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無妄之災（四）

沈明妍的表情似是有些愣住，不相信沈雲夢會如此頂撞她。

沈衣微微點頭，認下了沈雲夢給予的罪過。

沈雲夢卻沒有停住想說的話，又對沈明妍道：“師父你亦有錯，如此輕率地将縛魂盞和其他法寶一同展示給龍韻看，就不怕隔牆有耳？”

沈雲夢的話是沒錯，沈明妍聽了卻有一層怪罪的意思在裏面。她咬牙，冷笑道：“翅膀硬了是不是？”她極盡刻薄，順了沈雲夢的意，對着阿初、沈雲夢和沈衣三人便是一通狂轟亂炸的數落，也不顧龍時和龍韻在場。

沈雲夢又小聲對阿初說道：“別怕。”

阿初閉上眼，身體已停止了顫抖。就在被沈雲夢擁入懷中時，她沒有其他竊喜或妄想的心情，只是将事情的來龍去脈梳理了一遍，随後無比慶幸沈雲夢冷冰冰的擁抱給了她理性的契機。

阿初想得清楚了些，便也小聲答道：“不怕。”

沈明妍說到後來，又是低頭凝視懷中泛冷的軀體，語氣又哽咽起來，雙目含了淚，二度泣不成聲。從未想到的事來得太過突然，她以為的陪伴是長長久久！

沈衣遞上一塊帕子，沈明妍一把搶過，捂住了眼。

“正如雲夢星君說的，屬下也有過錯。”沈衣亦跪坐在沈明妍身旁，壓抑着哀恸，冷靜地勸說着她，“此事非同小可，我們首先應該查清楚是何人所為，再将那歹人捉住。”

沈衣與沈伽的感情最好，沈明妍經沈衣這樣一說，反倒産生些對不起沈衣的感情。沈明妍用帕子拭了又拭，終是止住了眼淚：“如你所言。”她擡頭，深深地看了一圈在場的衆人，最終将目光定在阿初身上，懇切卻疏遠地道歉，“失禮了。”

阿初搖搖頭，心裏卻泛上了一層寒意。雖然道歉的是沈明妍，但沈明妍在心裏恐怕已經不打算原諒她了。

只是阿初存有疑問。仙人和修士有長生而無輪回，若內丹被毀去便和灰飛煙滅無異。但仙禽仙獸卻不同，與其他靈識未開的百獸一般，能再入輪回，除非徹底被對方消滅，魂飛魄散。阿初不知沈伽的情況屬于哪一種，她希望是前者，其他人大抵也是這樣想的。

至于沈明妍被盜的法寶，在場之人恐怕只有阿初不清楚了。她在沈雲夢的懷中半轉過身，同沈雲夢咬了咬耳朵：“這縛魂盞究竟是何物？”

沈雲夢神情晦暗，看着不遠處跪坐着的沈明妍，對方似乎并沒有聽到阿初的問話。沈雲夢此時忽地生出一種不想使用言語的感覺，因怕說了什麽被沈明妍聽見，再傷她的心。而這件法寶，三言兩語說不清楚，不是同阿初咬一小會兒耳朵就能解釋清楚的事。

沈雲夢想了想，索性把半側着身貼着她的阿初轉回來，二人相對，沈雲夢将額頭貼上對方，阿初的瞳孔縮了縮，感覺一抹神識扣動着她的靈識，便乖順地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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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雲夢這麽做并無其他意圖，是為将記憶傳達給阿初。此舉同很早之前她以天魂看護阿初并無太大區別，但阿初早已不是那個小小的團子，兩個女子額頭相抵着實有些親密。沈衣的餘光微微掃過，只以為二人面對面在極小聲地說些什麽，并未想到沈雲夢直接用神識和阿初進行溝通。

但沈明妍卻若有所思，握着帕子不知在想些什麽。

阿初想要知道，縛魂盞究竟是何物。她的靈識內慢慢地浮現出一些畫面，那便是沈雲夢的記憶——

縛魂盞，便是熔煉生魂的逆天法寶，其威力無窮，任是千年道行的仙人，魂魄一旦進入便會遭到九九八十一日的熔煉，最終被煉化的修為可為此盞持有者所用，效果堪比直接奪舍。它終究是來路不明的邪門法寶，因被仙家視為違背陰陽而遭封印。衆仙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想将縛魂盞毀去，但此盞材質極為稀有，上古玄金之力卻不是他們這些僅有千年道行的仙人所能消滅的。由此，五行屬金的縛魂盞就被天玄老君交給明字輩中唯一的金靈根上仙沈明妍保管，以示對她的信任。沈明妍雖是接下了這一“殊榮”，又怎麽會不知道自己實際上接了個燙手山芋？不過出于對它外形的喜愛，和對自己仙門和修為的自信，沈明妍将縛魂盞放在靈氣與禁制均為最強效的山洞中。數十年間，山洞一直安然無事，誰知洞內縛魂盞卻被人悄悄盯上，甚至盜走了。

阿初看完沈雲夢的記憶，見沈雲夢在她極近的距離，氣息沉沉地睜開雙眼，不禁有些癡了。她正欲說些什麽，沈明妍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抓住身旁沈伽的手，又向龍韻喊道：“寶洞外可有弟子守衛？”

龍韻心道，沈明妍終于同她說話了，還是問很重要的問題，便迅速地答道：“并無守衛。”

沈明妍又問道：“可有血腥氣？或是打鬥的痕跡？”龍韻一族是仙獸中最強的，感知也一流，除非現場被人刻意地掩蓋，龍韻應該能發現些蛛絲馬跡。

龍韻又搖頭道：“什麽也沒發現。”

這便奇怪了，此處對沈伽的出手毫無掩飾，若是那處也突生變故，不該什麽都不遺留下。

沈明妍卻聽沈衣低聲道：“近幾日都是陳師弟守衛，我見他勞累便放他下山去了。”沈衣在兩日前感到實在有些無聊，又久沒有見到沈伽，便托其他人暫時幫他守一守山門，自己跑去山頭，正看見陳師弟守在山洞外，不高興地拉長那張苦瓜臉。沈衣明白，陳師弟作為外門弟子中修為最佳的一員，被沈明妍多派些差事是常有的事，但陳師弟顯然并不高興被這樣委以重任，于是沈衣便私自放他下了山，允他去看看無塵峰上的某個小師妹。

沈衣深知自己闖下大禍，就算沈明妍将他關進山洞再也不放出去也是有可能的。沈明妍只看了看沈衣，便說道：“我現在沒了沈伽，你不要再惹我生氣。”她聽到沈衣偷放小徒弟的時候很是震怒，但轉念一想，自己又何嘗沒有錯？她将被封印的法寶和自己那堆收藏放在了一起，并沒有貼身帶着防止被盜；百十年的時間讓她對此事的警惕性減弱，看管後山山洞那麽重要的事，她也只是象征性地派弟子前去，自己不怎麽過問。如今也好在小徒弟下山會情人去了，若是他還守着山洞，若是他被那害了沈伽的不明人物所襲，她便有可能再失去一個如同骨肉的人。

沈明妍想着，道了一聲：“謝謝。”

沈衣受寵若驚，看了看沈明妍，趁機問道：“總是這樣抱着……也不行，讓他早先……”

“入土為安？”沈明妍接道，否定了沈衣還未說出口的想法，“不必。”她望向龍時，“你可還有體力？”

被龍韻扶着的龍時點點頭，又聽沈明妍命令道：“過來，燒了。”

在場衆人聞言都是一陣緊張，沈明妍該不會是受了太大的刺激……

沈明妍見衆人都是一臉“你瘋了”的表情，清嗓，邊摸着懷中僵硬染血的羽毛，邊道：“沈伽和沈衣同我都有主仆契約，如同龍韻同我。”

龍韻點頭，意識到了問題：“除去雙方自願解除的情況，若是有一方徹底湮滅，另一方便會感受到，契約也會同時無效？”

阿初也驚了驚，先前沈明妍并不知道沈伽已經遭遇不測，是不是就說明沈伽的魂魄沒有被來人打散，而是入了輪回或是化作了游魂？

已經冷靜了不少的沈明妍點點頭，對龍韻說道：“我能感覺到……”她笑了笑，又撫摸了一會兒手下不複溫軟的白毛，“所以燒了這身子，讓小伽做不了游魂，便只能去投胎了。”

沈雲夢暗嘆師父的果決，她雖沒有沈明妍對沈伽和沈衣的感情深厚，但也不會想出這将身體燒了的法子。

“只是空殼一具。”沈明妍掃了沈雲夢一眼，“乖徒，你還有很多要學。”

沈雲夢也回了一眼，神情冰冷但發自內心地說了一句：“師父，你沒瘋就好。”

沈明妍不計較愛徒的直言，她讓沈衣退開些，自己雙手拎起仙鶴的軀體，拉開翅膀，自己查看了一番，又細細觀察了腹部的致命傷，從頭到尾看了個仔細。

沈明妍對龍時道：“好了，你可以過來燒了。”

沈雲夢阻攔：“師父可是看出什麽了？若寧塵老祖等人前來，你已将他身體燒滅，該怎麽同老祖他們交代？”

沈明妍指了指眉心，對着沈雲夢和阿初二人道：“利用神識，并不只是你們會做的事。”

“多謝師父不怪罪。”沈雲夢道，一只手腕還攬在阿初腰上，不覺有任何不妥。

阿初被摟着腰，身體有些僵硬。并非她害怕沈明妍怪罪，只是沈雲夢摸到了她的癢癢肉，在這種場合她不可以笑，所以憋得很辛苦，臉都有些抽筋了。

沈明妍施了個咒術，擡手把仙鶴托舉到空中，随着手臂輕輕落下，仙鶴的身體卻還懸浮着。沈明妍背過身去，對龍時道：“開始吧。”

在她的身後，龍時燃起熊熊烈火；然而龍時并不用嘴噴出火焰，而是十指泛起滾燙的熱意，對那半空的仙鶴放出一張火網，将其包圍住，裹在其中。火光吞沒了那摻雜着污血的潔白，龍時輕嘆，沈明妍的意思她又怎麽看不出來，讓她這個對沈伽不熟悉的人來處理後事，也算沈明妍的一種妥協。

其他人包括龍韻也同沈明妍一起背過身去，靜候最後一點火焰的熄滅。龍時示意一切結束後，沈明妍沒有着急轉回身去查看那一點灰燼，反倒走近了沈雲夢，将她橫在阿初腰上的手臂往下拎了一寸，又不動聲色地走了。

沈雲夢見沈明妍走開，疑惑道：“師父這是何意？”

阿初瞪了沈雲夢一眼：“木頭！”

沈雲夢不知阿初為何突然這麽說她，也惱了一下：“你又是何意？”

阿初扭了扭腰：“你方才一直把手放在我癢癢的地方。”

“這裏嗎？”沈雲夢将手上移一寸，精準無比地撓了撓。

阿初反應奇快地捂住嘴，才沒有笑出聲。她不想被沈明妍滅口，心上仙這個時候撓她癢癢真是太可惡了！

而阿初也終于意識到她先前的不安感應驗了，然而伴随着沈伽離去的哀恸，不安感不減反增，她自言自語道：“莫非事情還沒有結束？”

“什麽？”沈雲夢站在阿初身邊，聽到了阿初小聲的嘀咕。

阿初退開兩步，和沈雲夢拉出一點距離，生怕再猝不及防被撓一下。

沈雲夢不悅。

她被拒絕了？這個念頭在沈雲夢腦海裏轉了一轉，她又暗自疑惑道，只是這麽一個小小的舉動，自己為何會被勾得心煩意亂？

阿初突然緊張地喊道：“有人來了！”

沈明妍和沈雲夢反應出奇一致，都在第一時間進入了備戰狀态。

來人走近了些，共有四人，為首那人身形勁瘦，一身火紅色長衫，罩着一件寬大的玄色道袍，腰上還纏着一根騷氣的長鞭。

沈雲夢放松下來，如此騷包，不是寧塵老祖是誰？後面那三個也是他們熟悉的，便是白家姐弟和孔闕。

寧無塵沒在衆人剛發現沈伽被害的時候到，反倒在龍時将沈伽的身體燒去時姍姍來遲。只見他似有滿面春風，欲語還休，卻在觀察了衆人的表情後驚了驚：“你們這都是怎麽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沈師父緩過來了，智商持續上線；又把老祖拎粗來緩和一下氣氛= =+

又要哭瞎，預計一章的劇情進度寫了兩章爆了字數還是只寫了一半，作者君對自己控制字數的能力太過自信了_(:з」∠)_所以不管了就這麽爆字數吧爆爆爆【喂！

感冒君還是沒走，有加重的趨勢。明天滿課，晚上回來會更得晚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