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伊麗莎白坐在船上，她單手托腮靜靜地凝視着前面站立的男人。

細雨打在他黑色的卷發上，濕濕的，沒有往常的蓬松卻像是有一層淡淡的光澤在上面。

前世，她從未想過。有那麽一天，她不再做那種豪華的動力大輪船，而是遠離城市和喧嚣，在小鄉村裏，在這片安靜的湖泊中，坐在木船上面，只是安靜的瞧着面前的人。

他撐船，讓木船駛離岸邊，有些輕微的搖晃，但還算穩當。

男人一直淺淺地皺着眉頭，正如他自己所說的，他并不是個專業的劃手，但顯然他做的不錯。

小心，謹慎。在他傲慢的外表下，無論做什麽事情，他都顯得格外的專注，而這專注令她覺得着迷。

小船已經駛離了岸邊，達西先生放下長篙，他坐下來，緊抿的薄唇終于放松了下來。他拿起劃槳，放置在水面中，慢慢地劃動着。

“你一直瞧着我，在想什麽呢？”他問道。聽起來有些漫不經心，眼神裏卻分明是有着好奇的。

伊麗莎白笑了一下，她放下手，兩手随意的交握着，在半空中蕩着。

“我在想，和你一起，我有了很多體驗。”

“比如。”

“恩。”伊麗莎白想了想，在回憶裏抓取着，她的眼睛半睜着，頰邊暈染着笑意，那讓她看上去格外迷人。

“雨中。”伊麗莎白側頭笑着，眉眼彎彎。

“我原來是讨厭下雨的，但是現在，我幾乎喜歡它了。”

伊麗莎白松開手，像一個好孩子一樣把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

“你呢，你喜歡下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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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西先生思索了一下，回答道：“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喜歡。我向來并沒有太過熱愛的東西，但是下雨的時候我覺得心情能夠平靜。”

“以前我不這樣認為。下雨容易讓我煩躁，但和你在一起，我想是的。”伊麗莎白腼腆的笑了一下，雙頰有着暈紅，“不過，我還是更喜歡天晴的日子。”

年輕的男人安靜的注視着她。然後微笑，這小小的暗示令他覺得有趣。

“當然，天晴的時候的确也有另外的美景。”

伊麗莎白聽到他這樣說，有些害羞的拿起手貼了貼自己的臉頰，但很快的她就又笑了起來。

“你不覺得我有些太過大膽了嗎？達西先生。”

“若你和我毫無關系，伊麗莎白小姐，我自然不會關心，或者，依照我的脾氣，我的确會那樣認為。但，”他停頓了一下，然後瞧着她，藍色的眸子裏有一種溫柔的情緒，“我想我是為你的一切而感到着迷的。”

“啊……”伊麗莎白輕輕感嘆，她擡眼看向對方，有些羞澀，但更多的是愉快。

“我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回答。老實說，你總是讓我捉摸不透。像我原來以為你是個傲慢的人，但後來我發現又完全不是。像我以為你總是狡猾的不願意更多的袒露自己的心意，可這會兒，你卻又如此自然的說出來了。我得說，你總是讓我的生活充滿了不可捉摸的想法。”

“那你喜歡嗎？”他低聲問道。

伊麗莎白腼腆的笑了一下，然後擡起頭，清清楚楚的告訴對方。

“是的，喜歡。”

她說的如此理直氣壯，如此的坦然，使得男人輕輕地笑了起來。

“不，你別笑。達西先生，你一笑我就要因為害羞而不敢和你說話了。”伊麗莎白有些臉紅地說道。

木船已經到了湖中心了。

達西先生把劃槳收起來，若這會兒是夏天，那麽附近會有漂亮的蓮花。但沒有人覺得遺憾。

伊麗莎白想：因為這世間的事情總是沒辦法完全如願啊，所謂的生活，若能在你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對方也喜歡你，那可真是最美好的了，而其它的，相比較而言，就完全不覺得太過重要了。

巴克先生對着有些空曠的湖泊上空吠叫了幾聲，然後它看上去又有些無聊了，可不管它覺得如何無聊，船上的人顯然并沒有感受到。

巴克先生對着湖面上自己模糊的倒映發呆，不時地還有想法，想要用爪子去碰一碰，但它也只是想想，于是，達西先生和伊麗莎白也只看到它懶洋洋的樣子。

伊麗莎白收回自己撫摸巴克先生的手，蒙蒙的細雨落在他們的身上。達西先生坐在另一邊，瞧着她。

“怎麽了？”她問。

“你說你不喜歡下雨天，但你出來了，所以我想，你應該是原先心裏有些煩心事。”

“哦，是的，的确，你猜的沒錯。”伊麗莎白笑了一下，她這會兒幾乎已經完全不為它們苦惱了，那些郁結的心思得到了很好的釋放。當你心情愉悅的時候，再回想原先的情緒，就會突然發現，它們并沒有那麽煩亂了。

“願意說說嗎？”

伊麗莎白抿了抿頰邊的發絲，将它們別在耳後，露出小巧精致的耳朵。她安靜了一會兒，在醞釀着，而達西先生耐心的等候着。

伊麗莎白擡起頭，她望着對方，聲音柔和，笑意溫柔。

“你也許不知道這話對我的意義。”

“什麽？”

“恩，我是說，你願意聽我談論，這很重要，我想告訴你，我很高興，不，是非常非常的高興。”

男人瞧着她，目光平靜卻又帶着一絲溫和，伊麗莎白覺得十分的幸福。

“我從以前開始，若心裏有什麽事情，通常都是自己解決。你知道的，在外面走走，或者看看書什麽的。等到我平靜以後，我會自己給自己梳理。但是現在，你願意傾聽它們，我真的很高興。”

伊麗莎白的聲音顯得有些開朗。她的确是個想得開的姑娘，但就如堅強的姑娘也不意味着她會拒絕保護一樣，有人在乎的感覺，實在是很美好。

達西先生望着面前的姑娘。若在這之前，他一向是以欣賞的角度來看待她的，那麽這會兒，他又完全意識到，她也有脆弱，而這脆弱是他需要去保護的。

他想到這些，心中就不免有一種連自己都為之驚訝的柔情在裏面流淌，所以他瞧着對方，撤去他往日裏那種平靜的語氣，而是用一種難得的和緩又頗具溫情的聲音告訴她。

“我為自己能使你幸福感到由衷的愉悅。”

伊麗莎白微笑着，雙眼閃亮。

“這比任何話都要讓我高興。我想最浪漫的話也不過如此了。”

達西先生同樣回以微笑。他喜愛伊麗莎白的直白和坦率，熱愛同她争論，也渴望保護她的一切。

他們都望着對方輕聲地笑着。若在此之前，那種感情雖然飽含熱情，但未免還帶着一絲淺薄，幾乎是源于彼此的外貌和談吐。那麽這會兒，在他願意去傾聽她的想法時，這份感情就已經從*到達靈魂，是一種真正的平等了。

伊麗莎白最大的煩憂還是因為夏綠蒂和柯林斯先生的婚事所産生的一些連帶的想法。

誠然，就如同她對夏綠蒂說的，她支持她的決定。但從夏綠蒂身上，她又不免想起因為時代而造成的這種無從選擇的壓力感。她畢竟不是這個時代的人，骨子裏是無法真正接受這種無奈的，繼而她想到了自己，這種壓力感環繞着她，而她沒辦法對別人說。

簡正在高興中，她不願去打擾她。她原先倒是從未想過要同達西先生談論，畢竟，這其中也透露着她自己的一些不自信，而她到底是希望在他面前自己一直是最好的。不過這會兒，當他這樣做了之後，她又突然想開了。

“也許你認為我一直挺勇敢的，不在乎什麽，可是總會有那麽一些時候，我沒辦法理清一切。”她誠實的說出，把她的那些擔憂都告訴他。

伊麗莎白說完後，就望着對方，而達西先生卻沒有立即說話。

她有些緊張，小心翼翼地問：“你不說點什麽嗎？”話音剛落，男人的眼睛卻動了動。

達西先生的手擡起來，他拉着她的手，輕輕地觸碰着。

“我沒意識到你有如此大的壓力，我很抱歉。”

伊麗莎白有些瑟縮，“不，那并不是你的錯。”

達西先生瞧着她，低低地說道：“我原以為我理解。我是說，我對你這樣說過，但現在想來，我所理解的，不過是表面上的東西，我沒有真的去問過你。這有些自以為是了。”

伊麗莎白愣了一下，然後微微一笑。

“不，達西先生，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這并不是自以為是，若我自己都無法理清，又怎麽能要求你了解一切呢？”

男人瞧着她，薄唇緊抿，然後又松開。

“但我可以做得更好。”

他聲音平靜，卻又堅定，像是許諾一般鄭重。伊麗莎白呆呆的瞧着對方，然後，從冰涼的手背那裏傳來了溫熱的觸感。

她微笑，細雨中的容顏美的像一幅畫。

“你讓我覺得幸福，達西先生。”而這幸福也是她頭一次得到的體驗，以至于終其一生她都不曾後悔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