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尋覓（六）

衆人離去後的夜晚顯得格外平靜，甚至有些寂寞了。

沈雲夢忽然道：“阿初，我想開辟自己的山頭。”

“當山大王嗎？”團子形态的阿初卧在沈雲夢大腿上舔了舔爪，說了個冷笑話。擡頭見沈雲夢不怎麽認同的表情，阿初抖了抖小胡須，正經地問道，“為何着急？你的記憶還沒恢複；沈師父說得對，你還需在開顏峰多養一段時日。”

阿初的勸說貌似很有道理，但沈雲夢此刻想要的并不是這個。

“你化形吧。”沈雲夢顧左右而言他，耳垂紅紅的，可惜阿初沒有看到。

阿初照辦，化為人形道：“今日怎麽如此好興致，要阿初跳舞給你看嗎？”

沈雲夢捏着阿初下巴，直言道：“你說話的樣子，跳舞的樣子，抖着耳朵舔着爪子的樣子，各種各種，我都很熟悉。”

她感覺自己好像一直都看到阿初為她做了不少，在記憶沒恢複的情況下，有一道印痕提醒着她，二人分開的日子裏，團子都為她做過什麽。也許是過去她殘留在阿初神識中，唯一一抹誰也沒有察覺到的天魂。這線索讓她雀躍，讓她信任了小貓兒，有一些感動和內疚，心裏也癢癢的，像被貓爪子翻來覆去地撓，折磨得她實在受不了了。

特別是阿初跳舞的時候，她有些想抓住正在起舞的她，然後……

沈雲夢神游天外，游了一圈回來，也沒有聽到阿初的回答。她揉了揉阿初被她捏得泛紅的下巴，終于鼓起勇氣問出口：“他們說你我已經結成道侶。我們真的是道侶嗎？”

沈雲夢未曾想到自己的一句疑問便戳中阿初的死穴。阿初慌亂垂下頭，回答道：“那時你天魂殘損，是我自作主張。若是你希望，我們明日一早就去找天玄老君想辦法解除，只是今晚，懇請星君不要對阿初生氣。

“這一切，都因阿初心悅于你。”阿初第一次完完整整地叫了星君的名字，卻是強行穩住語氣道歉，目光卻泫然，“沈雲夢，對不起。”

沈雲夢一抖，抓住了阿初的肩頭。她好像記起了一幕，她陷入沉睡之前也對阿初道過歉，意識模糊之時聽着阿初說了一些話。

阿初說不要道歉。她是九命貓妖，會一直等她。

但除此之外，沈雲夢什麽也想不起來，就像是記憶被挖掉了一大塊，讓她體會到了一絲畏懼，更多的是不甘。

沈雲夢忽然恍然大悟，對阿初，對一直在狀況外被衆人庇護的自己，究竟是一種怎樣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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醍醐灌頂。

該說對不起的是她，怎麽能讓阿初一人承受？

“不要道歉。”沈雲夢一把将阿初壓倒在草叢中，貼着她耳語，“你一直在等我，是我辜負了你的心意，如今不會了。”她親上阿初的臉，覺得不太夠，又親了另一邊的臉頰，額頭和鼻子，還是覺得不對勁，便試探性地吻上阿初的唇。沈明妍曾告訴她，兩情相悅時，這些都是常人情不自禁會做的，以前她不懂，如今卻好像有些明白為何。

阿初心道，心上仙傍晚被灌了太多玉露瓊漿，一定是醉了，便化成大團子，“啪”的一聲反壓在沈雲夢腹部，企圖給沈雲夢醒醒酒。

沈雲夢腹內翻騰，生命有不能承受之重，大貓的體重就是其一。

“快下去！”壓得她整個人不好了！沈雲夢翻下了阿初，生氣道：“為何做如此煞風景的事？”阿初拒絕了她的求歡。天知道為何她鼓起勇氣訴說自己的心緒，卻被粗暴地當成一個醉鬼對待？

阿初大驚，心上仙什麽時候被當頭一棒，大徹大悟了？她分明還沒有恢複記憶！

沈雲夢一雙幽深的眼看着表情十分精彩的阿初，有些惱道：“你懷疑我？”

在沈雲夢自己看來，她是在氣頭上，甚至聲音都帶足了惱羞成怒的意味。而在阿初看來，心上仙已經羞恥得快要哭出來了。這狀況，怎麽說都是自己不對。

“變回來。”沈雲夢追問道，“你敢不變？”

“阿初不敢。”團子化作人形，周身帶了許久未出現過的閃電。她實在是過于激動了，如此芬芳的一塊糕點放在她面前，還招手對她說快來吃，她若拒絕得了，就不是對沈雲夢垂涎百年的阿初了。

阿初變回人形，腦子裏一團漿糊，強作鎮定地觸碰起沈雲夢，學着沈雲夢剛才的樣子在各處落下吻，又漸漸向下，吻了脖頸，雙手也探了進去，将領口弄松了些。

沈雲夢覺得哪裏不對，企圖制止阿初，奪回主導權。但阿初看着她，無辜地眨了眨眼，沈雲夢把手收了回去，躺在草叢中任由阿初胡來，心中自我安慰，沒錯，她就是傍晚被那瓊漿玉露灌醉了，醉得沒力氣，醉得胡言亂語，并不是不想推開這在她身上胡亂作妖的貓兒。

...

“雲夢，我……”阿初眼波潋滟，有千言萬語，卻被沈雲夢搶先一步。

“阿初，我心悅你。”沈雲夢笑了。自明夷仙境醒來後，她終于把這句話說出了口，胸口沉甸甸的重量消失了。也許二人之間因天道，因仙妖有別，因自己的魂魄記憶等等充滿着不可知的變數，但她不願瞻前顧後，不願等到記憶全部回來，等一個完整的自己。

聽到星君對自己的告白，貓兒瞪大了雙眼，輕嗔一聲，身子繃緊到極致，顫動了片刻，最終無力地卧倒在了沈雲夢身上。她啞着嗓子道：“你犯規，太犯規了，怎麽在這種時候說！明明我還沒有說，沈冰山，你學壞了！”

“心悅就是心悅，為什麽不能說？”沈雲夢的喜歡說出口，沒有想到阿初的反應竟然如此激烈，二度登上了雲端。

“過去的我如何，我記不得了，但現在，心悅就是心悅。”沈雲夢正欲再解釋些什麽，借着月色和酒意說個清清楚楚，一吐為快，卻見貓兒似乎有無窮精力似的又直起身湊了過來，越靠越近，最後捂住她的雙眼，含住了她的唇，将一切言語咽下。

她們無疑是互相吸引的，無論是心，或是身體，在這灑滿月華的夜幕之下，安靜而肆意。

二人登頂時刻，閉上雙眼纏綿悱恻地接吻，三千煩惱絲淩亂地糾纏，就好像在這世界中牢牢抓住了彼此。

這一夜，注定紛亂而漫長。

第二日一早，并沒有人組隊去天玄老君詢問道侶身份解除手續如何伴侶——

卻只見沈雲夢提着長戟滿山追殺大貓阿初。速度之迅速，令人嘆為觀止。

大貓在前面愉快地奔跑，沒有感覺到有任何不妥之處。那九條長尾跟着搖晃，一路火花帶閃電，惹得看到的弟子們眼暈心跳，紛紛表示想摸兩把感受一下。

“雲夢，昨晚你可什麽都說了，不能耍賴的！”逃。

“那也不能成為你索求無度的理由！”追。

溝通一晚的結果就是沈雲夢已經完全忘了去和沈明妍說要自己開辟山頭的事。

無心開山，只想揍貓。

沈明妍在不遠處自言自語：“這喜結道侶的最後一道，終于是做成了。”

“她們感情真好。”一旁的舒筠風應道，然而他卻怎麽也聽不懂他心愛的女人在說什麽。好着急，想抓個人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麽。

沈明妍見了舒筠風糾結的小表情，笑着不說話。她回想到，當年回心仙人算了一卦，說沈雲夢會歷情劫。當年的她覺得依着沈雲夢的性格，別說情劫，跟其他仙人擦出一點愛的火花都不可能，最多是擦槍走火打起來。如今沈明妍不信也是信了。昨夜明月皎潔，星辰流轉，一切都回到了最好的位置，沈雲夢和阿初二人做了什麽，不言而喻。

經此一次，沈明妍似乎參悟到了一些命理，就連自己許久未曾長進的修為也沖破了一關。也許當年帶沈雲夢踏上仙途之時，她不該抹去沈雲夢在凡塵間的那一份記憶。這一連串的事件也充分說明了徒弟大了還是得放手。她愚蠢的徒弟，和徒弟的蠢團子啊。天道又如何，與她們何幹呢，該有的緣，種下的因，得到的果，兜兜轉轉，又都回到原點。

如今想找的人全部找到了，沈明妍暫時也沒有什麽好操心了，終于可以做回讓人安心的老本行。她轉頭對身邊人笑道：“今天天氣不錯，宜進補養氣，陪我給沈伽煉些丹藥吧。”

如同回應她的話一般，天邊傳來鶴吟鳳鳴。

—卷一完—

作者有話要說： 寫完了麽麽噠！

看着word裏被河蟹的一大段，心好痛T_T

以後盡量只寫脖子以上吧，至于河蟹部分emmm有緣就能看見。

星君和團子的故事暫時告一段落啦，感謝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