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無妄之災（五）

寧無塵此次是從無塵老君那邊返回直接到達開顏峰，來得匆忙，并未騎着火鳳，而是自己飛過來。他整理了微微淩亂的發絲，讓三人不要緊随在他之後，怪不通風透氣的。

寧無塵身後的三人紛紛探出頭，白柳看着沈明妍眼圈紅紅，正欲說些什麽，被白芙蓉一把按住了頭：“別亂說話，憋着點！”

白柳感覺頭皮緊了緊，靜靜地退到白芙蓉身後，保持沉默。

寧無塵身後跟着在山麓幫外門弟子采藥的白家姐弟和孔闕，原意是被天玄老君派來，為了舒筠風的事探探沈明妍的口風，見衆人面色凝重，他顧不得提這件事，詢問發生了什麽，卻也沒人回答。

真是豈有此理，沒大沒小！寧無塵雖是樣貌年輕俊美，被冠以老祖名號也是因他千年的道行和修為，被衆人如此“無視”，他臉上也有些挂不住。只是氣氛實在有些不太對勁，他只能“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了。

寧無塵四下張望一番，沒有發現開顏峰上除了沈明妍外同他最為熟識的沈伽，便問道：“怎麽不見沈護衛？”他又對沈衣道，“不是說閣下，另外一位鶴君呢？”

沈衣扭開了頭。

若是平常時候，寧無塵肯定揪住沈衣直接說個清楚，但就在寧無塵因這凝重的氣氛而片刻沉思之時，沈明妍開口，淡淡道：“已被我燒了。”

“什……什麽？”饒是寧塵老祖也有些舌頭打結。沈明妍說什麽，燒了？她為什麽要燒自己的鶴護衛？見沈明妍并非開玩笑，随即寧無塵想到一種可能性。

那種可能性讓寧無塵的心跳開始急促起來。他面上含着的三分春意已然消失不見，反倒浮現幾分薄怒；寧無塵走近沈明妍，低聲問道：“沈護衛遭遇不測？”

沈明妍亦低聲道：“你既已想到，又何必說出來再亂我心？”

她與寧無塵見了面便是擡杠，如今也不例外，只是少了平日裏的嗔怪嘲諷，嚴肅而壓抑，讓寧無塵長嘆一聲，他同性情溫和誠懇的沈伽交好，怎麽說沒就沒了？他又問道：“可還有別的弟子門人受傷？”

“并無。”沈明妍補充道，“縛魂盞被盜。”

“被盜了？”寧無塵一愣，“如何被盜？”

沈明妍指了指龍韻，提議道：“這是與我訂了契約的坐騎獸，白龍龍韻。她早先到過山洞，讓她來說吧。”

寧無塵認出了龍韻，沈雲夢等人離開明夷仙境時，龍韻化成渾身泛着金光的白龍，馱幾人出去，讓周圍的下仙們很是羨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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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韻都寧無塵揖了揖，講起她所看到的情況。寧無塵聽完，說道：“單是盜走縛魂盞，沒有解開封印也是無法使用的。”他望向衆人，特別是失職的沈明妍，勸慰道，“你們不必太過擔心，我會同天玄老君解釋此事。”

沈明妍搖搖頭：“既是盜走，便必存了能破封印的方法。”要在她仙門中動手，還需耗費極大法力，對方前來，未必懷了十成把握，再看那虛假的繁縷……沈明妍輕嘆，她當初若是陪沈伽出去走走，而非将他禁锢在山洞中，恐怕如今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寧無塵擺擺手：“不必自責。此事可有頭緒？”

“并無。”幾人應道。

沈明妍目光微微閃爍，想到了什麽，卻又不确定。

沈雲夢突然問道：“玄字大會上的叛亂者可都被俘獲？”

寧無塵道：“倒是忘了同你們說此事。”

阿初問道：“那你過來是為了說什麽？”

寧無塵咳嗽兩聲，他若此時提舒筠風之事，搞不好會壞了一樁姻緣，向天玄老君也不好交代，只道：“無事，無事。” 又貌似虛僞地補充道，“過來看看你們。”

沈雲夢用眼神催促，寧無塵又再再地想，他的威信真是越來越低了。他架不住沈雲夢的眼神，只好開口飛速地講了一遍玄字大會後，在衆名下仙仙境歷練之時，他們所做的事。

玄字大會時那魔修已是被就地解決，那些為了點小利就甘心被利用的下仙和一些參與其中的修士均被抓了出來。衆仙家本以為幕後之人會因過來應援而露出馬腳，誰知毫無動靜，不得已的情況下，寧無塵只能一個個地用神識去強行查探，終于在一堆人中，有一個叫阿祿的下仙被他探出了些許蛛絲馬跡。寧無塵和衆仙人證實了一點，密謀者中果然有那卷土重來的一人——

便是明！

明的身份已無從考證，人們只道那人叫明，狡猾無比，卻并不知本尊究竟什麽來頭。他曾奪舍明夷大世界一位上仙的身體藏匿在衆仙中。但被明奪舍的上仙耗盡最後一絲神魂抹殺了身體裏殘存的記憶。那是一位明字輩的星君，除了天玄老君外并無多少人知道他的名號，都是以“星君”喚他。而明只顧垂涎那星君修為，奪舍後居然查探不到星君的記憶，不知星君究竟姓甚名誰，也無法依據記憶去僞裝對方的性格舉止。誰也不知在這樣的情況下為何明還有膽子赴天玄老君的壽宴，他對因被天玄老君識破而遭打擊，卻依舊不怕死地狂妄開口，說真正稱得上明字輩的在明夷世界中只有他一人！但就在明被天玄老君重傷，即将被就地正法之時，空中刮起了一陣強勁的邪風，明似是耗費他那具新奪舍的身體全數的修為逃遁，不知所蹤。

寧無塵将他知道的一切都詳盡講出。聽了明那傳奇一般來無影去無蹤的經歷後，最先有反應的不是別人，卻是那剛離開明夷仙境不久，身子還很虛弱的龍時！

龍時先前用火法焚了沈伽，腿軟得站立不得，半靠在龍韻身旁，卻是神情激動：“老祖你說的可是明字輩的那個明？”

龍韻看了龍時一眼，心道，可不是廢話？

龍時咬牙，說道：“請諸位聽一聽我師門的故事！”

寧無塵點頭：“你講。”

龍時講起師門被滅的慘劇，比在仙境中被沈雲夢等三人講時更為詳細。沈雲夢亦注意到，龍時說的事件發生的時間，恰恰是在明逃遁之後的年月！

龍騰山門因為祖師輩的仇怨，居然被其他山門勾結魔族入侵，極盡燒殺搶掠。随後，龍騰山門徹底被滅，門人幾乎死絕，衆多師伯師叔和師弟師妹被殺死在龍時眼前。作為大弟子的龍時被女魔修當做爐X帶走采（咳）補，直至那時的他逃入明夷仙境，後來化為龍形。龍時不知可有其餘的幸存者，但他知道如同他這般幸運之人，師門中恐怕再無第二個人。

對方山門因門人道行低弱，還不能被稱作仙門，突然擁有強大的力量也是因為勾結了魔族，不知許了魔族什麽好處。而龍時記得很清楚，那為首的人中，有一人仙風道骨，不是對方山門中人，看似也非魔族，而像是一名仙人。龍時所在的山門處于仙魔兩族交界的地帶，仙人極少造訪，反倒是橫行的魔有不少。千百年中，像是約定好似的，衆多小山門和魔族相安無事，卻不知有這麽一天。龍時極少見過仙人，想要向對方求救，誰知那人以五指直取命門的方法，幾十招內招招殺掉龍時的同門，破腹取丹直接吞服，很快褪去那出塵的氣息，堕成一個魇魔——

龍時曾暗暗地觀察過夜裏出現的一些魇魔，但從未有哪一個突然爆發出能讓他心神俱裂的恐懼感。極其惡劣的氣息，超出了龍時對魇魔的認知，龍時幾乎覺得，面前之人是上古魇魔也不無可能。

龍時也記得，那在面前化魔的仙人，便被那些屠了山門之人稱作“明”。

“上古魇魔……”寧無塵想着，他對龍時曾經所在山門略有聽聞，大致知道在哪個方位。他對龍時道了謝：“多謝你，此事我亦會向天玄老君說明。”

龍時提醒道：“師門被滅，我最後聽到那些魔族要進駐于那處，還未回去看過，請小心些。” 她認為現在的師門所在地暗中密布着明的黨羽，若和寧無塵說的玄字大會有關，便也能離他的報仇更近一步。

龍韻握住龍時的手，悄然道：“大龍，這點上，你做什麽，我也不會責怪于你。”

“謝謝你，韻兒。”龍時想直起身子鄭重道謝，卻又是雙腿一軟，歪倒在龍韻懷中。

龍韻微微一笑，道：“你我之間，不必言謝。”

沈雲夢蹙了蹙眉，她知道為何自己格外留意寧無塵和龍時所說的年月了——那一年，就在天玄老君的壽宴上，沈明妍将金煉丹爐拍在天玄老君面前，天玄老君也毫不客氣地将金光閃閃的縛魂盞托付給了沈明妍！

沈明妍也是一臉的呆愣，是明？将這三件事串連起來後，可以得出結論，沈伽之死是明所為？

寧無塵見沈明妍和沈雲夢二人一個露出了然的神情，另一個愣了一愣便陷入苦思，心道，不止是他和其他仙人，連這不問世事的二人也看出了些眉目，只怕那明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好過。

然而寧無塵最擔心的是衆仙不能團結起來，反倒分開進行毫無把握的行動；若是因輕舉妄動，進而打草驚蛇，便真的得不償失。依玄字大會的情況看來，明如今不是孤軍奮戰，至于明還與哪些人為伍，有待商榷。他亦會去詳細調查，看看龍時說的有幾分真假。

寧無塵想了想，又道：“明擾亂玄字大會一事還未得到其他仙人的全部答複，我這就離去，與他們再做商議。”

寧無塵離去，說是商議，實則通知其他人，明已有所行動。

沈雲夢聽出了寧無塵話中之意，對沈明妍道：“師父你莫要輕舉妄動，等等為好。”

“輕舉妄動？”沈明妍冷冷地笑了兩聲，将一片羽毛從衣袖中拿了出來。

那片白色羽毛細而長，根部的絨毛輕輕軟軟，還帶點曬過陽光的溫暖。只是羽毛的尖端染上了一些早已幹涸的血跡，遠遠看去，似是一點“點绛唇”。

沈明妍将白羽插在頭上，沖衆人回眸一笑，扭着腰走了。

阿初見沈明妍走遠，化出了兩只貓耳，抖了抖，又道：“師父真的沒事？”

白柳從沈明妍說把沈伽燒了開始就一直在旁邊抹眼淚，孔闕去給白柳找蟲子，白芙蓉則一直幫白柳擦着眼角濕潤的痕跡。白芙蓉擡頭，對沈雲夢道：“前輩，你師父她……唉。”

“多半是瘋了。”龍韻對新任的主人有一種在屬金法寶上的惺惺相惜之感，但在其他方面，和沈衣有得一拼。

不過沈衣敢當面氣沈明妍，這點卻是其他人難以做到的。

沈雲夢望向遠方，下意識地擡手揪了兩把貓耳朵，喃喃道：“七情內傷……”沈明妍就這麽走了，這讓沈雲夢感到不踏實；依沈明妍的性子，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但是，若沈明妍執意要做什麽……沈雲夢遲疑了起來。她能攔得住嗎？

作者有話要說： 寫過渡章寫得屁股都麻了【何！

預計這章能結束的劇情君居然還有一截！也罷，明天接上orz

沈師父的某個舉動很戳我，但這不能抹殺掉她已經瘋魔了的事實_(:з」∠)_

以及還挺喜歡這種瘋魔了的攻or受【求不打

星君，咱們揮動小手絹倒計時吧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