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結尾

她的輪廓很好看。

即使舉止瘋癫, 但是從她已經衰老的容顏裏，依稀可以看見秀麗的輪廓。她的眉毛是偏寬的，因此帶着一點偏男性的冷峻。

那點眉宇之間的輪廓, 簡直就是跟高銘文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似乎是意識到了這一點, 田糯糯嗚嗚嗚地表示抗議, 但是反抗并沒有什麽效果。那個女人湊近田糯糯，仔細嗅了嗅, 語調裏似乎有些不解。

“我兒子為什麽會喜歡你呢？”她扯了扯田糯糯的頭發。“雖然看起來确實很新鮮、年輕, 頭發也濃密, 但是我兒子不該是喜歡小白兔那一款嗎？”

田糯糯的眼淚更洶湧了, 她很想說你兒子就是個渣男啊渣男啊！！！他是不會受你的威脅的！！！！！我對他來講不重要啊不重要啊！！！！

但是她說不出來話。

這一幅樣子看在別人眼裏, 就更我見猶憐了。

“沒事，你別緊張。我只是想要錢而已。”女人微笑道。“如果他不給我, 我也可以殺個人。放心吧，我不瘋。”

田糯糯欲哭無淚，我倒希望你是瘋的啊大姐！！！！

這女人把田糯糯撇到一邊，開始去別處打電話。只不過這個地方實在不隔音, 田糯糯依依稀稀能聽到點內容，她的态度很蠻橫，語氣也并不尊重，大約就是不給錢不放人之類的鬼話。

最後她清楚地聽到了一個數字, 好像是價錢，在田糯糯心裏可以算是巨額數字。

田糯糯心裏一驚，大嬸, 我在你兒子心裏真的沒有那麽重要啊！！！！而且你不知道有定位這一說嗎你确定高銘文的腦子想不到定位這種簡單操作！！？？

後來安靜了下來，也不知道女人去了哪裏，但是在這種沉悶膠着的氛圍中，田糯糯覺得很困。她實在是太累了，就那麽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顯然，睡覺的姿勢不對，會令人覺得分外難受。

田糯糯醒來的時候，雨已經不下了。陽光透過空隙照了進來，她可以清楚地看到角落裏的苔藓，青灰色破碎的牆壁，陽光将一切都清晰無限地放大，有種搖搖欲墜的拼接感。

田糯糯心想，城中村最破舊也不過如此了吧。

她擡眼去看那縷陽光，有些刺眼。她想伸出手去遮擋，卻動彈不得。

這個姿勢實在是難受！！田糯糯想。

這時候，院子裏響起了清晰的警笛聲響，田糯糯不由得心下一驚。

自始至終，她這間房子裏都沒有進來人。

但是她聽見了幾聲清晰的槍聲，然後有人喊道：“有人非法持槍——！！！”

從一開始的安靜，到混亂，再到安靜，始終沒有人進來過。直到警笛的聲音遠了，都沒有人進來。

太陽的溫度已經不那麽灼熱了，有幾欲落山的趨勢。

田糯糯覺得疑惑，不會吧，他們把我給忘了？

正在此時，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突然傳來。田糯糯對這一方面尤為敏感，很快便覺察到不是熟人，一顆心頓時懸了起來。

随着那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田糯糯也越來越緊張。

直到看清來人，田糯糯才松了口氣。來人是個小女孩，頭發高高地紮起，雖然戴着眼鏡，衣服也樸素，看起來依然顯得清爽而秀氣。

田糯糯一開始沒認出來，只是覺得小姑娘看起來人畜無害的樣子，也不像個壞人。

直到她把田糯糯松開，叫了句“糯糯姐”之後，田糯糯才想起來她是誰。

她是鄭微。

是那個曾經自備怯懦的小姑娘。

鄭微一邊扶着田糯糯起來一邊氣喘籲籲地跟她來到小區門口叫車，院子裏早已經肅清了，甚至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地上只有隐約模糊的幾團血跡，田糯糯的第一反應是要先回去跟林菀柔報個平安。

鄭微上車之後跟田糯糯低聲解釋：

“其實我關注這個女人很久了，她跟我家就在一個小區，只不過她家是舊房區最舊的那一批。之前跟您碰過一次面之後，我就有關注您那邊的動态，這女人又成天嚷嚷着是什麽高總的生母，別人沒當回事。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高總是誰，成天只會為生計奔波，不關心其他的。

但我就分外留意一些，這女人是個賭徒，我們從不知道她以什麽為生，好像也喪偶。只知道她時不時會往澳門跑，有時候回來一窮二白，有時候回來還能開一輛豪車。但是每次她沒錢的時候，過一段時間就總會有錢，于是我就分外地留意起來。我在想，或許她真的和高總有關系。

然後前兩天我發現她有些不對勁，好像聚集了很多個小流氓，我原本對這事沒什麽關注，畢竟我不信兩個高總是吃素的，但那天我發現她弄回來的好像是個女的。當時我還不知道是你，只是知道應該和高總有關。後來高總調了監控查到定位就直接來了，但他只是知道大概地址，然後我就帶他繞到了這個老屋後邊的院子裏。

高總的動作是真的快，他剛一到，警察就把院子包圍了。然後那幾個非法持槍的小流氓坐不住，跟警方連開了好幾槍——”

田糯糯突然問道。“非法持槍？連開幾槍？那高銘文呢？”

鄭微連忙道。“在ICU啊——”

田糯糯當下喊了一聲，吓得司機一個急轉彎差點撞到旁邊的車：“去醫院！”

“糯姐，他——”

“別說了！”田糯糯擡高音量。“到時候去了再說！”

鄭微有些摸不着頭腦地撓了撓頭頂。

到了醫院，田糯糯問清楚醫生就直奔ICU，在外面憂心忡忡，不能自已。

鄭微突然意識到，田糯糯好像誤會了什麽，她正想上前解釋，一旁剛簽完名字的高銘文就從拐角裏走了過來，看見背對着自己的田糯糯，敲了敲她的肩膀。

高銘文顯然是疑惑的。

而田糯糯就不一樣了。

她被吓了一跳。“你不是進ICU了嗎？”

高銘文眨眨眼。“我？為什麽要進ICU？”

一旁的鄭微突然插上了話，焦急地手舞足蹈。“不是，姐，不是高總進了ICU。是當時場面很混亂，被射傷的人進了ICU，所以高總也來了ICU。”

田糯糯：“……”

高銘文：“你很驚慌？”

田糯糯實話實話。“有一點。”接着她又疑惑道。“那ICU裏的人是誰？”

高銘文的神色暗了暗。“是我媽。”

這時候，高銘宇匆匆而來，他的神情顯然要比高銘文憂慮很多，他看見田糯糯也只是敷衍地打了個招呼，接着就一直站在ICU門口。

醫生推開門，口罩遮去了臉上的神情。一雙見慣了生死的眼睛也看不出過多的悲喜，他平靜地宣布了四個字：“搶救無效。”

高銘宇趔趄了一下，被高銘文一把扶住，他臉上也沒什麽神色，上前對醫生道。

“那我們就準備接下來的事了。”

女人的葬禮被私下辦了，高銘文雖然沒有承認她和自己之間的關系，但是好歹給了她一份體面，整個葬禮過程都靜悄悄的，跟她鬧哄哄的生平倒是截然相反。

高銘文好像真的對這個女人沒有什麽情感，她還在世的時候，高銘文心裏或許是有過恨的，但現在，高銘文是真的麻木了。

田糯糯全程一直跟着他，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兩個人之間的恩怨好像一筆勾銷了，又或許還沒有，缺少一個談和的契機。

一切都忙完之後，田糯糯例行坐回高銘文的車裏，這幾天高銘文沒有用司機，他不想更多的人知道這件事。

于是田糯糯問道。“你不想談談嗎？”

高銘文：“談什麽？”

田糯糯：“彈彈彈，彈走魚尾紋。”

高銘文：“……”

高銘文：“你不生氣了？”

田糯糯：“将功抵過了吧，畢竟我當時也在猶豫，要不要跟我爹談談，但你下手太快了，我來不及緩沖。”

高銘文像是想到了什麽。“有原因的。”

他頓了頓，又道。“之前你那個心理醫生，田絲絲安排的。”

田糯糯：“啊？！為什麽啊，這不是想要我的命嗎，沒理由啊？！”

高銘文：“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田糯糯：“哈？”

高銘文一言不發。

田糯糯不斷催促，高銘文才皺了皺眉道。“那是你家的私事。”

田糯糯越發不解了。“啥私事啊？我不是我爸媽親生的？”

高銘文瞥了她一眼。

田糯糯驚呆了。“我真不是我爸媽親生的嗎？！怪不得田絲絲白糖糕看不順眼我呢，不過不對啊，白糖糕不也不是我媽親生的嗎？”

高銘文：“不是你，是田絲絲。”

田糯糯：“哈？”

高銘文：“我查那個心理醫生的時候，發現事情并不簡單。田絲絲背後還有推動力，但我不知道是誰，我又查了查，結果查出來田絲絲是林老師和你們管家的女兒。”

田糯糯目瞪口呆。“你瞎說，我不信！”

高銘文：“跟我沒什麽關系。都說了是你家的私事，信不信由你。”

田糯糯突然想起田絲絲走時的話，一時間全身都是雞皮疙瘩。

她掩面悲鳴。“這世界是真實的嗎，我該怎麽面對他們啊。”

高銘文望了望窗外。“沒準，誰知道是不是一本書呢？”

“對了。”高銘文緩緩開口。“你要不要跳槽來我的公司，憑借你的才能奪回你的家産什麽的。”

田糯糯挑唇一笑。“那豈不是易如反掌。”

高銘文瞥了她一眼。“你真是高看你自己。”

這時候，高銘文的手機亮了亮，屏幕上顯示的是王斯琮發來的消息：

你們重歸于好了？

高銘文把手機遞給田糯糯。“給他回個。”

田糯糯：“回什麽？”

高銘文：“随便。”

田糯糯：“哦，那就回随便吧。”

高銘文挑眉看了她一眼，餘光瞥過手機上的回複：

從來沒有不好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