈逸清多少都會聽一些的, 吳叔把手中的餐盤放得低了些,“王爺,您自宮宴回來都還沒有用過晚膳,就算是您不想吃,也得為身體着想吧。”

沈逸清微蹙着眉,還想再拒絕,吳叔又苦口婆心地唠叨着:“這些不油膩,就是白粥和小菜,就吃點吧。”

沈逸清朝他手中的餐盤看了一眼,确實是一小碗白粥和小菜,看着比較清淡,沈逸清妥協了:“好吧,您放下。”

“哎。”吳叔放下手中的餐盤,沈逸清端起白粥就往嘴裏倒。

吳叔觀察着他的表情,喝粥的時候男人眉頭也是緊鎖着,一碗白粥像是完成任務一樣一飲而盡,沈逸清喝完白粥,把空碗放進餐盤裏,面色有些疲憊:“吳叔,您端走吧,我吃飽了。”

盤子裏的清淡小菜一筷子也沒動,白粥也是喝得潦草,不難看出喝粥人此時的情緒也不高。若是旁人,這或許吳叔并不會覺得意外,可是放在沈逸清身上就不一樣了。

沈逸清是誰啊?

他是十幾歲便能只身殺光來刺殺他的二十幾人,被劍刺穿了身體也絲毫不喊一聲疼的人,這麽多年的大風大浪都沒能讓他情緒失控的人啊。吳叔看着他長大,可從來都沒有像最近這樣,看着沈逸清一會兒特別高興,一會兒又特別煩躁不安,這是他從沒有見過的軒王殿下。

“王爺,您可是有什麽煩心事?”吳叔端着餐盤沒動,猶豫片刻後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沈逸清一愣,“您怎麽看出來我有煩心事?很明顯嗎?”

吳叔笑呵呵地說:“您的眉頭都皺在一起了,想看不出來也難啊。”

沈逸清下意識擡手就要撫上額頭,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吳叔把他的動作都看在眼裏,溫和道;“看您的樣子不太像是公務,應該是其他事情讓您難住了吧?若是您願意,可說給老奴聽聽,老奴也活了這麽多年了,或許能給您一些建議?”

他說的懇切,沈逸清也不禁動搖了。吳管家跟在他生母身邊在後宮裏過了也這麽多年了,如他說的那般,或許還真的能解開自己的疑惑。

沈逸清深呼吸了一口氣,在吳叔八卦的目光中緩緩說道:“我有一個朋友,他給他的一個朋友寫了一封信,約他出來玩,但是他的那個朋友到現在還沒有回信,您說,他那個朋友是不是不想答應他的邀約啊?”

吳叔的眼神變得格外意味深長,沈逸清輕咳一聲,一本正經道:“是我的一個朋友,不是我,他問我,我也不知道,這才苦惱。”

吳叔敷衍地點點頭:“老奴懂得,懂的!”

“......”沈逸清心頭一陣發哽,靠在椅背上突然就不想說話了。

吳叔壓了壓忍不住想要往上翹的唇角,正色道:“老奴可否問一下,您——”沈逸清涼涼地看了他一眼,吳管家立馬改口:“您朋友的那個朋友!”

沈逸清的面色這才放松下來,吳叔小心翼翼問道:“是男是女啊?”

少女受到驚吓時眼眶裏含着晶瑩的淚花,白皙嬌嫩的小拳頭垂在他身上時臉頰上的惱怒,燦若繁星的笑眸,明媚又燦爛......那些音容笑貌仿佛是刻在了腦海裏,想到江晚歲,沈逸清不自覺地彎了彎唇,聲音裏裹挾着還沒來得及收起來的缱绻溫柔:“是個女子。”

十五今天回來的時候就告訴吳叔,沈逸清在宮宴上笑了,吳叔當時還有些不相信,眼下見到了真的,還有些感覺不真實。

沈逸清看了眼他:“咳咳。”

吳叔立馬回過神來,沉吟片刻,慢悠悠道:“按照您說的,您朋友給一位女子寫信約她出去玩,是不是喜歡那女子啊。”

沈逸清喉節不自然地滾了滾,摸了摸鼻子,眼神游離:“是,我那朋友很喜歡那個女子。”

呸!

吳叔在心底暗暗吐槽,他看着沈逸清長大,他身邊有哪些朋友他還不清楚,也就那麽一兩個,許柏行是個明白人,這種問題大概也只有自家這個問得出來。吳叔結合沈逸清最近的動向和心情變化,在心底盤算了一番,徹底确定了沈逸清已經有了心上人這個事實,一直擔心沈逸清會孤獨終老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既然已經有了心上人,那現在事情就成功了一半。

吳叔也不打算拆穿他,氣定神閑道:“既然你那朋友什麽時候記得信?”

沈逸清不假思索:“從宮宴回來後沒多久。”

剛說完就對上吳叔意味深長的笑容,沈逸清不自然極了,解釋道:“是我那朋友告訴我的。”

吳叔了然地點點頭,同時又有點恨鐵不成鋼:“從宮宴回來到現在才幾個時辰!這麽短的時間人家女子總得想想什麽有時間赴約吧?!”

沈逸清頓住了,定定地想了想,好像說的有道理,遲疑又欣喜:“這麽說......那女子并不是不想赴約?”

“當然了!”吳叔捋了捋胡子,又問道:“你可知那女子對您那朋友是什麽意思?”

說到這個,沈逸清的神情就有些後悔,“之前我那個朋友因為一些原因拒絕過那個心上人。”

“!!!”吳叔差點一口氣沒順下去,這、這還拒絕過人家??!人家不回你的信就是活該!

當然,這句話吳叔不能說出來打擊沈逸清,吳叔深深地看了眼沈逸清,沈逸清莫名地有點心虛,下意識解釋道:“是有原因的,我這個位置這麽危險......我不想連累她。”

吳叔額角青筋突突直跳,感覺要被氣死了:“那您現在怎麽又改變了主意呢?”

沈逸清擡眼,眸中映着書桌上搖曳的燭火,輕聲喃喃:“現在的我可以把她護得很好。”這一世,他就算是死也不會讓他的小姑娘再受到傷害。

雖然改變了主意,但說來說去,沈逸清的理念還是不想連累那女子。吳叔恨鐵不成鋼地把餐盤放到書桌上,道:“這不是能不能護得很好的事情!你認為是為了她好而拒絕,那你怎麽就知道那女子不想跟你一起面對?!你問過她的意思嗎?你現在喜歡她,告訴她了嗎?”

兩人不知不覺間好像暴露了什麽,均心照不宣地假裝不知道。

沈逸清被吳叔一頓劈頭蓋臉說得心虛極了:“......都沒有。”

“那你就要告訴她!讓她知道!”

“女子心思細膩,要是讓她覺得你不喜歡她,傷了心,就會徹底死了心。”

“那我該如何做?”

“多跟她接觸,不能讓其他人有機可趁!對了,該順着她的時候要順着她來,不能硬來。”

吳叔走後,沈逸清還在回味着這幾句話,想到那句有機可趁,沈逸清瞬間就想到了姚雲祈,心下一陣煩躁。收緊了手指,眸色深沉。

該順着的時候要順着,不能硬來......

漫漫黑夜裏,男人再次翻開了那本之前讓他小有成功的,話本子。

要去白馬寺祈福的那天,素春和繁冬硬是把睡眼朦胧的江晚歲從床上給拉了起來,一個從後邊托着江晚歲,一個在前面伺候她洗漱。江晚歲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木偶,任人擺布。

“哎呀,好困……”江晚歲睡眼朦胧地被她們兩人收拾着,迷迷瞪瞪地穿上了衣服,閉着眼睛坐在梳妝臺前人繁冬盤弄着頭發。

“咦?這對絞金點翠手鏈是哪來的?怎麽從未見過?”繁冬拎着一條手鏈看了又看,一旁的素春也看了過來,“确實不曾見過,但是倒很好看。”

聞言,江晚歲睜開了眼睛,看到那手鏈正被素春和繁冬圍起來研究,好奇道:“我之前在書架上發現的,我看着漂亮,便放在了梳妝盒裏。可能是之前那次舅母那邊送來的沒注意吧,不過,你們怎麽會沒有見過?”

她這麽一說,本來還很确定沒有見過這條手鏈的繁冬有些動搖了,迷糊地撓了撓頭:“那可能是奴婢見過又忘了吧……”

一旁的素春卻是篤定:“不對,奴婢分明從來沒有見過這手鏈。”她把手鏈拿到江晚歲跟前,指着上邊的小翡翠給她看:“別看這小,但是它的用料卻是極佳,再看着做工,不像是凡品,沒有幾個月的時間是造不出來的。”

“算了算了,管它見過沒呢!”繁冬拿着那條手鏈高高興興地在江晚歲手腕上比劃,“小姐,這條手鏈甚是配你今天身上穿的這套衣服呢,不若就戴它吧?”

許家那邊經常送些昂貴有趣的小玩意又或者是飾品過來,東西多了,記不住也再正常不過了。

江晚歲沒多想,一邊伸出手讓繁冬給她戴上,一邊看向素春:“好啦好啦,或許是你忘記了呢,別管那麽多了,好看就行~”

她打心裏認為是許家那邊送來的,素春也沒有辦法證明不是,看她和繁冬兩人高高興興的樣子也只得作罷。

此次去祈福的有江老太太,江晚歲,江吟雪和柳氏。本來江老太太說是不去,但不知道為什麽,臨行前又改了主意,也想去白馬寺燒燒香,拜拜佛。

白馬寺在京城一處稍微偏遠的地方,從江家出發,到那裏得有兩三個時辰,為了一路上行程舒适,除了江吟雪和柳氏母女倆共乘一車,其丫鬟們在後面下人坐的馬車上,江晚歲和江老太太都是一人一輛馬車。

繁冬只在很早以前去過白馬寺便再也沒有去過,知道今天要去,興奮劑了。掀着簾子回頭朝江晚歲笑,樂呵呵的:“小姐,你看這郊外的空氣就是不一樣,都舒服了許多呢!”

繁冬性子活潑開朗,江晚歲也很随性,順着她掀開的簾子往外面看了眼,陽光明媚,毫不吝啬着它的溫暖,沿途的花草樹木散發着清香,确實令人心生愉悅。

江晚歲看了幾眼就收回了視線,給自己倒了杯茶,剛要一飲而盡便被素春攔住了:“小姐,還有一兩個時辰,您切勿飲太多。”

因為在郊外,還有一大半的路程才能道白馬寺,如果喝水喝多了,怕是有些不太方便。

“也是,那我就喝一小口潤潤嗓子。”江晚歲用食指和大拇指比了比,“我就一點點。”

素春滿意地點頭,江晚歲這才輕啜了一小口,清爽的茶水流入喉嚨,滋潤了許多,她就把茶杯放下了。

今天的天氣很好,也有許多人去白馬寺,路上便遇見了好幾輛別家女眷的馬車。

因為把寶惜和寶憐都扔到了後面的車裏,江吟雪身邊沒個伺候的人,想到江晚歲那邊肯定是素春和繁冬服侍得很好,心裏就堵着氣,有些不高興。

“怎麽了嬌嬌,怎的不高興了?”柳氏作為一個妾室,平日裏沒有別家夫人邀約,為了江吟雪姐弟倆基本上是許久沒出過門,這次出來心情好極了。

“娘親,您為何要來這白馬寺祈福?”江吟雪不解,在白馬寺只有齋飯,她一點也不喜歡。她有些不高興地看了眼窗外跟她們并駕齊驅的江晚歲乘的馬車:“還要跟那個小賤人一起用膳!您是不知道,她在宮裏一個人就走了,害得女兒差點就迷了路,辛虧……”

“辛虧什麽?”柳氏打趣一笑,“辛虧遇到了瑞王殿下?”

江吟雪臉一紅,嬌嗔道:“娘親!”

柳氏卻突然嚴肅起來:“你跟娘親說清楚,你是喜歡許柏行還是睿王?”

江吟雪微微睜大了眼睛,小小驚呼一聲:“您怎、怎麽知道……”

柳氏不答反問:“你先回答娘親。”

江吟雪見她神色不似在開玩笑,扣着裙面上的繡花,憤恨道:“女兒喜歡許柏行,可他不僅不喜歡女兒,還多次為了那江晚歲羞辱女兒!”

柳氏聞言,皺了皺眉,問道:“那你對睿王呢?”

江吟雪神色變了變,眼底閃過一絲怨恨,她掐緊了掌心:“江晚歲讓我當衆丢人,我要讓她百倍千倍還回來!”

沈明昊的生母珍妃是崇帝寵妃,母族乃掌管三分之一兵權的孟家,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日後這帝位十有八九就是沈明昊的了。嫁給了他,不管江晚歲嫁給了誰,日後見了她都得跪下行禮!

江吟雪好奇道:“不過,娘親你問這個幹什麽?”

柳氏勾了勾唇,笑容妩媚神秘:“你可知,今天,這白馬寺有誰要去?”

江吟雪聯合剛才柳氏的問話一想,心下又驚又喜:“是睿王殿下?”

柳氏拍了拍她的手背,媚眼微勾:“是,但又不止。”

作者有話要說:  江崽快要瘋球了,以前能老是出門溜,現在……我每天沒事做騷擾它,它困不想理我,那我就沒事蹲在他窩面前叫他,一直巴拉巴拉說話,閑聊,說了好久我還在講,接着我就聽見一聲深深的嘆氣!嘆氣!真的是嘆氣!一只狗竟然看見我就嘆氣!這不是最後,最後看見它一臉生無可戀地把頭埋進了被窩裏!任我如何戳它都不看我!我:……!!!心情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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