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尋覓（二）

阿初定定地看着那榻上之人，輕聲許諾：“我會尋到的。”

沈明妍緊繃多日的心弦在聽了這句話後兀地松了：“你為何如此篤定？”

“我相信自己，相信大家，”阿初見沈明妍沒有阻攔，便走上前，撩開簾幕，細細端詳沈雲夢寧靜的睡顏，“也相信她。”

這算是什麽？沈明妍心想，盲目自信？如今的阿初，恐怕是有一種對沈雲夢的信念在支撐着她前行了。

“沈師父，一切都會好的。”阿初垂眸看着沈雲夢額間的紋路，克制着想要去撫摸的手，又道，“大家都幫着找，情況還沒有到最壞的地步。”

“若是到了最壞的那步，你待如何？”沈明妍發問，語氣并不強硬，她對阿初的态度甚至有些軟化了。

“不會的，沈師父。”阿初搖搖頭，握過玄冰戟的手指終究還是撫上了沈雲夢的額頭，“不會的。”

是夜，阿初沒有入眠，陪着床看着沈雲夢，想着沈雲夢的天魂去了哪裏。

遠方響起了陌生的歌謠：

幻夢未醒，塵世不分。汝若有意，依人自現。

陽關古道，夜門洞開。且歌且舞，魂魄來兮。

魂魄來兮……

阿初仰頭望天，沈雲夢的天魂如嫦娥下凡一般，乘着月色飄到阿初身旁。

“是你……回來了嗎？”阿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雲夢！你回來了！”

沈雲夢颔首，又皺起眉頭，似乎在質問阿初怎麽不去找她。

為什麽不說話呢？阿初想問，是生自己的氣了嗎？但生氣也是應該的，畢竟這麽長時間了，自己沒有找到她，反倒是她自己尋來。可是自己，真的很想很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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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君。”阿初微微仰起頭，沈雲夢的眼眸中，倒映着她的臉，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沈雲夢用手在兩旁臉頰比劃了一下，見阿初沒有反應，又比劃了一番。

“胡須？”阿初傻傻地問，“是讓我把胡須變出來嗎？”

沈雲夢點點頭，神情依舊帶點懊惱。

人形的臉帶着貓胡須會很好笑吧。阿初在腹內嘟囔，但是沈雲夢想看什麽，她都會為她做的，不就是胡須吧，變就變啦！

阿初照辦後，沈雲夢嫣然一笑，似是被逗得很開心。她在化作人形的貓臉兒上輕輕虛點了幾下，退開站定，便揚起了衣袖，在阿初面前起舞。

阿初第一次見沈雲夢不拿長戟起舞，只是為她一人盡情舞蹈，感到十分心動。她甩了甩頭，收起有幾分滑稽的小胡須，把貓耳和九根尾巴都放出來，在那曼妙的天魂身旁跳起了舞。

她與沈雲夢指尖對着指尖，手腕擦着手腕，身貼着身，輕柔地扭動着腰肢，仿佛對方是真真切切能觸碰到的肉♀體。月華照下，将她們融合又分離。在那轉身的剎那，回眸的瞬間，一呼吸一彈指，一陰一陽兩尊身，相對相思無盡，流動的情愫紛湧，讓人情迷意亂。

正在這時，沈雲夢一把抓住了阿初團子本體的那根尾巴。畫面突然變成從前，沈雲夢變成少女模樣，阿初無法控制地變成小小的一團。

沈雲夢将她抱起，阿初說：“你是魂，怎麽能觸碰到我？”

沈雲夢依舊沒有說話，親了親貓耳朵，貓鼻子，貓嘴巴。

阿初按捺不住重新化為人形，卻是成年女子模樣。她蹲下身摟住嬌小的沈雲夢，在那三瓣蓮花紋的眉間一吻。沈雲夢還是對她笑，雙臂也環上了阿初的脖頸。阿初低下頭去吻她，手觸上了沈雲夢柔軟的胸口，想要感受對方的心跳，卻被沈雲夢揪住後頸上的一塊肉，大力地一扭——

阿初被沈明妍扭醒了。

沒有對她笑的沈雲夢，什麽也沒有。

是夢。

阿初着實愣住了。原來只是一個夢啊。

她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她，也沒有夢到她了。而今見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卻是不會說話不會笑的軀殼。見到，所以又夢見了。

阿初直愣愣地看着沈明妍酷似沈雲夢的容顏，看了挺久，簌地流下了兩行淚。

沈明妍被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才傲嬌地說道：“就算你哭了我也不會原諒你，居然大搖大擺地在開顏峰上睡着了。”

阿初回過神，擦了擦眼睛，抽噎了一下，應道：“下次不會了。”一邊眼淚又止不住掉了下來，一雙大眼睛瞪得更圓也更濕潤。

“你想她了？”沈明妍無奈地問道。

阿初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我夢到雲夢的天魂了。”還有少年時的她。

所以怪自己這張和沈雲夢有幾分相似又生動的臉比較催淚嗎？沈明妍搓了一把自己的臉，同阿初說道：“我會守在這裏繼續照顧雲夢，你又準備做些什麽呢？動動你的小腦瓜想想，想不出來就多去跑跑，問問其他人，再找找。”

“好。”阿初喑啞道。

怎麽還這副模樣？沈明妍不禁火大了起來，一把扯住阿初的臉頰，使勁向外拉：“這般作态是想怎麽樣？別哭，不許哭，堂堂一只九命大貓妖哭什麽哭，而且你對我哭沒有用，等雲夢醒了，你對着她，想怎麽哭就怎麽哭。現在不許哭。要充滿希望，萬一實現了呢。”

她頓了頓，又說道：“白日時分你安慰我，如今便換我來說。”沈明妍看向阿初，目光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溫柔，“你的夢，就是希望啊。”

阿初又應道：“好。”卻是更多了幾分真心。她整理了紛亂的思緒，一條條細細回憶。

照理說若魂魄被打散，不該獨獨是天魂缺失。莫非是天魂被明吸收了？阿初驚出一身冷汗，否定了這個可能性。她得到了曾經屬于沈雲夢的修為，感受到那部分強悍的力量，至少大部分的天魂還有修為還是存在着的，沒被明奪去。

如此一來，明死前的行為很可疑。且不說在衆人圍攻下想與明争奪物件的小翠，明的那個盒子在現在看來也很可疑，似乎可以得到一些線索。

“想到什麽了？”沈明妍見阿初露出靈光一閃的神色，便急急問道。

“我要去找師父。”阿初道。

“找寧無塵做什麽？”沈明妍摸不着頭腦。

“我不知道天玄老君現在在何處，但師父應該知道。”阿初答道，“讓師父帶我去找天玄老君！”

沈明妍心頭一跳：“你是說……”

阿初找到寧無塵，寧無塵火速處理完手頭事宜，便帶着阿初去找了天玄老君。

“什麽？！”

“你說什麽？！”

幾乎同時，一男一女兩聲響透天際。

天玄老君慢悠悠地道：“別激動，有話好好說。無塵吶，你先前說你懷疑明用的那縛魂盞是假的。”

寧無塵點頭：“我們僅僅是懷疑，可老君你說這就是假的，這讓我們怎麽說好？”

天玄老君哈哈一笑：“這不是明擺着的事嗎？那小杯子，粗制濫造，一看就是假的，我以為你們都知道。”

阿初突然有種把這慈祥的老頭兒的胡子揪光的沖動。

寧無塵的內心是無語的，問道：“那真的縛魂盞在何處，老君是否清楚？是不是被那翠夫人帶走了？”但既然當初被消滅的是假的縛魂盞，那麽明一定不願意讓真正的縛魂盞縛魂盞落入別人手中。

寧無塵恍然大悟道：“當時明拼死不想讓衆人得到那金盒子，下了禁制後又将它抛入南溟，是否那裏面藏有真正的縛魂盞？”

天玄老君緩緩地，緩緩地拍了一拍腦門，說道：“忘了這事。”他點點頭道，“想來極為可能。那小盒現在在我手裏。”

盒子現在在天玄老君手裏，事情看起來順利了許多。天玄老君是個健忘的慢性子，感受到盒子上的禁制，說是找個吉日打開盒子，卻還沒打開看：“卻不知是什麽禁制，不過最為穩妥的做法是再等上幾年，待禁制松動，再打開為好。”

“老君，不能等了。”阿初說道。她不顧一切道：“我願打開它，一人承擔後果。”即使是一絲一毫的可能性，她也不願錯過。

“現在的小貓小狗都這麽急躁的嗎。”老君一揭眼皮，從衣袖中摸出盒子，遞給阿初，“你來，我與你師父看着。真出了什麽事兒，可不負責救啊。”

寧無塵暗暗咬牙，老君氣人的時候，是真的氣人。

與此同時，弟子有報：“九霄仙門海東青一人前來，想要求見老君。”

天玄老君微微一掐指，笑道：“來得正好，請她進來吧。”

寧無塵一驚，看向天玄老君，只見老君哈哈一笑，并不多說。

海東青趕到時，正看到阿初開盒子的場景。

阿初以自身血祭破禁制，堪堪遭到詛咒。

詛咒不強，缺乏經驗的阿初卻不知如何應對，險些宰了進去；海東青便及時地幫阿初擋下了那一記詛咒。

“多謝你，阿海！”阿初心有餘悸道，差一點點，她就要中招了，。

海東青擺擺手，表示自己是詛咒的化身，詛咒對她無效。她又向天玄老君說明了來意：“明本來要對付的就有九霄仙門，衆仙替仙門擋下了禍事，為了仙門做一些什麽也義不容辭。”

那日她與寒凝歸去後，本不想再趟這趟渾水，回心仙人卻因為寒凝的央求，替阿初看了星宿，蔔算了一卦，卻呈現衰敗之卦象。

而這卦眼，就是此時此地此刻。海東青本以為阿初會有什麽兇險萬分之事發生，沒想到阿初竟然差一點中了這雕蟲小技的暗算。但這也讓海東青确定了，這盒子必然有什麽蹊跷。她也跟着寧塵老祖和天玄老君一起，看着阿初打開盒子。

詛咒消除後，阿初凝神靜氣，啪地一下打開了曾被明和小翠争奪的一方魔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