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黃樂被塞進車內,席花月一路飛馳。
她瞪着他好看的側臉,“我要下車!”
他完全不理會她。
車速絲毫未減,窗外的景物飛也似的往後掠去。
他好像真的很生氣,但是她不懂,他究竟在氣什麽?
“你到底耍帶我去哪裏?”這不是回她家的路。
他專注地看着前方的路況,“去一個不會被打擾、可以好好說話的地方。”
将近兩個星期的時間,黃樂對他的态度始終維持一貫的冷淡客套,完完全全将兩人之前相處的感覺、共有的回憶統統抹去。
仿佛,對她而言,他就只是頂頭上司,再無其他。
她對他一點感覺也沒有嗎?
一直到現在,他還是很難相信,一向膽小怯懦、溫馴好說話的她,竟會這般堅持、決絕地斬斷和他之間所有連系。
她竟然還打算要和其他男人交往!席花月使勁地握緊手裏的方向盤,手上的青筋隐隐浮出。
“執行長,我們之間有什麽話好說?”
她以平板的語調問。
他失控地大聲道:“不要再叫我執行長!”
她抿着唇,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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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花月将車子停在一棟門禁森嚴的大樓守衛室前,降下車窗。
“席先生,今天比較早回來賜。”守衛看清車內的人出聲招呼,才要放行,不經意瞥見副駕駛座上有女生時,意外地一愣。
他在這裏當守衛六七年了,還是第一次看見席先生帶女孩子回家呢!他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嗯。”他微微點頭,将車子駛進地下停車場專屬的位置停放。
他下了車。
黃樂仍端坐在位子上不動。
他走到副駕駛座旁,“如果你不自己下車的話,我只好抱你下車了。”
抱?黃樂立即打開車門下車。
“走吧。”
沒得選擇,她只好和他一起上樓。
這棟大樓每層一百多坪只有一戶,從電梯到大門口的走廊三十公尺,天花板上吊挂着造型獨特、美麗炫目的藝術燈,牆上挂了好幾幅畫,俨然就像是美術館的一隅。
席花月掏出磁卡刷開門。
進到屋內,黃樂站在玄關就不再移動分毫,“執行長,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你想說什麽可以說了。”最好快點說完,她不想在這裏待太久。
那一聲執行長再一次刺激到他,他霍地轉身,逼近她。“我說過不要再叫我執行長。”
退了一步,她從善如流地改口,“席先生。”這樣會比較順耳好聽嗎?
席、席先生?他咬牙切齒地道:“花、月。”她就是有辦法讓他激動、失控。
“這樣不妥……”界線必須劃分清楚。
他截斷她的話,“我看不出來哪裏不妥。”
“我們沒那麽熟——”
她竟敢說他們沒那麽熟!席花月微眯起眼,“那你跟誰比較熟?夏威?還是剛剛那個男人?”
“那是我的私事。”她沒有必要向他報告。
“如果今天我沒有出現,你會和那個男人交往嗎?”心底仿佛紮了根刺,他執意要問個清楚。
她淡淡地回了句,“不關你的事。”
“啪”的一聲,腦子裏的某條神經忽然無預警地斷裂。“我關心你、在乎你,我喜歡上你了,你說關不關我的事?”
我關心你、在乎你,我喜歡上你了!黃樂當場呆若木雞,腦中一片空白。
她……被告白了嗎?“怎麽可能?”他真的喜歡她,不是她的幻想、不是她的錯覺?
“為什麽不可能?”他喜歡上她有這麽難以置信嗎?“你覺得我像那種對誰都很好、對誰都很親切的大好人嗎?”
除了家人,他從不曾這麽關心過一個人,因為擔心她搭公交車回家又得走那段較為陰暗的路,心裏會有陰影恐懼,所以他天天接送她上下班。
他長這麽大,不管是家裏還是他的住處,所需的日常生活用品都是管家、傭人去采買的,他卻陪着她去大賣場變,買衛生紙和沐浴乳,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即便她還冒冒失失地制造出一片混亂,他依然沒有一絲不耐。
對于欺壓她的人,他也不給好臉色看。
“……”他當然不是。
他睇凝着她,“你不會感覺不出來我對你和對其他人的不同吧?”除非她是石頭、是木頭。
她當然感覺得到,但是他已經有趙特助了,怎麽還能這樣理直氣壯地說他在乎她、喜歡她?“你不能喜歡我。”
什麽叫不能?他的臉色微微一沈,“你有喜歡的人了?”
他憑什麽這樣質問她!“你已經有趙特助了,不管你們之間是什麽樣的關系,只要還存在,你就沒有資格對別的女人說喜歡、說愛。”
“我和珈蒨的關系在一個星期前就已經結束了。”他很早就想告訴她,只是,她一直不給他機會。
結束了?她一愕,不敢相信自己此刻所聽到的話。
有股無以名狀的騷動在她的胸腔裏翻騰,悄悄地傳遞到四肢百骸。“為什麽?”
“喜歡上你之前,愛情之于我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東西,所以就這麽和珈蒨在一起,這是我第一次如此強烈地想要擁有什麽,想要你愛我,想要把你留在我身邊,想要将你緊緊地擁在懷裏,再也不放手。”他不是三心二意的人,不會同時周旋在兩個女人之中,用這樣的關系來傷害她。
他的話投擲在她的心湖裏,蕩漾出一圈圈怦然心動的漣漪。
“所以結束了我和珈蒨之間的關系。”他将身邊的位置淨空等她進駐。
“她那麽愛你,一定很傷心……”滿心感動之餘,黃樂的心裏卻悄悄地升起一絲對趙珈蒨的歉疚,總覺得自己是第三者、是奪走她幸福的人。
倘若她的幸福是建築在另一個女人的痛苦和悲傷之上,讓她如何能坦然地接受他的心意。
“你別胡思亂想又鑽牛角尖,珈蒨的傷心痛苦不是你造成的。”愛情,本來就沒有道理,她在錯的時間愛上錯的人,傷心是必然的結果。
“可是……”
“就算我沒有喜歡上你,也不會愛上她。”他和珈蒨不是沒有機會培養感情,只是他對她始終沒有心動的感覺。
雖然很殘忍,但這就是事實。
“別人的愛情和幸福不是你的責任。”又不是愛神丘比特。“你現在該想的是自己的問題。”
“呃?”
他再度逼近,“你想好了沒有?”
“想、想什麽?”她想後退,卻被一只有力的臂膀勾住她的腰。
“願意和我交往,當我的女朋友嗎?”他的眸色溫柔似水,饒是冰山美女也難以抗拒他的魅力。
她故意問:“我可以拒絕嗎?”
“當然不可以。”他霸道地否決。
“那你幹嗎還問我!”她又沒得選擇。
席花月瞪着她,“難道你真的打算和那個家夥交往?”
她是不是聞到酸酸的味道?原來一向淡漠自持、對愛情沒有期望的他也會吃醋啊。
“笑什麽?”他沒好氣地問。
“你在吃醋,對不對?”
“對。”他索性坦白招認。“該你回答我的問題了。”
“我和那個江先生今天是第一次見面,哪有這麽快就決定要交往的。”沒那麽迫不及待好不好!
他不是滋味地道:“所以我要是沒出現的話,你可能會和他訂下第二次約會的時間了?”往後可能還有第三次、第四次……
她聳聳肩,“還沒發生的事情誰知道。”
事實是,她和那個江先生連話都投說上幾句,他就出現當衆把她擄走了。
好,那個江先生的事就暫且撒開不談。“那夏威呢?”
她愕然地擡眼。有些莫名其妙。“夏威?”為什麽會扯上他?
“我看他對你很好,連你愛吃什麽都知道,你呢?你對他有什麽感覺?”一副标準妒夫的口吻。
連夏威的醋也吃,會不會太誇張了!
“我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他家就在我家隔壁,兩家人熟到不能再熟,我去他家吃飯或是他來我家吃飯都是常有的事,認識二十幾年了,不只他知道我愛吃什麽,我也很清楚他的喜好,我爸媽和他爸媽還希望我們可以湊成一對……”她在心裏竊笑。
“你喜歡他?”他攢緊眉。
“我當然喜歡他了……”她頓了下,才又補上一句,“他就像哥哥一樣。”
眼看就要打翻的醋壇子頓住——哥哥?
“你是故意誤導我的!”
“我哪有。”她一臉無辜。
“沒有嗎?”他低着頭看她,雙手環住她的腰,一點一滴地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
“是你自己沈不住氣,沒把我的話聽完。”她才不會讓他知道,她喜歡他為她吃醋的模樣。“原來你這麽愛吃醋啊。”
“你還沒回答我。”
“回答什麽?”
“和我交往,當我的女朋友。”他專注地凝視着她。
她只覺得在他的注視下,渾身火熱了起來。“你那麽霸道,不準我拒絕,我還有其他的選擇嗎?”
“說好。”他溫柔地低語誘哄。
他輕柔的嗓音有魅惑人心的魔力,她乖乖地、着魔似的道:“好。”
他俯低臉吻上她玫瑰花瓣似的唇瓣,堅定地烙下屑于他的溫度,細細吮吻。
她陡地睜大眼,怔怔地望着眼前放大的俊臉,一呼一吸之間都是他的迷人氣息,腦袋完完全全停擺,無法思考。
他加深了這個吻,他的舌激切而熱情地探索她嘴巴內的每一寸,與她糾纏嬸戲,彼此的氣息暧昧地交錯。
酡紅着頰,她被吻得暈頭轉向,喘着氣,胸口急遽地上下起伏着,虛軟的雙腿幾乎快要站不住。
“初吻。”席花月微喘地輕笑,眼底的光芒太過刺眼了一點,俊臉上的表情太過愉悅了一些。
那麽青澀的反應,毫無技巧可言,卻比任何煽情惹火的挑逗更能讓他瀕臨失控。
他的接吻技巧比起她要好上太多了,她若是幼兒園程度,他就是博士班,不公平。
“我應該找程度相同的人來練習才對。”
找程度相同的人練習?一想到她要和其他男人接吻,心裏的醋壇子頓時打翻,他略微激動地再度吻住她的嘴,一字一句渡進她嘴裏。“你要親、要吮、要舔……我随時奉陪。”
要找其他男人,門都沒有。
翌日早上,席花月專程來接黃樂一同上班,接送女友上下班是身為男友該做的基本功課,他還買了早點要在辦公室內一起用。
上班途中——
“在公司的時候,你能不能不要來找我?”黃樂忽然這麽說。
他很不滿,“為什麽?”他以為剛墜入愛河的情侶都會想和對方膩在一起,想時時刻刻看得到、摸得到,連一秒鐘都不想分開,是他的想法錯了,還是黃樂有問題?
“我們在交往的事暫時不要公開,好不好?”
“不、好。”他一口回絕。
“花月……”她懇求地道。
他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和我交往為什麽要偷偷摸摸、不能公開?”他是哪裏見不得人了?
“我是說暫時……”
“給我一個理由。”他能接受的理由。
她想了一下,才道:“我只想安安分分地做好我分內的工作,不希望其他人因為我們交往的關系而對我另眼看待,讓別人覺得我有特權。”
他挑起眉,“你會挾天子之命以令諸侯?”
她搖頭。
“還是你會端架子、耍特權去打壓別人嗎?”她不是做那種事的料。
“我、我不敢。”
“這不就得了。”她根本就是想太多了,要是她多強悍一點點,他也就不用老是擔心她是不是又受了什麽委屈,卻一個字也不提,他未經思索地脫口道:“這樣其他人才不敢再欺負、壓榨你。”
就算她能忍受,他也不會再讓她遭受那樣的對待。
“咦、咦?”她瞪着他,而後像突然領悟了什麽,張大嘴巴,指着他。“你、你知道!”
他原本是沒打算提起這件事的,既然不小心說漏了嘴,索性就認了。“嗯。”
“所以,經理會湊巧出現發現小惠和阿玲姐做的事,并出聲制止……是你的意思。”
她用的是肯定句。
“有什麽辦法,誰讓你那麽好欺負,而且被欺負了也不吭一聲。”他當然得出面了。
“其實……那也不是多嚴重的事情,我只不過是多花一些時間、多處理一些文件而……”察覺到他的瞪視,她的聲音越來越小聲。
“最好只是多花一些時間、多處理一些文件而已,如果你和她們是同事間的相互幫助、支持,那我沒話說。”但擺明了不是。
“她們根本就是存心吃定你、占你便宜。”
“呃……”她插不上話,因為他說的是事實。
“那她們的薪水怎麽不分你一半?”他越說越是火大,“連自己分內的工作都做不好的員工,公司給薪水請她們來做什麽!”
他不會一怒之下就要開除她們吧?“花月,事情都已經過去了,阿玲姐和小惠後來就沒再把她們的工作塞給我,你就別再怪她們了,好不好?”
他哼了哼,雖然沒有答應,但是俊臉上的怒氣稍稍消退了一些,“笨蛋,人家都那樣欺負你了,你為什麽還是要替她們求情?”
“誰沒有做錯事的時候,只要知錯能改就好啦。”她心無芥蒂地笑。
“下次再有這種事情發生,你一定要告訴我。”
“晤。”她想蒙混過去。
他低吟,“嗯?”就因為了解她的個性,所以更要她親口允諾。
她不得不答應,“好啦,我一定會告訴你,行了吧。”
“行。”他很滿意,“待會兒吃完早餐你再進辦公室。”
她狐疑地瞥向他,“在哪裏吃?”
“當然是在我的辦公室了。”難不成她想在行政部辦公室,在大家的注目下吃早餐?他是無所謂,就怕她會消化不良。
“那樣大家不就都知道我們在交往的事了!”
“知道就知道,無妨。”又不是什麽極機密,用不着保密防諜那一套。
她望着他,“我們剛剛不是說好暫時不公開嗎?”
“你的理由并沒有說服我。”他駁回了,哪來的說好?“除非你還有更強而有力的理由。”否則免談。
“呃、那個……”她支支吾吾。
他好整以暇地等着。
“趙特助現在一定還很傷心,看到我們在一起會讓她更難過、更痛苦,所以交往的事先保密,等過一陣子再公開。”她不想用自己的幸福去淩遲她。
席花月先是一怔,随即動容地笑了。
她怎麽這麽善良、心思缜密,而且設想周到。
就算珈蒨曾經打了她,還當衆羞辱她、給她難看,她卻還是顧慮到她的心情,不想傷害她。
“好吧。”既然她都那麽有心了,他當然要支持她。
“真的?”驚喜點亮了她的臉,也讓她的眼燦亮如星。“謝謝你。”
“其實該說謝謝的人是我。”傷了珈蒨的心的人是他。
“希望趙特助可以早日走出失戀的痛苦,找到只屬于她的愛和幸福。”她衷心地期盼着。
他定定地道:“會的。”
“嗯。”她點點頭。
席花月将車子駛進地下停車場,停放在專用的停車格裏。
黃樂四下張望着,一等沒人就要打開車門往外沖。
“等等。”他探手拎來擱置在後座的食物,遞給她。“早餐,要記得吃。”
“好。”她接過,下了車。
“下班我在這裏等你。”
她點點頭,走了幾步又不放心地回來叮囑,“記得要保密喔!”
“知道。”他沒那麽健忘。
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她所謂的“暫時”,一眨眼就是一個月過去,他仍是黃樂的地下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