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達西瞧着面前的姑娘。

他本不應該是那種沖動且缺乏理性的人，但她講的如此真摯和動容，于是他也就突然間明白了。他是完全真摯的熱愛着面前的姑娘。這份喜愛不單單只是瞧着她的容顏就會感到歡喜，還應該是希望時時刻刻都能瞧着她。同她說話，看她笑，看她凝眉不解，看她用那樣幸福的目光一直望着他。

所以，有些話本不應該就此唐突的說出來，但他還是願意在此刻遵從自己的內心。

“我此刻要和你說一些話，這不是請求或者強迫，而是我發自肺腑的語言，我希望你能認真聆聽，并且，在仔細思考後，給我答案。”

他的話語說得緩慢，語氣卻從容堅定。伊麗莎白在愣了一下後，輕輕點頭算是答應。

此刻，細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淡白色的天空像是在無限的延伸着，湖畔邊的蘆葦蕩漾，被水汽暈染後有些青蔥的翠麗。

伊麗莎白微微仰頭瞧着對方，他離她那麽近，一伸手就可以碰觸，但他又矜持的給予她适當的距離。那雙藍色的眸子像是被雨水洗刷過得天空，亮的耀眼。她心裏這會兒似乎是知道他要說什麽的，所以嘴角邊就卷起一個細小的微笑，像是玫瑰的花瓣。

“我愛你。”

他以這句話作為開頭，與往常的冷靜不同，有一種拙笨的可愛。

伊麗莎白雙手環膝，她嘴角的笑容像是一種鼓勵，以及如同所願的期待。

他瞧着她。從她清麗的眉眼到嘴角的笑意，最終又落到她烏黑的雙眸中。他應該是個自持冷靜的人。原先他倒是從未想過有那麽一天，一個姑娘會這樣突兀的進入他的視線，繼而盤踞在心中那裏不願離去，只随着時間，這份愛意越發深刻，以至于，他像是一個十三歲的少年，用如此拙劣的話語開頭卻在下一刻遲遲的想不出接下來的語言。

“你愛我，然後呢？”

她輕輕地晃動着腳，一雙眼睛睜的大大的，薔薇色的唇瓣開阖着，聲音輕柔如飄蕩的蘆葦。她是明白他的。在這場愛戀中，她一向認為，她愛着他，不單單只是一種心情，一種說出口就滿足了的心情，還有另一份與他同等的責任。所以她不是總在等待，而是願意将她的想法告訴他，願意偶爾更為勇敢的往前面走上幾步。

碧藍的天空和湖水似乎連成了一片，有風吹過，帶來飛揚的蘆葦花。黏在彼此的發絲上，毛茸茸的，有些狼狽的可愛。

伊麗莎白突然笑了起來，“你的頭發。”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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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沉靜在思緒中的達西先生有些不解，伊麗莎白捂着嘴癡癡的笑，像是瞧見了什麽不得了的小秘密。

她笑的眉眼彎彎，蘆葦花還在飄蕩，從她睫毛那裏飄過，像是天邊的雲彩從她眼神中掠過。無論是碧藍的天空還是澄澈的湖水都不及她此刻的笑靥，像是羽毛輕輕拂過心底。

他的眼睛盯着她，藍色的，像靜谧的海。

此刻，他在想。所謂的愛戀，大概除了那種因為得知彼此喜歡之外的欣喜意外，就是在任何時刻都願意更加碰觸對方，并且，在不經意之間，理性這一項能力似乎總是會悄然的離家出走。

所以，在她反應過來之時，木船微微的晃蕩着。

海是什麽顏色呢？

天空是什麽顏色呢？

在他微微往後移開一指距離的時候，伊麗莎白終于明白了，所謂的海和天空的顏色，都不及他雙眸中的顏色如此深藍。

“嫁給我，伊莉莎。”他低聲說道，溫熱的呼吸吹拂在她面頰上。

她咬了咬嘴唇，他的手還輕撫着她的面頰，有些粗糙，卻修長且寬厚。

他等待着。

從天空中飛過來一群大雁，雪白的翅緩慢地收攏着，在這從蘆葦中停留，湖水被拍打出漣漪，一圈一圈的泛着碧波。

白色大雁優雅的收攏着身子，它們似乎完全不懼怕人類。三三兩兩的從湖畔邊游出來，輕巧的喙像是熟透的黑莓閃閃發亮，親昵的互相梳理着羽毛。

他看到，她的睫毛輕輕眨動，然後是微微的點頭，以及暈紅的雙頰。

他微笑，眼眸中有些難以言語的溫柔。靠近她。

她仰頭，輕閉雙眸。

唇齒相接讓人滿足的嘆息。

船槳被撥弄到水中，發出聲響，但此刻，沒有人在意。多伯曼犬有些疑惑地望着漂浮在水面的木質船槳，然後像個孩子一樣，伸出爪子試圖去撥弄它。

船再一次微微地搖晃着。

伊麗莎白睜開眼睛，有些羞澀，卻不掩飾嘴角的笑意。

他離她那麽近，指腹還在撫摸着她耳後瓷白的肌膚，那手指似乎有些神奇的魔力，觸摸之地，皮膚會溫暖起來，像是血液都在跳動。

達西先生抵着對方的額頭，那裏有些冰涼，他微笑，然後印下一個親吻。

她也笑，傻傻的，像是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天真又滿足。

“船槳掉了。”她提醒他。

“恩。”他應聲，卻不為所動，只是貼着她的額頭。

她笑，佯作埋怨。

“你這樣求婚，未免太容易了。你說要跟我說一些話，但你可什麽都沒說。”

“我現在可以跟你說，你要聽嗎？”

“好啊。”

他往後退開一點，但那雙眼睛卻始終是望着她的。他思索着，然後用和緩的語速道出他的心意。

“我從沒做過這個。在這之前，我想過，但未曾如此确切的思索過。”

“我是個謹慎的人，做任何事之前，我都更願意先有個計劃，但很遺憾，自從你出現在我的眼前，這一點我似乎總是無法做的更好。”

“那你後悔嗎？”

“不，完全不。”他親吻她的指尖，語氣如此堅定。

“正如你所說的，我是個傲慢的人。我告訴過你，關于這一點，我從未想過改變，也從未為此感到羞恥。我做的每一件事，我都絕不讓自己去後悔，因為我凡事習慣于思量，可此刻對你的求婚，卻完全是計劃之外的。”

“自我成年開始，我就從未期盼過婚姻。當然，我曾經也熱切希望能夠在有生之年遇見我願意真心相待的女子，但很可惜，随着我逐漸長大，見識過更多的女性，這一點我已不再多做盼望。”

“誠如我姨母所說的，我該迎娶的是一個能夠做好達西夫人這一職責的女性。我明白她所暗示的，希望我迎娶自己的表妹。這也是我之所以随着賓利來到這兒的原因。一方面我認同她所說的，娶一位名門淑女總是省心的，但另一方面，我又無法愛上我的表妹安妮。我曾為此花費一個晚上來思索，最終我依舊認為，若我按照世人的想法迎娶了她，那麽，婚後的不幸福概率卻是十分高的。”

“我完全了解我自己。并不是多麽溫柔體貼的人，也許我能夠給予她物質和身份上的一切，但若我的心裏不願意，我就會表現出令我自己都驚訝的冷酷。這一點是我無論如何也更改不了的缺點。我想到這些，所以不久後就拒絕了我的姨媽，并且随着好友來到了這兒。然後，我遇見了你。”

達西先生在說這些的時候停頓了一下，他原先一直因為回憶過去而擰起的眉頭，此刻因為提及到伊麗莎白所以又放松了下來。

“這是無法掌控的，我是說，我對你所做的每一件事幾乎都是直接越過了我理性的大腦。它們在我頭腦裏肆意妄為，并且毫不顧忌的就對你袒露了我心中的想法。”

“它們？”

“是的。”男人輕輕吐息，又重複了一遍。

“是的，它們，我不知道該用什麽詞語來形容它們，給它們一個準确的定義。但毫無疑問，如果歸納起來，那總是與你有關的，不是別的任何人，就是你，伊莉莎，總是與你有關的。”

“只有你。”他說完這句話後，像是完全把自己的心放在她的面前，等待着她的評價和裁定。

他安靜的看着她。完全不像平日裏表現出來的高傲，那雙眼睛裏所能瞧見的情緒令她除了微笑就什麽都不能做。

“我很高興。”她說。

“你的驕傲，你的誠實，你的缺點，這一切你都告訴我，完全沒有隐瞞。你總是把選擇的機會留給我。盡管你一再向我強調你不是個浪漫的人，比起感性你更為看重理性，但我得告訴你，你得每一個舉動都是我樂意瞧見的，是最能打動我的。”

“你很好，威廉，若你允許我這樣稱呼你的話。”

“當然，伊莉莎，請如此稱呼我。”他親吻她的手背，伊麗莎白笑了一下。

“是的，我樂意如此稱呼你。到目前為止，你在我面前所展示的一切都是我完全願意答應你求婚的原因，并且，我想，就算在未來，我所信任你，愛你的這一點都不會改變。”

他瞧着對方，從她的眉角到黑亮的瞳仁，然後，他的嘴唇微微阖動，聲音低沉卻充滿力度。

“我願用我的餘生讓你相信，親愛的伊莉莎，即使在我們不得不被死亡分開，你也不會後悔此刻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