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現女友與狗

一個月後, 林殁帶着對穆越溪的保證站在中國賽區的賽場裏見證屬于她的第六個輝煌。

在這裏, 科技的未來正在閃閃發光。

“林殁姐, 你怎麽一點都不緊張？”高擎湊到林殁身邊, 小聲問。

這是他第一次參加國際性質的比賽，從進門就開始抖, 這會兒連心肝都在打顫。

林殁來回攥攥手，“我也緊張, 昨晚一直都沒睡。”

“我怎麽一點都看不出來？你這淡定的表情可比餘曉老師穩多了。”

林殁扭頭, 被派來搞‘後勤’的餘曉正在指揮學生最後的檢查, 表面上挺鎮定的，仔細一看, 說話時嘴唇都在發抖。

林殁笑容僵硬, “我是裝的。”

林殁知道，她今天代表的不是自己，而是在行業裏被人矚目的穆越溪, 緊張......配不上她。

高擎尴尬的嘿嘿兩聲，同手同腳地拐過去幫忙。

決賽賽場, 各校參賽隊伍使盡渾身解數争奪出國參加比賽的名額, 林殁相信穆越溪的能力, 相信她帶出來的人不會輸，可她不信公平。

林殁對這個社會了解不多，僅有的認知也不過是最近通過網絡得到的一些負面訊息——後門永遠為有心機的人敞開。

除了穆越溪，林殁不信任何人，包括這場全國矚目的比賽, 直到他們隊的名字出現在‘第一名’之後，林殁突然覺得胸口有什麽東西在快速沸騰。

林殁擡手，掌心緊貼着胸口，“越越，我好像體會到你說的那種感覺了，這裏的血的确是熱的。”

“林殁姐。”高擎興沖沖地跑過來，“頒獎結束以後有記者采訪，在禮堂，餘曉老師讓你去。”

林殁一愣，“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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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餘曉老師說這些記者向來都是由指導老師應付的，你現在既然在這個位置就有義務解決這些事。”

林殁思考片刻，“好，我去。”

從頒獎到記者招待會開始不過半小時，林殁卻想了有上百種開場和記者可能問到的問題答案，可真當她出現在禮堂，所有污言穢語接踵而來的時候，林殁向來柔軟的心一下子變得堅硬冰冷。

“林老師，請問你真的是同性戀嗎？”

“你和穆老師什麽時候在一起的？”

“你們現在已經同居了嗎？”

“你們是不是已經發生過關系了？”

“林老師......”

“林老師......”

尖銳的問題一個接着一個，林殁腦子一團亂，她不斷告訴自己聽錯了，這些人不知道她和越越是同性戀，直到照片被砸在臉上，刺痛随之而來的時候，林殁才突然意識到，她們的事情的确被外人知道了，還是通過媒體實時轉播，搞得人盡皆知。

林殁的緊張和慌亂一掃而空，她蹲下身體，把地上的照片一張一張地撿起來，吹幹淨。

照片裏的穆越溪在親林殁，她笑得很開心。

“越越，沒人能欺負你。”林殁對着照片上的穆越溪笑。

“林老師，你現在的行為是不是已經說明了你對這件事的态度？”一名記者問。

林殁不緊不慢地站起來，嘴角挂着淡淡笑意，“是。”

現場一片嘩然。

林殁小心地把照片放進口袋，再擡起頭時，笑容已經擴散到了眉梢眼角，“我們是情侶，那又怎麽樣？礙着你們什麽事兒了嗎？”

在林殁說這些話的時候，穆越溪正發瘋一樣往賽場跑。

此前不久，她還拿着那兩個保镖送來的照片笑得和傻子一樣。

————

“哎呀哎呀，我老婆随便一拍就是一副畫啊。”穆越溪王婆賣瓜，“不愧是我養出來的，這小眼神，啧！”

保镖站在一邊忍笑忍得腮幫子疼，請原諒他們真的不懂美。

試問，這張......困得走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頭發紮起來一半掉下來一半的照片究竟美在哪裏？

“一會兒去我嫂子那裏領獎金！”穆越溪高興，錢才能表達心情。

兩人莫名，“為什麽？”

“你們這個月的照片拍得很不錯，基本都是正面照，我很滿意，獎金全當獎勵。”

“這，這樣啊。”這獎金領得是不是尴尬了點？分明就是人家林小姐給機會正面擺拍。

“穆小姐。”一人試探着開口，“您說林小姐有沒有可能早就知道我們在跟蹤她，才會這麽輕易地讓我們拍照。”

穆越溪眼神一頓，随即恢複正常，“就她那智商，你們即使拿着相機站在她眼前，她也只當你們是熱衷攝影的藝術家。”

“是嗎？”兩人心虛。

人家這次可是真被柯南附身了。

“去，把電腦拿過來，今天是決賽，怎麽能錯過我老婆在賽場上的英姿。”穆越溪說。

一人急忙去拿，很快折回來把電腦交給了穆越溪。

穆越溪翹着二郎腿，把電腦放在膝蓋上随手打開，原本笑容滿面的表情随着鼠标的滑動慢慢冷了下來。

“穆小姐，您沒事吧？”一人緊張。

穆越溪緊咬着壓根，側臉的線條因為用力格外清晰。

論壇，官博，四處都是她們親密的照片，下面的評論惡毒不堪。

穆越溪知道人性善惡，能理解他們看戲時落井下石的做法，可如果他們惡毒的言辭落在林殁身上，那就罪無可恕。

“去賽場。”穆越溪猛地扣上電腦，站起來說。

兩人同時打了個寒顫，這樣不茍言笑的穆越溪看起來太不近人情了。

去賽場的路上，穆越溪一直關注着林殁那邊的情況，自然把記者圍堵她的事情了解得一清二楚，身上的戾氣也跟着那些人一句比一句尖刻的追問快速加深。

“開快點！”穆越溪的聲音冷得刺骨。

司機立刻踩下油門，原本緩慢前行的車子在擁堵的大街快速穿行。

一到目的地，穆越溪立刻下車往禮堂跑。

推開門的瞬間，穆越溪聽見林殁擲地有聲的一句，“我就是喜歡那個女人，關你們屁事。”

穆越溪所有的着急一掃而空。

她倚在門邊，表情淡淡的，嘴角揚起細微弧度。

離她不過十幾米的地方，林殁站在高臺之上俯視那些比她高出許多的人。

和穆越溪想象裏的驚慌失措不同，今天的林殁穿着合體的正裝，頭發高高束起，化着淡妝，塗了和她同號的口紅，看起來精明又能幹。

“唬起人來有模有樣的，白擔心你了。”穆越溪自言自語，“說了要讓你當小仙女，呵，最後你成了我的騎士。”

怕被發現讓事情更加不可收拾，穆越溪忍着心裏的酸楚轉身。

“越越！”林殁的聲音在穆越溪走出第一步時突然響起，驚訝，驚喜，埋怨，委屈，各種情緒摻雜在一起，讓穆越溪心口揪的生疼。

穆越溪沒有轉身，但她能感覺到身後有大批人正快步朝她走過來。

穆越溪兩手握拳，閉着眼睛深呼吸，腦子裏各種想法打的不可開交。

發現就發現了呗，她那麽笨，不會跟你生氣的，她也不舍得。

可是她會哭啊，小仙女哭起來會水漫金山的。

穆越溪腦子裏一團亂，她的眼睛還沒有恢複，後期不僅有複發的可能，視力也低得可憐，如果被林殁發現，她那麽愛哭，萬一，萬一......

萬一之後是什麽，穆越溪想不出來，她只感覺到熟悉的香味在鼻尖萦繞，随之而來的是，做夢都想要的親吻。

林殁當着所有人的面兒踮起腳，抓緊穆越溪胸前的衣服向下一拉，毫不猶豫地咬上了她的嘴唇。

穆越溪能感覺到林殁的害怕，但更多的是堅定。

池野說的還真沒錯，該強硬的時候，林殁比她心狠多了，既然如此，她不如就随着她。

不過幾秒，穆越溪強勢反客為主，一手箍住林殁的腰肢将她拉近自己，一手按着她的後腦加深這個親吻。

旁人會怎麽報道，她們不在意，未來她們該怎麽生活，也不想費心思考，她們只想用當下熱烈的親吻傳遞久別的思念。

對旁人來說，林殁和穆越溪旁若無人的親吻好像持續了一個世紀那麽久，可對她們來說，不過寥寥數秒。

結束，穆越溪在林殁額頭落下一吻，随後将她拉到身後藏起來，自己一個人面對那些記者有色的眼睛。

“我就是喜歡這個女人，關你們屁事。”穆越溪重複林殁剛才的話，“同性戀是挖你家祖墳了，還是拆你家祖宅了，要讓你們這麽不遺餘力地圍攻？”

“同性戀有違倫理道德！”一名記者語氣很沖。

穆越溪看向他，輕飄飄地吐出兩個字，“狗屁！”

穆越溪不留情面的反駁讓一衆記者感覺到了羞辱，用詞登時激烈起來。

“同樣都是女人，你們在一起不會覺得惡心嗎？”

“你們那個圈子的人是不是因為童年受到刺激留下了心理疾病？”

“同性戀濫交的現象層出不窮，你們是不是也是這樣？”

“你們發生關系之前會不會嗑藥來增加快|感？”

“同性戀的比例遠低于正常的異性戀，有網友說同性戀是被自然規律淘汰的低等群體，你們覺得自己下賤嗎？”

“......”

面對記者一句比一句粗俗的措辭，穆越溪始終冷眼旁觀，身後的林殁用額頭抵着她的後背，被捂住的手沒有一點溫度。

“越越，沒錯。”林殁突兀開口，聲音只有穆越溪能聽得見。

穆越溪攥緊林殁的手，冷笑出來，“同性戀違法自然規律，所以，我們接受大衆的歧視和憤怒，那麽請問，你們自以為高尚的異性戀和我們差在哪裏？除了不能生育，我們有哪點不同？”

在場記者一時無言。

穆越溪沒有就此打住，“哪條法律規定同性不能相愛？還是同性戀必須活得像過街老鼠，只是你們單方面的道德綁架？

異性戀之所以能理直氣壯地貶低同性戀，不過是因為你們的感情是這個社會的主流，所以你們想當然的以為同性戀活該被嘲笑，被禁止，甚至是殺死。”

記者，“你強詞奪理！”

“是嗎？”穆越溪語帶嘲諷，“那麽肥胖會被圍觀，娘炮會被歧視，Coser穿着二次元的衣服上街就他媽是腦子有病，這又該怎麽解釋？本身他們做錯了什麽？并沒有，不過就是他們和你們眼中的‘大多數’不同就活該受到各種不公平的對待，這和同性戀被歧視有什麽區別？”

“你們之中，有幾個人敢摸着良心發誓，自己心裏真沒有藏任何不為人知的秘密，那些秘密和同性戀一樣是衆人眼中的‘異端’。”

穆越溪淩厲的目光掃過四周，“我承認有人高尚的沒有一個污點，可你們誰敢對號入座？”

“穆越溪，你不要混淆視聽！”記者大喊，“同性戀和個人喜好怎麽能相提并論？如果人人都是同性戀，那誰來替人類繁衍後代，誰來讓這個民族得以上千年，上萬年的存活！”

“繁衍......”穆越溪剛開口，林殁拉了拉她的手，從她身後走出來直面那些醜惡的嘴臉。

“抛卻有人在乎物質和地位，人喜歡誰是平心而論，既然有人喜歡同性就有人喜歡異性，那由那些喜歡異性的人去替人類繁衍不就好了，為什麽強行要求我們和你們一樣？你們不是高尚嗎？那你們去做啊！

一味強求別人，會讓我覺得你們有喜歡同性的心，卻沒有邁出那一步的勇氣，所以才不會不遺餘力的貶低同性戀，讓他們為你們的懦弱買單！”

語畢，林殁不由分說地拉着穆越溪往出走，“越越，你跟我走。”

穆越溪沒有反抗。

身後的記者作勢要跟，剛走沒幾步就被池野派來的人關起大門擋在了裏面，吵鬧聲不停，相機聲卻沒在響起。

“上車。”禮堂外的路邊，池野降下車窗說。

林殁拉着穆越溪上車，車門關上的瞬間，兩人立刻陷入久別再見的熱情裏難分難舍。

池野握着方向盤的手收緊，恨不得砸了車內後視鏡。

“你們兩個給我收斂點！”後座開始有不和諧的聲音傳來時，池野忍無可忍地怒吼。

穆越溪拉住林殁不停往自己褲子裏鑽的手，呼吸急促，“回家，回家再說。”

林殁急得眼睛泛紅，“越越......”

穆越溪抱緊林殁，嘴唇貼着林殁的耳朵低聲說：“你難道想讓別人看見我因為你動情的樣子，還是男人？”

林殁一怔，“不要，不要！”

“那就乖一點，回家再說。”

“......好”

兩人消停一點，池野深呼吸，“今天的事有我和爸處理，你們待在家裏別出門。”

穆越溪，“我明白，可是一直躲着根本解決不了問題。”

“出來就能解決了？”池野沒好氣，“外面多的是人想把你們當成典型給同性戀這個群體一個警告，別不識好歹自己往槍口上撞！”

“我......”

“我個屁！”池野突然暴躁，“我當時腦子進水了才會幫你瞞着殁殁，她要是知道你因為眼睛有問題才不回來，肯定巴巴的求着上醫院照顧你，怎麽可能跑去當什麽狗屁指導老師！不因為用PDe的關系當上指導老師而被張玲知道身份，不一連搞垮她兩個男人，她怎麽可能铤而走險把照片賣給記者！”

“你什麽意思？今天的事和張玲有關？！”穆越溪驚訝，随即回憶起琴筝的提醒，懊惱，“我當時怎麽沒想到！”

“想到也沒用，這個女人已經被逼急了，先是被趕出PDe，公司破産，父母被抓，再是能滿足她物質生活的李斌和楊鳴，跟一個，垮一個，張玲不提刀來砍你們已經夠能忍了！穆越溪，你老實說，張玲家公司一出事，父母就被查是不是你做的？”

“真不是我。”穆越溪無辜，“就連讓張玲離開PDe都沒輪到我，為此我還不爽了好幾天。”

“那會是誰？”

“是我。”林殁低着頭，偷偷舉手。

池野和穆越溪詫異地轉頭，明顯不想相信。

林殁往旁邊躲了躲，“是她和她父母先犯了錯，我才去求爸爸幫忙的，我沒做什麽壞事。”

穆越溪，“落井下石，這已經很壞了。”

穆越溪無心地話讓林殁委屈，“越越，她罵你我才會這麽做的，你怪我？”

“啊？”穆越溪抓抓頭發，“沒有啊，就是有點突然。”

感覺自己被人保護了，有點爽，還有點......害羞。

林殁攥着衣服不吭聲。

穆越溪湊過去，看着林殁的眼睛，“小姑娘藏得夠嚴實的，一點征兆都沒有。”

林殁不回答，手指摸上了穆越溪的眼睛，“越越，我剛才沒聽錯的對不對，池野哥說你的眼睛有問題？”

“這個事兒吧，它其實......”

林殁像是沒聽見穆越溪的話一樣，自顧地說：“你跟我請假的時候是不是剛挨過打？其實你打電話之前，我就知道你家的情況，裝傻充楞不過是怕你擔心。”

“林殁！”穆越溪急了，“我也沒怎麽樣，二哥手下留情了，眼睛是意外。”

“越越。”林殁的聲音很輕，偏偏讓穆越溪不知道怎麽忽視，“你以後也別回去了行不行？就像我不再回爺爺奶奶家一樣。”

穆越溪一怔，輕笑，“不回，再也不回了。”

林殁心頭的陰霾一掃而空，開心地抱着穆越溪傻樂，關于穆越溪瞞了她什麽，外面正在議論什麽，一概抛之腦後。

她經歷過風浪，所以不怕風浪，她靠近過人生最蒼白的邊緣，所以格外珍惜現在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