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兩人沒再說話,一直到進了家門。李清言也已經好久沒回來,家裏仍舊是媽媽走的時候的那副樣子,所有的東西七零八落,一地都是,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李清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馬上就收拾好,你先去歇一會兒。”
李清和一進來便注意到了門口的腳印,那腳印到現在都還沒有清理,已經幹成了泥巴。她擡頭望她:“廁所在哪裏?”
李清言點點頭,立馬把她帶到了廁所門口,給她開了燈,讓她進去,服務很周到。李清和進了廁所,關上了門,掃視了一眼,發現竟然是拉着窗簾的。
洗臉池上邊有水漬,就算不放掉水,這麽多天也自己漏光了。洗手臺上邊的東西掉了幾樣下來,就算留在上邊的護膚品、牙刷等東西也倒得亂七八糟。
地板上,在洗臉池的下邊,用白色的粉末圍成了一個圈,想必就是死者的位置。小小的一個廁所,洗手臺的後邊就是馬桶了,馬桶蓋蓋上了,但是放在馬桶旁邊的垃圾桶卻倒了,幾團白紙滾了出來,看起來有些不忍直視。
李清和踱步到窗戶前,那窗戶位于離廁所門的對面,而所說的窗簾,其實就是一塊破舊的床單,一挂,就什麽都看不見了。她伸出手,一把把窗簾給拉開了——
強光射'入小空間,頓時,整個廁所光亮了許多,連帶着陽氣看起來也重了點。李清和這才發現,這面窗戶竟然還很大,起碼占了那面牆的三分之一。
如果是這麽設計,要麽這個廁所是別的什麽用途的屋子改造的,要麽這個廁所可能常年照不到陽光,如果只開一個小窗戶,濕氣會太重,廁所的陰氣排不出去,導致十分潮濕,滋生細菌。
窗戶是開着的,而透過這扇窗戶,李清和竟然能夠直接看到對面那棟樓的陽臺,而且,離得還很近。李清和湊上前仔細看了看,對面的人家在陽臺上安裝了落地窗,可推拉門,她從這裏,竟然可以直接看到他們的客廳,有幾個小孩子正在客廳裏看電視。
也就是說,這個房子是朝陰面的。
李清和重新拉上了窗簾,再次看了一眼地上的那個白圈。根據它的形狀,她大概可以想象到,當時死者應該是頭朝馬桶的垃圾桶那邊,腳朝門口,呈側卧狀,面向窗戶這邊。
正看得仔細,忽然門外出現了敲門聲:“好了嗎?你上了很久诶。”
“好了。”
李清和連忙應了,然後推開門,看到了她姐姐帶着歉意的笑:“廁所我還沒收拾,沒吓着你吧?”
李清和搖了搖頭,問:“姐姐,媽媽是什麽時候死的?”
聽他問得如此直白,李清言倒是怔了一下,随即很快應答:“五天前的中午,媽媽說她在家裏有點事,讓我自己出去玩,我就出去了,結果中午的時候我想起來有東西沒帶,就回來一趟,誰知道一回來就看到是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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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進來的時候,門是開着的嗎?”
“啊?”
面對李清和突如其來的問題,她有一瞬間的錯愕,随即回憶了起來:“門好像是沒鎖的,還開着呢,關都沒關,我以為媽媽是要出去。”
李清和越過她,朝廚房望去:“你在做什麽?”
李清言笑了笑:“我想你可能累了,我在給你煲湯,冰箱裏還有一點排骨。”
“哦。”
李清和的臉上沒什麽多餘的表情,從她身邊越過:“我幫你打掃吧。”
“那哪行。”李清言一把把她按在沙發上,“你別急,我慢慢來,你要是困了的話,可以先去睡一覺,等醒過來,飯就做好了。”
李清和垂下眼眸,乖巧地點了點頭,然後從沙發上拿起書包,從裏邊掏出了寒假作業,在一邊的茶幾上做了起來。
李清言剛要進廚房,忽然又從廚房裏探出一個頭來,問:“明天就是除夕了,你要是想吃什麽,我們晚上一起去超市買。”
李清和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嗯。”
“媽,二叔不回來過年了啊?”
樓澗一回來,見屋子裏只有他媽,一個飛躍跨到了他媽身邊,嘿嘿笑,“爸什麽時候回來啊?”
呂書一邊剝蒜一邊應:“我咋知道,往常那混小子一跑你爸就回來了,現在他都走了幾天了,人還沒見到,誰知道呢。”
樓澗咋舌:“明天就除夕啦,居然還不回來,他們倆搞什麽啊。”
呂書也一肚子抱怨:“就是啊,搞什麽嘛,我都不知道今天買多少菜,也不知道到底什麽時候回來。你爸要是明天還沒見着人,就不放他進門了,直接讓他在外邊過夜去。”
樓澗幫着他媽剝蒜,一邊跟她聊天。
“媽,我今天去胡竣然老家,你猜怎麽着。”
“怎麽?”
“他家旁邊住着一個小姑娘,一個老奶奶,老奶奶昨天去世了。”
呂書搖了搖頭,語氣有些同情:“那小姑娘不就一個人了?”
樓澗點頭:“是啊,還有呢,那個小姑娘,居然跟我認識的一個學姐是親姐妹,今天才認的。”
“喲?這麽好的事啊?”
“是啊,而且,就在前些天,那個學姐她媽媽也死了。”
“啊?”呂書大吃一驚,瞪圓了眼睛望着他,“怎麽回事?”
樓澗聲音小了一點:“聽說是被她老公給殺死的,她老公到處欠債不還,跑得來騷擾人母女倆。”
呂書手裏的蒜落了下來,在地上滾了兩圈,随即她回過神來,摸了一把乖兒子的頭:“我的媽呀,兒砸,你沒牽扯到什麽吧?”
樓澗對她的态度很是無語:“我能被牽扯到什麽呀,我跟那個學姐也不是很熟,但是景渭跟她很熟。”
呂書看着地上的蒜沉默了幾秒,又擡起頭來,盯着他的眼睛,說:“人家家裏的事,你別去管太多,知道嗎?”
樓澗點點頭:“我知道。”
“你知道個屁!”呂書開始了碎碎念,“你二叔那個混球,也是一天到晚管人家的事,以前你爸沒少說他,還是死性不改,跟個長舌婦一樣,到處嚼人家家裏的舌根。”
樓澗對于這個比喻舉雙手贊成,差點沒有笑場。他剛要松一口氣,忽的,門口響起了開門的聲音。兩人同時朝那邊看去,只一瞬間,樓澗就知道是誰來了——
那門口的人倚在門框上,擺了一副無比風騷的姿勢,把鼻梁上的墨鏡一摘,一手撩了一把許久沒剪過的頭發,勾出一抹邪魅的笑:“有沒有想我啊?”
樓澗擺出作嘔的姿勢,朝他媽抱怨:“媽,他想把我惡心死。好繼承我的螞蟻花呗。”
呂書翻了一個大白眼,把地上的蒜一把抓起來,進了廚房:“眼不見為淨。”
樓潤山:“……”
樓澗毫不客氣拍桌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樓二叔帶上門,坐到了餐桌旁,砸了砸嘴,嘿嘿:“明天有沒有什麽好吃的?”
樓澗也學他媽翻白眼:“媽說沒給你的份。”
樓二叔伸手就揪了他的臉一把:“傻小子,怎麽跟叔叔說話的呢。”
樓澗忽然認真起來,問他:“你哥什麽時候回來啊?”
樓二叔把墨鏡一甩:“不知道啊,給他買了幾斤橘子之後再也沒見過他啦。”
樓澗聽了他的話,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你要死!你敢這麽說你哥!拿去,奧斯卡小泥人就是你的了!”
樓二叔朝他風騷地笑了一下,伸手在他臉上摸了一把,然後起身:“我去洗個澡咯~”
除夕這天,樓家老爹還真的趕回來了,一大早,冒着外邊的冷氣,帶了幾分生煎,一個個把人全叫起來了:“吃早餐啦!”
樓澗驚喜得差點蹦了起來,而樓二叔則是眯着眼睛,嘆了口氣:“好早啊,我的美容覺。”
呂書極其嫌棄:“我的媽,人家美容覺都是晚上睡的,就你還把懶覺說成是美容覺,逼臉都沒了。”
樓家老爹:“……诶,話說得過了些……”
樓澗美滋滋地吃着生煎,他爹又在一邊翻行李箱:“我跟你們說啊,我這回出差在贛州,帶了一點贛南的蜜桔來,你們都吃吃,好甜的!”
樓澗聞言,吃東西的動作頓住了,一下子看向了前不久才跑過火車當了一回父親的樓二叔。樓二叔顯然是也想起了這茬,朝樓澗使了個眼色,嘿嘿笑:“哥,我就不吃了,上火。”
樓澗心裏默默想,怕不要錯了輩分。
“可別呀,小夥子怕什麽上火啊,你吃吃看,真的很好吃的。”
樓澗拍了他爸一把:“诶呀,你管他呢,瞧他那樣,一天到晚說養生也沒見他多健康。”
樓家老爹一瞧,還真是。這個弟弟可能是生來不喜陽光,臉上的皮膚有一種病态白,白得都可以見見到血管的那種,但是又跟樓澗不一樣,樓澗的白,是看得見氣色的。
樓澗一直以為這是縱欲于聲色犬馬燈紅酒綠才會這樣。
樓二叔自知理虧,倒是一句話都沒有反駁。
轉眼到了晚上,一家子人就在這個時候是最和諧的了,嘴裏出來的都是好話,就連樓澗,都要朝着他二叔笑說祝你身體健康。
吃過了晚飯之後,煙火也開始響了起來,即使明令了禁止在小區裏燃放煙花爆竹,但是在他們這個地方,還是可以聽到很遠傳過來的聲音,只要扒到窗戶邊去看,還是可以看到一點點不尋常的火光在天空上。
樓澗沒興趣看這個,跟爸媽癱在沙發裏看春晚。他爸媽忙着拿手機發祝福短信,電視開着沒人看。樓澗看了一會兒,樓二叔從廁所裏出來,摸着他那頭濕淋淋的頭發,說:“樓啊,幫我看一下有沒有人給我發消息呢。”
樓澗懶得理他:“自己看。”說完,自己拿起手機,看了一眼,竟然還真的收到了祝福短信。
第一條是胡竣然的消息,一看就是群發的,樓澗砸吧一下嘴,想必這小子不知道給多少人發過了,自己也不過是其中的一份子罷了,但是一想,他還沒漏了自己,那也不錯了,至少還能尋一份心理安慰。
下一條,是景一渭給他發的:我明天就去南半球過年啦[轉圈圈]
樓澗給他回:去哪裏?新馬泰三日游?
秒回:不是,澳大利亞,我們潛水去啦,你們還在這裏挨凍,哈哈哈哈哈哈
—……我在北方大雪紛飛。
—我給你帶好吃的呀。
—吃袋鼠嗎?
—[微笑]你那是犯法的。
—哦,那吃考拉犯法嗎?
—死去吧你!
—……少年人怎麽肝火旺盛呢。
樓澗在一邊笑,樓二叔湊過來:“跟誰聊天呢?笑得這麽□□。”
呂書第一個表示不服:“你怎麽說我兒子的呢!”
他爸:“就是!沒大沒小!”
樓二叔表示收到了雙重暴擊。樓澗幸災樂禍地看着他,叫他一天到晚沒個正經。
這時候,電視裏正放着一個小品,小品的名字叫做相親。呂書和樓老爹正好看了一眼,呂書不禁感嘆起來:“诶,說起來,我跟你爸也是相親認識的呢。”
樓澗第一次聽到他爸媽的風月史,興趣一下子就提起來了:“怎麽回事啊?說說啊。”
樓家二叔嘿嘿一笑:“你別說,當時我還算的是半個牽線的呢。”
樓家老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多少年前的事了,還說它幹什麽。”
呂書不樂意了:“怎麽的,才多少年,你就不想說啦?我偏要說。”說罷,她找好一個姿勢,面朝樓澗,津津有味地講了起來:“我跟你說啊,當時我才多大啊,你爸爸就找人到我家裏來提親,我爸那是什麽人啊,我爸是文化人,就說,诶,你這小夥子要娶我家女兒可以,你先得自己寫一封漂亮的求親信來。”
樓二叔在一邊樂呵呵地補充:“可別說,當時我哥他可是在家裏苦苦練了半個月的毛筆字,才終于寫了一封能看得懂意思的信來。”
呂書提起當年的事,一下子魚尾紋都笑出來了:“哈哈,你爸他多不好意思啊,送一封信還是讓他弟給送過來的,他家裏兒子多,一個接一個來跟我報信,我哪裏吃得消,我爸一下子就敗下陣來。”
老爹在一邊說掃興話:“那還不是當年只有你一個姑娘待嫁。”
二叔無情地拆穿他:“你可別說,嫂子你不知道吧,當年媒婆到我們家裏來,說有幾個姑娘供你選擇,結果哥哥當時一看就選中了嫂子,還笑得跟個傻子似的,說我就要娶這個,一看就是大家閨秀!”
呂書從二叔這裏聽到了當年不知道的事,一下子震驚得不得了,笑得花枝亂顫:“哈哈哈哈樓遠山沒想到你也有這一天啊哈哈哈哈哈!”
樓澗在一邊聽得快活,他爸媽的感情一直非常好,即使這些年來他爸的生意越來越忙,但是兩人只要一見面,就甜蜜得跟初戀情人似的,着實是讓樓澗感到非常幸福。
而那邊廂,李清言收到了徐晨舒的消息:我爸爸問你們倆要不要一起來過年呢?兩個人怪冷清的吧?
李清言想了想,還是拒絕了:多謝了,但是我怕我妹妹一下子适應不了,所以我打算過段時間再跟她說搬過去的事,反正下個月的房租我也交了。
徐晨舒見她這麽說,也沒有勉強她,只是希望她跟妹妹相處得開心。李清和這幾天表現下來,既沒有大悲,也沒有大喜,也很乖,一直在做作業,對她姐姐做的飯菜會加以誇獎。除此之外,兩人的關系似乎并沒有太大的變化。
李清言知道分離了這麽久,不可能一朝一夕就親密起來,只能靠着自己的努力,慢慢地讓她接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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