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找到你了

我曾經默默無語地, 毫無指望地愛過你，

我既忍受着羞怯，又忍受着嫉妒的折磨，

我曾經那樣真誠，那樣溫柔地愛過你，

但願上帝保佑你，另一個人也會像我一樣愛你。

——普希金 《我曾經愛過你》

三人面對面站着, 默然無語。

蘇秋雨看着他們交握的手，袖子下的手也握緊，她的指甲沒入掌心的肉裏, 視線變得模糊起來。

“你居然還會回來籠境鎮，真是稀奇。”她擡起頭，笑着看沈眠。

“沒什麽好稀奇的，我認識的人在這裏, 我的爺爺奶奶也長居這裏。”沈眠拽着容悅的手，然後塞進了自己的口袋。他的态度淡然, 面對的仿佛是最平常的路人。

蘇秋雨張開嘴巴，說：“我有點事想要跟你說。”

沈眠“嗯”了一聲，“下次吧。”說完，他從蘇秋雨的身旁走過。

蘇秋雨在他走到她旁邊的時候, 伸出手，拽住他的胳膊。“就一次！”她急切地說，“最後一次！下午4點的時候，我在學校隔壁的咖啡館等你！”

沈眠皺着眉頭。

蘇秋雨以前所未有的懇求眼神看着他。

沈眠想走, 但是她不願意放手。他只好點了點頭，暫且答應了她。

蘇秋雨抿了一下嘴唇，也不知道他是否明白，但是她也只能寄望他是明白的。“是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我們不見不散。”

沈眠嘆了一口氣，并不當做一回事，他帶着容悅離開。

擦肩而過的一瞬間，本來在一旁紋絲不動的容悅轉了轉瞳孔，深邃的眼睛瞄上了蘇秋雨。蘇秋雨被他這樣看着，從脖子上就感受到了一股冬天的冷冽。

就算是這樣，她還是用着她的自尊，倔強地跟他對視。

等走遠了以後，容悅突然用另一只手揪住沈眠的衣領，讓他低下頭來。“沈老師，你實在是太搶手了一些。”他嘴角含笑，眼睛含春，完全不見剛剛的陰霾。

沈眠嘆了一口氣，“都是一些爛桃花。”

容悅指了指自己。

“幸好開了你這一枝好桃花。”

容悅這才笑盈盈。

兩人又走了一路，容悅突然開口，“你下午不會去見她吧？”

沈眠嘆了一口氣，“不去，我最不想見的人她。”

“你對她的感情有那麽深，真是叫人嫉妒。”容悅語氣淡然，也不知道說的是真話，還是玩笑話。

沈眠聽到他的話，只想笑，“你也知道什麽叫做嫉妒嗎？”

容悅覺得他的這個問題毫無回答的必要。“我怎麽不知道？我每天看着你和別人說話，我都嫉妒得快要瘋掉了。”

沈眠哼哼。

他看着你跟別人毫無芥蒂的接觸，他才要嫉妒死了。

兩人又結束了一段對話，沉默走着。

在路過一顆枯葉落盡的樹下，容悅突然捅了捅他的手臂，沈眠下意識就轉頭看着他。

容悅：“所以你下午不會去見她？”

沈眠哭笑不得，“不去。”

容悅得到他的再三确定，依舊無法安心。到達了他們約定的時間，他忍不住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來到咖啡廳偷窺。

蘇秋雨一個人坐着，手機放在桌面上也不玩，她只是喝着果汁，看着窗外一個又一個路過的人影。她意圖從這中間找到自己想要的人，但是卻只是等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沈眠絕對不會出現了。

時鐘離開了4點的位置，一點一滴，迎來了全新的5點。

容悅站起來，準備離開。

“既然你都來了，不如來陪我坐一下吧，容悅。”蘇秋雨突然出聲。

容悅打開大門的手一頓，然後回頭看她。

蘇秋雨還是用那樣倔強的眼神瞪着他，她不會認輸的。

容悅毫不畏懼，直直走到她的對面，然後一屁股坐下。他拉下圍巾，露出精致的臉蛋。

就算是讨厭他的蘇秋雨都不得不承認，這張臉确實是天工造物。不知道上帝制造這張臉的時候究竟是什麽想法，他是想要一件撫慰人心的藝術品，還是想要一樣毀滅世界的武器。亦或是，這兩樣他都一起賦予了這個小孩。

蘇秋雨從她的包包裏掏出了第二部 手機，她打開了相冊，扔給容悅。“我本來是想要讓沈眠看這個的。”

容悅望了手機一眼，那是他和白楓月的照片。畫面上，他緊緊摟着白楓月，表情算得上是專注，隐隐約約還能看出幾分深情。

容悅嗤笑一聲。

蘇秋雨看到他這樣的反應，把手機拿了回來，她打開了另一個文檔。

然後白楓月和他的聲音就傳了出來。

“怎麽與我無關了，是誰在這幾年随時幫你彙報沈眠的情況，誰幫你聯系上他的導師，誰把你推波助瀾，讓他從英國回來的？”

蘇秋雨盯着容悅的表情，拉快了進度條。

“我是很喜歡你的哦。”

“油口滑舌。”

容悅無動于衷，這點小把戲還不至于撼動他。

蘇秋雨聳肩，“我本來還在考慮，到底是拿哪一條信息來陷害你，看來現在都沒有必要了。”

容悅臉上的笑容立馬就斂了下來，他看着蘇秋雨，眼中夾帶着凜冽的寒光，毫不掩飾自己對于她的惡意。“我跟白楓月，根本就沒有暧昧，你就算拿給他聽，他也不會相信的。”容悅冷冷地說。

“哈哈。”蘇秋雨笑了，“像你這種人，永遠都是避重就輕，看樣子你并不在意他懷疑你和白楓月有奸情。那麽，你害怕的該是另一條信息了。”她左右打量着容悅，“你是不想沈眠知道，你這張天使面孔下是一顆怎麽扭曲的心嗎？”

容悅緘默，我的心扭曲嗎？不是的，并沒有，只是你們都不懂我的愛。

“死小鬼，誰知道你在背後到底還做過什麽事情？誰知道沈眠覺得厭惡的，是不是你。”如果你有想象力，如果你可以展開你的想象，你就可以放飛你的想法，他居然可以掌握一個人的動态，他居然做的出追蹤你一切的行為……那麽，他的背後必定還有更加龌蹉的想法。你的想法說不定都不是你的想法，這個人伸出了罪惡的手，利用他完美的臉蛋，利用他的詭計多端，利用他沒有罪惡感的心，在引導你的前進，讓你以為你的選擇都是自己的想法，無關他事。

容悅搶過她手中的手機，蘇秋雨沒有想到他會有這樣的動作，吓了一跳。容悅拿起她的手機，果斷地往牆壁扔過去。

“咔嚓”的一聲，是手機撞上牆壁的聲音，也是手機碎裂的聲音。

蘇秋雨被吓了一跳。

“好了。”容悅依舊冷靜，“現在你什麽都沒有了。”

蘇秋雨一愣，随即大笑出來。“啊哈哈哈，你現在是承認自己的所作所為，然後在毀滅證據嗎？”

容悅擡頭看她，黑色的漩渦在旋轉。

蘇秋雨施施然地翻過桌面上的手機。

容悅的眼睛不由自主就跟着她手的動作走。

手機翻過來，那邊居然一直都是在通話的狀态，通話的對象只有兩個字，沈眠。

容悅的瞳孔不斷擴大。

他在想，神啊，庇護我吧，求求你，手機的那一頭，一定不要是我想的那個人，這一切都是蘇秋雨為了吓唬我的陰謀。一定要是這樣！

蘇秋雨按下了免提鍵。

“容悅？”熟悉的聲音打破了容悅的希望。

容悅抓起那部手機，用前所未有的力氣扔向角落。

手機四分五裂。

早就發現這裏有異變的服務人員立馬跑了過來，“小姐，請問有什麽事情嗎？”

服務員擔心這一位女士是不是受到了男人的威脅，但是當他走過來的時候，卻是看見一個漂亮得不像話的少年站起來，推開他逃跑。

容悅逃離咖啡廳，他想要跑回家，但是腳步在半途中活生生停下來。不行！現在不可以回家！沈眠了解他，現在一定會在家門口守着他。

這麽想着，他的面前出現了一輛公交車，慢悠悠地進站。

容悅連忙邁開腳步，跑上了公交車。他投幣以後在最後面的位置上坐好。

冷風從窗口灌進來。

他有一瞬間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

他在公車上，突然手臂交叉，擋住了自己的臉。

他想起了很久的以前，他的母親牽着他的手，何芸這麽罵她。“怪物！”

“我不是怪物。”他抽泣起來，“我只是想要擁有你。”

我只是不想像小王子，抛棄他的玫瑰花，一個人奔赴另一個星球。人活在這個世界上，該是有什麽東西來拴住他的心。于我而言，那就是你，于母親而言，就是父親。

但是我的父親放開了繩子，讓我的母親飄走了。遙遠的星際，成為了不可觸摸的星星。我不想像她一樣，我也不想你像他一樣。

口袋裏的手機作響，把容悅從他的世界裏抽離出來。他看到了來電人是沈眠，立刻就把手機給關機了。他抱着黑屏的手機，繼續靠在椅子流淚。

哭夠了以後，他就靠在窗戶上休息。

窗邊的景色變換，從小鎮到野地。

冬天的傍晚，太陽已經下山。容悅不知道這輛車行駛了多久的時間，直到司機跑過來，說終點站到了以後，他才慢悠悠下車。

繁星坡确實是個觀賞星星的好地方。

容悅坐在凳子上，狂風呼嘯，可以把星星都吹掉。他捂着脖子，在寒風中顫抖。

他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麽，也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麽。

反正只要他聽不到沈眠說讨厭他，惡心他之類的話，那麽他就可以把一切都當做沒有發生的事。這樣的想法讓他像只膽小的鴕鳥，但是又有什麽關系。

他呆坐在冬天的寒夜裏，眼睛跟着黑夜一起被渲染。

就在他覺得自己難受得快要死掉的時候，後面有一陣腳步聲傳來，他還沒有來得及回頭，就有一個溫暖的懷抱将他包裹。

“找到你了，小鴕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