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繁星滿坡

夜色籠罩了天地，晚風刮來，周彥憲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你之前不是這麽說，你說你對他沒有獨占欲。”他摸着手臂，想要跟容悅對質。

容悅幾乎是沒有多想，就回答：“我那時候說謊了。”

周彥憲被他的一句話成功被堵住了接下來要沖出口的話。他沉默不語，他不說話，容悅也不會主動找他搭話。于是接下來的回家路，除了風的喧嚣意外，什麽聲音都沒有。

不知不覺，他們兩人已經走到了容悅的家附近，容悅先走一步，然後回頭向他告別。“好了，你不用送我了。”

“喂。”周彥憲看他想走，立馬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臂，把他拉了回來。

“你還有什麽事嗎？”容悅淡然地問他。

“容悅。”周彥憲覺得說出這樣的話有點難以啓齒，但是他是為他着想，所以還是決定大着膽子說出來，雖然說不定容悅會因此讨厭他。“同性戀不是那麽容易的，于你，于沈眠，這都不是一條适當的道路。你還是太小的，如果你不還不具有選擇的能力，還是算了吧。”

容悅看着他擔憂的表情，笑了。“我從來都不覺得愛上男人還是愛上女人是一個問題。”

“但是沈眠是！”周彥憲不得不提醒他，“我看他的那個樣子，他是那種被寄予厚望培養的小孩，如果他真的彎了，他的家裏人不會接受他的性取向的。”

容悅掙脫他的手，他不氣餒也不慌張，淡然的氣度猶如一個成熟且明白事理的大人。“所以我說，決定權在沈眠，我不會替他做出決定。如果他最後對我說，我只是一個弟弟，是一個鄰居，是一個無意中結識的初中生，那我一定安安靜靜，就有如他所希望的，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這一個小騙子，騙了他一次，還想再騙他一次，周彥憲才不相信他。

“是真的。”容悅斬釘截鐵。“我不會像我的媽媽。”

我不會像她，太過執着，然後把自己，把對方都毀掉。

容悅不太像是一個小孩，甚至，周彥憲可以說他不像是大多數人，所以，在得到他的一個态度以後，他只能選擇閉口不提。

“你要是跟你的養父之間有什麽事，也可以找我。”容悅把自己的聯系方式給他，随後就直接回家了。

周彥憲握着容悅留下的紙條，目瞪口呆。容悅那小子該不會對他産生同盟的惺惺相惜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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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繪放學要留容悅下來談事情，容懷是有接到谷雨繪的告知，所以容悅今天晚回來，容懷也沒有說什麽。

“飯菜我已經做好了，熱一下你再吃吧。”容懷對着他說。

容悅應了一聲，“我會處理的。”

容悅幾乎繼承了她的母親的一切，外貌如是，性格如是。他唯一跟容懷像的，就是一個糟糕的性格點，他們都喜歡粉飾太平。他們不想要提起的事情就當做沒有發生過一樣。在容悅被綁架之後，他從沈眠的家裏回來，但是容懷并沒有說什麽，他也沒有說什麽。兩人當做之前的都是無足輕要的事情，一直這樣生活到現在。

容悅晚上睡覺，許久沒有見到那個和他博弈的神。

神留下一個難題給他，然後離去，任由他一個人帶着問題在這個世界遨游。但是容悅決定無視他，他不再思考。他攜帶着讓人聞風喪膽的武器，闖進了狼群，兇惡的兔子今天也依舊弱肉強食。

等醒來的時候，又是普通的一天。

“同學們！你們要好好學習，這樣才能考上好的高中！”課堂上，老師在激勵他們。

然後呢？

“然後你們在高中要好好學習，才能考上好的大學！”

然後呢？

“這樣你們就能擁有好的工作呢！”

然後呢？

為什麽沒有人來告訴我，比起更好的生活，我需要做一個更好的人呢？

容悅撐着下巴，往窗戶外面望。

高中部的學長們正在做高考百日宣誓大會。沈眠傻乎乎地站在最前頭，作為代表。他念一句話，下面的同學們念一句話。宣誓完畢，他們還要唱歌，唱的是籠境中學的校歌。

我們擁有青春，我們不懈奮鬥。

無論前路如何迷茫，我們永不認輸。

前進！前進！

沈眠再前進，就要從講臺上掉下去了。

容悅很是事不關己地想到。

因為教室需要消毒清掃，籠境中學高三的學生在今天難得不用補課。周五的放學鈴聲一打，這一群長時間高壓度學習的十幾歲少年跑得比兔子還快。

容悅今天的自行車壞了，正準備慢慢走回家。突然之間，一輛自行車默默跟在他的身後，他警惕地回頭，只見沈眠在看着他笑。

沈眠按了按車鈴，“容大少爺，我可否載你一程？”

容大少爺趁着他的車速慢，一下子就跳了上去，然後抱住他的腰。

因為他沒有打一聲招呼就壓了上來，沈眠的自行車一下子沒有控制好，車頭歪了一下。容悅處驚不變，只是更加把他抱緊。“你不用上晚自習了？”

“教室消毒，這周雙休。”他解釋道。

沈眠把自行車控制好以後，立馬就大力踩腳踏，帶着容悅像風一樣離開了。“周末帶你飛。”沈眠這麽提議。

“周末？”容悅突然想起了什麽。

沈眠騎着自行車，抽空回頭看了他一眼，“莫非你這個周末還有事情嗎？”

容悅把校服的拉鏈拉開，讓自己可以更好的呼吸。“倒不是有什麽事情，就是這個周六似乎是我的生日。”

沈眠把自行車開到了道路邊上，然後急停。

因為慣性，容悅一下子就撲在他的身上。

“喂。”他懶洋洋地抱怨了。

沈眠瞪着他。

容悅被他瞪得眼神漂移，“我又沒有做錯事情說錯話，為什麽要這樣子看我？”

沈眠想了想，确實不能太過大驚小怪，于是他叫容悅坐好，重新出發。沈眠想表現得淡然些，但是還是忍不住吐槽。“你整個一副非人類的樣子，我還以為你是天降的，沒有想到你還有生日。”

容悅：“……”他當然是人生的。

“那麽你想怎麽過？想要什麽禮物？”沈眠回憶了一下自己的儲蓄，胸有成竹地點頭，“想要什麽都可以提，我給你買。”

容悅抓了抓他的衣服，笑了一笑，沒有說話。

沈眠看他不答，立刻加重了語氣，“我是說真的！”

“我相信你說的是真的。”容悅說，“但是我不知道讓你買什麽好。”

對容悅而言，物質化的東西确實是讓人煩惱。

“那我們明天去看看吧。”沈眠的一句話就決定了容悅的生日要跟他度過。

容悅欲言又止，最後決定選擇放棄。算了，反正他的周末不跟沈眠在一起，就是一個人待在家裏。

沈眠騎着自行車，校服的外套往後刮。容悅揪着他的衣角，正準備按住的時候，沈眠突然回頭。“你明天不許穿短褲。”

容悅啞然失笑。“這種天氣穿短褲怎麽了？”

沈眠皺眉。

“诶诶诶，你看路，不要看我。”容悅親眼看到他剛剛差點卡到旁邊的柱子，心髒猛地跳了一下。

“哼。”沈眠聽他那麽說了以後，就專心騎自行車。但是他最近大概是嘴巴癢，總是要找着機會來調戲容悅。“路哪有你好看。”

容悅一愣，随即笑得眼睛眯起。“那現在也要看路，晚點再看我。”

第二天的下午，容悅跟容懷報備了一下，然後就出門了。他一出去，就看見沈眠背着一個背包，戴着鴨舌帽。他站在容悅家的院子外面，又帥又潮。

沈眠跟他出門，十有八九都會提前出門等他。容悅看見他，立馬就邁着小步伐跑了過去。沈眠看他跑過來，下意識就伸出手，把他抱住。

容悅一臉驚訝。

沈眠若無其事地把他放開，“習慣了，以前你一跑就會摔倒，我還以為這次也會一樣。”說完話，他順便瞄了一眼容悅。很好，今天穿了遮住膝蓋的褲子。

容悅一聽，立馬往前一走，就着這個動作抱住了他。

這次輪到沈眠睜大了一雙眼睛，訝異到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

兩個人在兩個屋子的中間抱來抱去，沈眠再次想起了自己年輕的時候，差點跟一個小姑娘成了，然後被她的爸爸趕跑的慘痛經歷。于是乎，他跟容悅說：“先走吧。”

有了沈眠的帶頭，兩人很快就跑開了。

容悅走在路上，好奇地問沈眠，“你要帶我去哪裏？”

沈眠隔着玻璃鏡片，無辜地看着他。“我也不知道要去哪裏。”

容悅一愣，呆呆地回望過去。

沈眠看到他這個樣子也是笑了。“你晚點還要回家，和你的朋友切個蛋糕，唱個生日歌什麽的嗎？”

容悅搖頭。

“那可以了。”

沈眠得到他的回複以後，立馬拉着他上了公交車。容悅坐在搖搖晃晃的座位上，窗邊的風景飛逝，他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容悅不知道沈眠想去哪裏，但是他還是第一次乘坐那麽長時間的公交車。他非常抗拒與陌生人接觸，當車上的乘客越來越多，甚至逼近坐在過道的他的時候，容悅不得不挪了挪屁股，整個人都往沈眠的身上靠。

因為路途遙遠，沈眠閉上眼睛休息了。容悅看他沒有知覺，就偷偷地把腦袋靠在他的手臂上。

“呼。”容悅心想，做壞事确實會讓人膽戰心驚。

公交車颠簸着上路，容悅也慢慢睡着了。等他醒來的時候，公車上依舊滿載着人，然後車上廣播在提醒。“下一站，終點站，繁星坡。”

終點站？

容悅立刻驚醒，然後推了推沈眠，“醒醒。”

沈眠一聽到他的聲音就睜開了眼睛，“怎麽了？”

“終點站了，我們是不是坐過站了？”

沈眠冷靜無比，推了推眼鏡。“我們就是去繁星坡。”

繁星坡，滿車的客人。這兩個因素堆積在一起，容悅一下子就想到沈眠要帶自己來這裏做什麽了。“你真省錢。”

籠境鎮的夏天是觀看流星雨的季節，繁星坡就是最好的觀測地點。

沈眠笑了笑。

夏日的蟬到了晚上更來勁了，人聲鼎沸也抵擋不住它們的吶喊聲。公交車一到了終點站，所有的人吵鬧着湧了出去，容悅和沈眠先不動，甚至容悅為了不讓人碰到，繼續往沈眠的身上縮。沈眠瞄了他一眼，幹脆就把人攬了過來。

炎熱的夏季，就算車上有空調在吹，兩具火熱的軀體貼在一起還是不怎麽讓人舒服，但是他們就這樣抱着，也沒有人有意見。

等車上的客人都下車以後，他們兩個人才慢吞吞跟着下去。因為是五月，就算現在是晚上六點多，太陽也仍在普照大地。沈眠把挂在背包上的鴨舌帽往容悅的頭上一扣。“容大少爺，你要是有空的話，方便去剪個頭發嗎？你的頭發再長一些，我在街上一看見，還會以為是哪個小姑娘。”

容悅掙紮着從那個帽子中擡眼看他。

沈眠似乎不是第一次出現在這種地方了。他找了一塊人群較少的草地，熟練的從背包裏拿出一塊布。他把布鋪在草地上，然後坐在上面，從背包裏套食物往外邊放。“這些東西都是劉女士做好的，我們一邊吃一邊等吧。”說完，他從一個飯盒裏拿出了三明治，大咬了一口。

容悅：“……”

他有點嫌棄。

沈眠瞪他，“給我坐下！”

容悅只好伸出手，把沈眠推開。沈眠一臉疑惑，他被迫挪到旁邊位置的時候，他看到容悅在他本來坐着的地方坐下去了。

沈眠哭笑不得，“我剛離開，還有體溫，不是更讓人受不了嗎？”

容悅咳嗽一聲，然後朝着他伸手，“食物。”

沈眠被他氣笑，幹脆就把咬了一口的三明治給他。容悅看了一眼，然後就小口咬了起來，還是咬到他剛剛吃了一口的地方。沈眠的臉蛋就滾燙起來，為了掩飾自己的害羞，他直接吐槽，“你是公主殿下嗎？吃東西還一點點咬。”

容悅沒有搭理他。

離流星雨的到來還需要一段時間，沈眠一邊吃東西一邊聽歌，順手就給了容悅一只耳機。

兩個人坐在草地上，望着漸漸暗去的天空，感到惬意無比。

時間卷席而過，一下子，晚上就到來了。沈眠拿出手機，算着時間，然後推了推發呆的容悅，“要開始了。”

容悅擡頭，一光點劃過天空。

“流星！”有人尖叫。

随着這一聲音的落下，暗黑的天空上，群星閃耀，然後一顆跟着一顆，墜入人間。

“哇！”這個世界，居然擁有這樣的奇跡。

滿天的星星墜落，沈眠看向容悅。在籠境鎮生活多年的容悅已經不止一次看過流星雨了，所以他的表情很是淡然。他那雙清澈的眼睛，映入了滿天星辰，漂亮到沈眠不敢直視。他把手伸進懷裏，然後把裏面的東西掏出來，放在容悅的面前。

本來裝滿了繁星的眼睛裏，現在裏面只有一顆人造星星。沈眠手裏拿的是一條項鏈，銀白色的鏈子，上面挂了一顆簡單又璀璨的寶石。

“生日快樂。”沈眠揉了揉鼻子。

容悅笑了，把手放在他的手心上，握住了項鏈。“謝謝。”

沈眠看見他的反應，覺得太過淡定，他有些不滿。“這一顆是星星，送給你。”

容悅笑得更加開懷了，“親一下，作為謝禮？”

平常的話，沈眠會拒絕并且給他做思想教育工作，但是這一顆寶石價值不菲，換一個吻還真是不過分。“那你親吧。”他閉上眼睛。“但是不能親嘴巴，初吻我要留給一個超級大美女。”

流星雨仍在繼續。

容悅把身體傾斜過去，抱住他的頭，然後看着他稍顯薄的嘴唇，就這樣親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