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情不知所起，永世之所終【陛下番外】

天啓元和七年，中宮誕嫡長子，帝大喜，賜名殷。

皇子殷即為嫡長，兼其聰慧仁孝，常有智舉，帝喜之，天下人亦知。

天啓元和十年，立殷為太子。

太子年幼卻聰穎，聰且不自傲，太傅常贊其勤，尊敬君父，友愛兄弟，賢名傳于四海。

天啓元和十九年，帝犯沉疾，與終南山休養，傳位與太子。

太子登基，改國號為光武。

帝治國勤謹，常致廢寝忘食，期間海晏天青，吏治整肅，國庫豐饒，邊境無人敢擾，四海之內無不納貢觐見。

光武七年，禦立貴妃李氏為後，皇後性溫婉均平，賢淑有德，明德惟馨，貴而不恃，謙而益光，待上恭謹，禦下仁愛，四德粲其兼備，六宮咨而是則。

帝後感情和睦，為世間之佳話，天下之典範。

光武二十七年，帝讓位于太子，攜皇後游覽天下，賞山河之壯麗。

《明宗武帝本紀》

“哈哈……這裏……這……”李瓊翻着手中的書冊，笑的倚在顧殷懷裏。

“溫婉均平……賢淑有德……這是我嗎？我記得很久以前有一陣子說我是妖精，迷惑了皇帝，使六宮空虛”。李瓊回頭看顧殷。

顧殷也笑“哪有人這麽說？我家阿玉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傳閑話的不過是想給我找事罷了”他瞳孔黑的不見底，即使過了這麽多年，我也接受不了一點你可能會離開的可能性。

李瓊笑着捏捏他的臉，道“這是不是你寫的，你說實話。”

“當然不是。”顧殷斬釘截鐵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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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又補了一句“我怎麽會做這種事情。”

李瓊看着他直笑。

顧殷似乎很不好意思的說“我只是潤色了一點，就一點。”

李瓊揉揉他耳朵“你一定是第一個在皇帝本紀裏贊美皇後的人，以後別人看到這段一定得返回去看看名字，懷疑自己翻錯了頁數。”

顧殷笑咪咪的任她揉搓自己，心裏想“對于我來說，你是甜，是美，是記憶，你獨占了全部的百分之九十，我恨不得在每一個有我名字的地方寫下你的名字”。

外面吓着大雪，冰天雪地一般，地龍烘烤着殿內，十分暖和，李瓊拉着顧殷夫妻二人裹着被子窩在床上。

李瓊揉搓完顧殷，慣例的抱怨殷殷一點都不顯老，好讨厭，聊了一會天就暖暖的睡着了。

顧殷正和她說着話，再一看李瓊已經縮在被子裏，睡得香甜了，他笑着搖了搖頭。

顧殷并不困，他想起剛才二人談論的本紀，恍惚中想到了很多。

他記憶中的母後好像總是生着病，寝宮裏的藥味常年不消，她蒼白而瘦，自己每回去看她的時候，她都摸摸自己的頭，都不敢抱抱自己，怕給自己過了病去。

自己三歲那年，她病得重了，連藥都喂不進去，自己清楚的記得那天晚上，她走到自己床前，微笑的凝視了自己好久，自己叫了一聲母後，她第一回擁抱了自己，那懷抱那麽單薄卻那麽暖，但是自己日後回憶起來，卻只對那聲長長的嘆息記得清楚。

他還記得父皇指着自己說他怎麽小，你要是死了，他怎麽過得下去，又哀求她不要丢下自己，母親什麽也沒說只深深的看了自己一眼就別過頭去。

沒多久自己就封了太子。

母後又堅持了三年，他六歲的時候母後去世了。

從此以後，這裏空的可怕。

他還住在母後生前的宮中，父皇每天都過來，他曾經和自己說你母後真是狠心啊，她丢下朕也就算了，連你都不顧，一個大男人哭得像個孩子。

年幼的小太子低下了頭，長長的睫毛擋住了漆黑的眸子，我母後只是對自己狠心罷了，她那麽了解你，早就料到你會怎麽做。

在小太子看來，自己的父皇不算是個稱職的好皇帝，他懦弱，朝中宮裏都被趙氏一族把持，他甚至連自己愛的人都不能保護好，如果你不能讓她開心，就不要娶她。

轉眼他十二歲了，趙家勢力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容不下沒有趙氏血脈的太子，他使計激發趙氏的野心，躲出宮外，心裏不無惡意的想，看看你的母親，看看你的好表妹。

在宮外，自己遇到了阿玉，她那麽甜蜜，像是包着蜜汁撒着糖粉的團子，不舍得咬，只想一點點舔，還生怕會舔完。

她的手特別暖，她的笑特別甜，她的吻特別……

其實現在想來一開始并不是愛，只是喜歡，只是對家人的渴望，其實自己也明白阿玉沒有喜歡上自己，她只是把自己當做一個哥哥【或者是姐姐】，但是在那緊張的甚至不知是否還有以後的幾天裏，幻想着阿玉喜歡自己已經是自己最快樂的放松。

有一個人喜歡自己，多幸福。

父皇比自己想的要聰明的多，他其實什麽都知道，他只是不想掀開這表面光鮮的綢緞，事情解決的比自己想象的要快，雖然沒有自己原來想的那樣徹底，父親傳位與自己，他說我要去修一個來世，你母親那麽倔，一定不樂意見我了，我得去求求佛祖。

自己要回宮登基了，阿玉怎麽辦呢。自己的第一反應居然是這個。

阿玉那麽笨，要是被人欺負了怎麽辦？要是生病了怎麽辦？他光想想就又急又氣。

留下了杏子，留下了影衛，留下了錢財，請你一定好好的長大。

五年的通信，自己越來越喜歡她，一開始還想過以後可以封阿玉做公主。後來卻從未這樣想過了，那次夢中，長大的阿玉嫣然一笑，自己第二天第一次在床帳裏自己換了褲子。

娶到阿玉的那一天，自己幸福的不知該怎麽好，自己又有了一個家，在這黑暗的夜裏，身旁是暖的。

禦駕親征，中箭之後，自己讓影衛送回了信，昏過去的時候卻後悔的無以複加，她怎麽能再嫁給別人，怎麽能，自己簡直想把她嚼了吞掉，如果我死了的話，拜托你陪着我吧，溫暖這種東西怎麽能放下呢？

萬幸，自己沒什麽事，阿玉還跑出來接自己，她吃醋好可愛。

不管阿玉是不是妖孽，朕都不會去查，不會去看，志異古書裏記載了多少愚蠢的書生，據說妖精被發現之後，就必須離開了，所以我什麽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妻。

……

真是好啊，有阿玉陪着自己，陛下笑着看了一眼睡得香甜的阿玉，突然也覺得有點困，恩，摟着阿玉睡一覺吧。

很久很久之後。

他們看過了山河壯麗，賞過了美景萬千，吃過珍馐無數，然後他們都老了，顧殷握着阿玉的手，喚了一聲阿玉，喘着氣逗她道“你好好的，吃好睡好，我先去安排一下，免得你回頭住的不舒服……”然後阖上了眼睛。

李瓊握着他的手許久不動不說話。

孩子們哭起來“母後……父皇去了”。

李瓊怔愣的回頭，笑着說“你們看你們父皇，臨了還要逗我一下。”

……

第二日，女官去服侍她起床，挽起床簾，輕輕的喚“太後娘娘，該起了。太後娘娘……”

女官軟到在床前“太後……太後崩了。”

孝昭宣懿明元皇後崩，享年八十歲，帝後合葬與昭陵。

都怪你，寵了我一輩子，怎麽能讓你一個人離開，要是讓別人勾搭去，我多虧啊。

漸漸地，越疼越厲害，李瓊忍不住開始哼哼，接着就是絞着的那種疼，好像肚子裏邊打結了一樣，李瓊大聲的喊起疼來。

外面陛下也急的要命，他直起身子，不安的轉了兩圈，然後整個人都趴在了門上，沖着裏面喊“阿玉……阿玉……你還好嗎？”

李瓊已經完全聽不見聲音了，她就一門心思的專心致志的喊着疼。

陛下急的就要往裏沖，德喜公公跪在地上，抱住陛下小腿，哀求道“陛下您別急，産房對男子不利啊，生孩子總是要幾個時辰的，主子這才進去一個時辰，您再等等，再等等。”

李瓊精神頭很足，她一邊跟着嬷嬷的話呼氣吸氣，一邊抒發感情似的喊疼。

“啊……”裏間傳來李瓊的一聲聲嘶力竭的大喊。

杏子連滾帶爬的撲了出來，手上還有血跡，她開口道“主子和小皇子……”

見她神色倉惶，陛下幾乎不假思索的道“保阿玉，保阿玉。”

他踹開擋路的德喜，推開大門，幾步竄進了內間，嬷嬷懷裏大哭的小嬰孩沒有得到半分的注意，他撲到李瓊床前，見床褥上不少血跡，幾乎癱軟在地上，抓住李瓊的手，道“阿玉……阿玉……你會沒事的，阿玉最棒了”。

李瓊沒有反應。

陛下覺得自己已經不能呼吸了，他跪在床前，捧着李瓊的手，絕望的讷讷道“阿玉”

陛下的神色太過吓人，嬷嬷抱着襁褓站在一旁不敢上前。

“唔……殷殷你好吵……把寶寶抱給我看看。”李瓊只是一時脫力了，想要昏睡過去，想起自己還沒看寶寶呢，這才強打起精神回話。

顧殷好像被偌大的驚喜所眷顧，這時他才感覺到，自己留了滿臉的淚，借着站起身的功夫，把眼淚擦去了。

嬷嬷滿臉笑容道“恭喜陛下，賀喜陛下，弄璋之喜，皇後主子誕下一位小皇子。”

陛下這時才感覺喜悅襲上心頭，他抖着手接過襁褓，俯低身子，把襁褓放在李瓊枕旁。

李瓊伸手輕輕碰碰他的臉，寶寶閉着眼睛專心的大哭，壓根不理圍着他研究的小父母。

“他長得好可愛啊，還皺着眉呢，這一定想你，你皺眉的時候就這樣。”李瓊指着寶寶驚喜的說

陛下也趴在床邊看，道“他撅嘴的樣子和你一摸一樣……”

兩人盯着孩子傻笑，過了一會兒，李瓊又累又困，她睡着前，還不放心的叮囑“我睡醒就要看見寶寶啊”。

“好好，阿玉睡吧，睡醒就能和寶寶玩了。”陛下親親李瓊的額頭，柔聲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