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你對我有責任

要沈眠發現自己愛上容悅, 其實并不是那麽難的一件事。

他又不是什麽傻子，也不是什麽天真無邪的少年。之前聽到容悅的聲音他就亢奮，後面被他親得暈暈乎乎，種種跡象得出來的結論沒有什麽可以否認的。

只是他很害怕。

他一開始沒有對容悅有那樣的心思，他只覺得那個小孩是天然瑰寶，是寂寞星球上的小王子，他在偶爾一低頭的時候發現了被遺棄在人間的寶石, 他只想呵護他。

但是人是貪心的，見到漂亮的東西就會生歹心，就會想貪婪和占有。

最貪心的時候, 沈眠甚至會想。我要是跟你是同齡人就好了，或者我是女孩子就好了，這樣他起碼有一個可以擁有他的機會。他羨慕死了那些可以光明正大把情書遞給容悅的那些小女孩。就算被拒絕了的，也是羨慕。

沈眠厭惡那樣的自己。

更讓人厭惡的是, 明知道自己心懷不軌，他還要一次一次在離開籠境鎮以後回去。他期望見到希望見到的人, 他想要容悅對他笑，想要從那雙從未改變的雙眸中尋找自己的特殊性。

他對他的付出是不需要回報的，他也沒有想到，容悅真的會回應他。

“你為什麽總是在等着我, 就不能主動來找我嗎？”沈眠确實喜歡跟他抱怨這件事情，因為他覺得每次只有自己幹着急的樣子實在是愚蠢至極。

他只是喜歡随口說說說，他不覺得容悅真的會主動起來。

但是，容悅做了。

他為了見他, 搖搖晃晃來到籠城。他的話說得很明白，他不是為了學校來的，他是為了他來的。

這樣的行為叫沈眠怎麽可以不動搖。

因為說這樣話的人是自己喜歡的人啊。

沒有想到本來是很開心的事情，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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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秋雨出現了，一下子戳中他的心思。

他不願意招惹麻煩，畢竟容悅還那麽小。在容悅乘坐的大巴車離開籠城大學之後，他立刻拿出手機，發了一條信息給蘇秋雨。

“出來聊聊？”

過了好一會兒，蘇秋雨才回了他一個好字。

容悅給了她見面的時間和地點，然後就這樣直接過去了。

沈眠剛在咖啡店內坐了一下，蘇秋雨就出現了，她依舊穿着她的白色裙子。

蘇秋雨在他的對面坐下，緊皺着眉頭，冷嘲熱諷。“沈眠，我沒有想到你第一次約我出來，會是因為這樣的事情。”

沈眠把喝了一口的咖啡放下，丹鳳眼比起其餘的時候還要冷冽。“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曉得你看向那個小孩的惡心眼神嗎？”蘇秋雨忍不住顫抖，“戀童癖！變态！”

“說話要有證據。”沈眠面對其他人的時候，從來都不是什麽好捏的柿子。

蘇秋雨也漸漸冷靜下來了，如果沈眠是想要對她解釋自然不會是這種态度。“你叫我出來是想要做什麽？”

沈眠重新端起咖啡杯，向着蘇秋雨，文質彬彬地朝她碰了一下杯。“就是想要告訴你，沒有什麽證據的東西，不要出去亂說。”

“你威脅我嗎？”蘇秋雨感到可悲極了。

“我不喜歡這個字眼。”沈眠笑道：“這是勸告。”

蘇秋雨生氣地站了起來，然後又挫敗地坐了回去。她捂住自己的臉，忍耐住想哭的沖動。“我喜歡你的啊，你不能這樣子對待我。”

“我說了對不起。”沈眠依舊冷靜。

“我為了你改變了很多很多……”

為了不愛自己的人，不管改變再多，都只是白費力氣。蘇秋雨現在才明白這個道理。

蘇秋雨問他，“你是同性戀嗎？”

沈眠冷靜地回答，“我覺得不是的。”同性戀的人只喜歡同性，他不是。

蘇秋雨再問：“那你是喜歡小孩子嗎？”

沈眠搖頭。

蘇秋雨明白了，沈眠也跟世界上的其他人一樣，被那張閃閃發耀的臉給欺騙了。就算是她現在告訴沈眠，容悅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小孩子，甚至可以說是心計莫測的惡魔，沈眠也不會抛棄對他的愛意。

“那麽，你知道這一份感情是不可能的嗎？”蘇秋雨擡起頭，眼神空洞無一物。“我不否認，容悅确實對你有好感，你對他或許是有那麽一點特殊性。但是沈眠，他還只是一個高中生而已，而且他之前是一個自閉症兒童。他除了你，幾乎什麽外人都沒有接觸過，所以，他才會那麽喜歡你。但是他會好起來的，他不會永遠都呆在自己的世界裏。總有一天，他往外面走，他明白了對你的愛不過如此，到時候就是他抛下你的時候。”

沈眠低下眼睛，眼睫毛抖了一下。

“還是說你要做一個卑劣的大人，趁他還沒有長大的時候，就把他所有的情感都壟斷掉。那麽，不覺得自己很卑鄙嗎？”

沈眠看見自己的杯子已經見底了，他施施然起來，“我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了，我要回去了。”他走出座位，在路過蘇秋雨的時候，朝她點了點頭。“謝謝你願意出來跟我說話，蘇秋雨。”

說完，他就去前臺付錢，随即離開了。

現在去轉彎處搭公車，他幾乎可以在半個小時內會宿舍，吃個飯、洗個澡，只要他神經粗一點，還是可以跟之前一樣跟容悅相處下去。

但是沈眠的腳步一轉，往另一條路走去。

蘇秋雨說的道理，他早就知道了。

青澀的小孩對于成熟的大人有致命的吸引力，尤其是像容悅這樣子的孩子。跟容悅相處過的人怎麽會不愛上他，他既美麗又脆弱，還是小王子。

他甚至知道容悅也有點喜歡他，但是喜歡上他的原因，恐怕正如蘇秋雨所說。

踩在陌生的道路上，沈眠一邊走，一邊剝離掉自己堅強的外殼。

沈眠心事重重，經常走神。

最後，沈睿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單獨把他叫到了房間裏面。“說吧，你最近是遇到了什麽事情？”

沈眠擡頭，他的父親剛從公司趕回來，穿着一身整齊的西裝，端莊嚴肅，不茍言笑。

“說吧。”沈睿也覺得自己似乎口氣太過強硬了，不由自主放柔了語氣。“想說什麽都可以，我今天就當做是你的好朋友吧。”

沈眠在沈睿的面前，還是相對弱勢的地位，他瞄了一眼沈睿，難得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說什麽都可以嗎？”

“嗯。”

“可能你聽了以後，會覺得我是很過分的人。”沈眠先給他提個醒。

沈睿不耐煩了，“兒子，趁我現在心情還沒有變壞，趕緊說了。”

沈眠聞言，立馬果斷說話：“我喜歡上了未成年人。”

沈睿點頭，“行了，死刑。”說完他就想離開。

沈眠伸手攔住他。

他看着自己的兒子，就算他再怎麽心智聰慧了，看起來跟社會上的大人無異了，但是內核還是莽莽撞撞的小鬼。“要跟我說說是怎麽一回事嗎？”

他不知如何說起，也不想因為自己措詞不當，在沈睿的心中留下對容悅的壞印象。

縱橫商場多年的沈睿火眼金睛，幾乎是思考了一下以後，就想到了一個可懷疑的對象。“叫做……容悅對嗎？”

聽到這個名字從自己的父親嘴邊蹦出來，沈眠身體一抖。

沈睿從口袋裏掏出一盒煙，點燃了一根。“剛剛我是開玩笑的，現在你真的要被判死刑了。”

沈眠苦笑，“我不會去做那種讓自己犯罪的事情。”

“唉。”沈睿夾着指尖的香煙，看着霧氣升起，模糊了自己兒子的面容。“我想和你先探讨一下，你是否同性戀這個問題。”

沈眠看着沈睿，大概猜測，“我應該不是。”怎麽他覺得這番對話，他跟蘇秋雨也說過。

煙灰掉落在沈睿的西裝褲上，他自然地揮走。“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會允許你和一個未成年人處對象的。”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沈睿打斷他的話題，“我可以允許你毀掉你自己，畢竟那是你自己的人生，你有決定的權利。但是我不允許你毀掉別人的人生。要操作一個未成年人的感情是很容易的，他們對情感還在萌發的階段，我相信你稍施手段，你就能輕而易舉得到他。但是，你這就扼殺了他的太多可能性。說不定他以後的人生中，有比你更适合他的人。或者，他被你所騙，對你死心塌地，但是你後面卻醒悟了。那麽，他還那麽弱小，要拿這不對等的關系怎麽辦？我的兒子不該是那麽自私的兒子。”

沈眠的嘴巴都泛苦。

沈睿：“你覺得五年以後，十年以後，你依舊會喜歡他嗎？”

父親的語氣太過咄咄逼人，沈眠不敢點頭。

煙燒了一半，沈睿被嗆了一下。他将煙頭滅掉，然後起身。“你之前是不是想要申請劍橋大學的研究生名額？”

猶如一道響雷在耳邊炸開，沈眠猛地擡起頭。

沈睿走到了門口。“挺好的，這是你一直追求的。我有去咨詢過英國的朋友，你這成績完全沒有問題，那麽就這段時間定下來吧。其餘的事情不用再跟我說了。”

沈眠沒有選擇。

因為他不想傷害容悅。

他一直都在警醒着自己。

然而随着出國的時間越來越近，他想再見容悅一面，想要親自跟他道別。

等他回來，容悅應該就完全會長大了。未來也許就會跟他父親說的一樣，跟蘇秋雨說的一樣。

他會成為容悅生命中的無足挂齒。

他是做好了心理準備回來籠境鎮的，他以為一切都沒有問題。

但是，現在這個趁着容悅喝醉，按着他親吻的卑劣的人是誰？

沈眠撬開了容悅的嘴巴，在他的口腔索求他的全部。

他越是因為這個吻得到了快感，就越是痛苦。眼淚像是不懂得停止一樣，它們宣洩這主人的無奈與悲痛。

等沈眠終于找回了理智，把容悅放開的時候，容悅的雙唇已經殷紅得不像是普通的唇色，嬌豔欲滴，在引誘着沒有太多抑制能力的人類。

沈眠伸出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不敢再看一眼。

陽光投進窗臺，容悅艱難地睜開眼睛。

窗邊的小精靈正站在陽光下接吻，其中一只還被吻導游暈暈乎乎，張開了透明的羽翼。

容悅好奇地看過去。

小精靈們瞄了他一眼，随即立刻抱着飛走了。

容悅：“你們真奇怪。”

他正想下床，卻在腳放在床邊的時候，看到了床下鋪了簡單的床鋪，沈眠在裏面睡得正香。

容悅想了想，靜悄悄地溜了下去。他的動作小心翼翼，掀開了被子，然後跟着躺了進去。容悅的體溫偏低，在冬天的時候甚至在被窩裏躺半天，手腳都是冰冷的。沈眠跟他不一樣，渾身都是太陽的味道。他躺在他的旁邊，一動也不動地盯着沈眠的臉。

“還有兩年多。”還有兩年多我才能到達你所在的地方，時間怎麽就會讓人覺得難過。

容悅看他沒有醒過來的跡象，立刻又往他的身邊挪近多一點，然後挨着他閉上眼睛。

風在輕輕吹。

“啊。”

容悅聽到沈眠驚訝的聲音，他醒了。

就在整個空間都靜下來的一瞬間，容悅覺得自己差不多就該醒來了。他的這個念頭剛起，一只溫暖的手掌就貼在他的臉頰。沈眠在撫摸着他的臉蛋，将他雜亂的頭發撥到後面去。

容悅找時準時機，睜開了眼睛。

沈眠笑着看他，也不責問他為什麽會跑到下面跟他睡在一起。“那天我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可以說我正是為此回來的。”

“是什麽？”

沈眠把他所有的頭發都整理好了，手就離開了他的頭顱。“我要去英國留學了，容悅。”

容悅呆若木雞。

“我會去幾年，考完了以後可能會馬上回來也可能會留一段時間。”沈眠把眼睛從他的雙眸中挪開，“對不起，容悅。”

容悅眨了一下眼睛。

在這個瞬間，他那顆聰明的腦袋似乎完全不能理解沈眠在說什麽。

等情感打破了思維的限制，他的心髒掉入了黑洞，繼而就想哭泣。

“你對我有責任，你不要這樣離開我。”容悅緊緊拉住他的衣服，低下頭祈求道。

沈眠把頭轉了回去，他俯下身體，親了一下他的額頭。“對不起，對不起。”

容悅不想聽對不起，他想聽沈眠說他不會離開他。

沈眠還想繼續說話，容悅立馬推開他，不願意再聽他說話。他爬起來，立馬踉跄着逃跑。

“容悅！”

容悅推開門，逃了出去。

他慌慌張張地離開，連鞋子都忘記穿。

他打開大門，在他的腳踏出沈眠家的一瞬間，他的世界就從彩色變成了黑白。

每一只出現在附近的精靈都冒了出來，他們拉着容悅的手腳，想要把他挽留下來。但是容悅太過害怕了，根本就沒有注意到他們。

他覺得自己只要不把沈眠的話聽完，他就可以逃離沈眠離開的那個事實。他想要抗擊沈眠要去的地方太過遙遠，依他現在的能力，根本無法觸及。

這麽一想，他真是低劣。

他拼了命地回家，掏出了口袋的鑰匙。他想要把鑰匙插進鑰匙孔，但是手卻一直在顫抖，根本沒有辦法正常正常操作。

“容悅！”

一只手拉住了容悅的手臂，止住了他的動作。

容悅擡頭。

周彥憲的嘴角滲血，站在他的面前，笑得非常慘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