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
李東耀和張炀先到,挑了靠裏的位置坐着。賀季青一到,張炀眼睛發亮:“果然百聞不如一見啊,真人可比照片好看多了!”
姜暢推他:“收着點哈,你現在可是已婚人士。”
張炀回頭瞥李東耀,對方笑盈盈的看着他。
“已婚也可以離婚的不是嗎?”
李東耀把他拉到懷裏抱了下:“又瞎說!”
張炀推開他,非得挨着賀季青坐。姜暢一屁股塞到兩人中間,隔開了兩人。賀季青坐到另一側,對面的李東耀沖他笑着,問:“你要喝什麽?我和炀炀點了啤酒。”
“我也啤酒。”他說。
張炀聽了故意大喊:“欸,美男作家跟我喝一樣的!”
被李東耀敲頭:“收着點,待會兒被人認出來就糟了。”
張炀環看一周:“都是外國人吶!”
“我的祖宗,外國人也看中國電視劇和中國電影的!再說了,你看那邊,中國人也好幾桌呢!”李東耀指着靠窗的位置,那邊确實坐了三桌年輕中國人。
張炀懶懶的倚在他身側:“好累,都沒辦法放縱。”
作為知名度高的演員,他難得出來一回。
李東耀湊到他耳邊:“晚上回去放縱啊?”
他聲音不小,姜暢和賀季青都聽見了。姜暢喊:“你們倆夠了啊!”
賀季青轉頭看向另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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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張炀話很多,不停吐槽剛剛拍完的電視劇裏的主演小鮮肉。李東耀都是耐心的附和着,看他氣得哼哼的模樣,還冒出一句:“你這麽讨厭他,我幫你封殺他吧!”
張炀鄙夷的看他:“你有病吧!”
李東耀被罵也是開心的哈哈笑。
賀季青看着兩人,勾了勾嘴角,端起酒杯喝酒。
姜暢時刻注意着他,他安安靜靜的喝着酒,好像在聽大家說話,又好像沒聽。他的眼神時不時在李東耀和張炀之間逡巡。
“李東耀,你以後再說這種封殺誰誰的話,我們就拜拜!”張炀義正詞嚴。
李東耀舉手投降:“好好好,我以後再說這種話,就是狗,行了吧?”
張炀翻着白眼,繼續吐槽小鮮肉。
李東耀依舊偶爾插話,有時候話說的不順張炀的氣兒,被他當場不留情面的狠怼。他不遷就李東耀,從不。
李東耀也不生氣,大多時候一笑了之。有時候覺得自己有道理,也會耐心的反駁。張炀說不贏他,不是掐他就是送他大白眼。
兩人既是情侶,又是朋友。喝到後面,姜暢從微醺的賀季青眼裏,看到了羨慕。
賀季青起身上廁所,姜暢跟着去了。在洗手間,兩人并排站在小便池。姜暢說:“張炀這人吧,從我認識他起,就沒遮沒攔,活得相當任性。”
賀季青沒應他。
姜暢洗手時又說:“張炀和林舒不一樣,你和李東耀也不一樣。”
賀季青關了水龍頭,轉身離開,都沒等他。
等姜暢回到酒桌,發現賀季青不在。他問膩在一起刷微博的兩人:“還有一人呢?”
張炀擡頭:“你們不是一起上廁所去了嗎?”
姜暢手機此時震動,有微信進來。他點開,是賀季青。
“我先走了,你們好好玩。”
姜暢小聲罵:“操。”
賀季青不想給人機會的時候,任何人都別想靠近他。
姜暢再見到賀季青,已是兩個月後的事情。中間他也有找過他,都被他用各種各樣的理由避而不見。
作為朋友,姜暢很無奈。
再次見面,是在電影籌劃會上。賀季青剪掉了長發,留着寸頭,胡子還留着。摘了眼鏡,穿着一身黑,坐在角落裏,發言時眼神犀利。
會議結束後,姜暢跟他約飯,他随口叫上了其他人,一幫人浩浩蕩蕩的,去了上海本幫菜。席間,姜暢根本沒有和賀季青單獨說話的機會。
吃完飯,一幫人散了,姜暢才有機會和賀季青單獨站在一起。
“顧老的劇本怎麽樣?”姜暢問他。
“初稿寫完了,後天得去北京,要跟他們碰一下。”賀季青拿出煙。
他現在煙瘾很大,剛剛吃飯時,就出去四五趟,為了抽煙。
“工作挺忙啊,找你你一直都沒空。”姜暢說。
“嗯,是。”賀季青吸着煙,不多說。
“那挺好的。”姜暢看着馬路對面,他車停那邊。
“我送你回家。”
賀季青擺手:“不用了,我叫了專車。”
姜暢決定放棄。
兩人站在飯店門口,看着馬路上車來車往。賀季青的專車來了,他上車前姜暢說:“你好點。”
賀季青沖他微微一笑:“謝了。”
姜暢目送他的車走遠,獨自走向馬路對面的停車場。
不知不覺都已經九月了,上海的夜晚開始有了涼意。姜暢走到停車場,擡頭望了眼天,居然有星星,淺淺的幾顆挂在天邊。他想起賀季青,不禁嘆了口長氣。一個人若不想別人救他,那誰也救不了他。作為朋友,他已經盡力。
賀季青坐在專車裏,車窗是打開的。夜晚的涼風從窗口兇猛的湧進來,慢慢吹散了攢了一個夏天的躁意。路邊的城市,光影璀璨。他也看到夜空裏,那幾顆疏淡的星。
交通電臺裏,有人點了一首歌。主持人說,是一首老歌。周華健的《忘憂草》。
“讓軟弱的我們懂得殘忍
狠狠面對人生每次寒冷
依依不舍的愛過的人
往往有緣沒有份
誰把誰真的當真
誰為誰心疼
誰是唯一誰的人
傷痕累累的天真的靈魂
早已不承認還有什麽神
美麗的人生 善良的人
心痛心酸心事太微不足道
來來往往的你我遇到
相識不如相望淡淡一笑”
周華健的聲音清淡,卻動人。在一個紅燈處,司機發現坐在後座的漂亮男人不知何時淚流滿面。他側頭望着窗外,城市的光亮映在他臉上,他時不時拿手去拭眼角。
車經過武康路,一路的咖啡館裏燈光昏黃,人影幢幢。路邊散步的行人成群結隊。法國梧桐的樹影印在路上,印在賀季青的臉上。
《忘憂草》早就唱完了,電臺裏在播另一首聽不懂的韓國歌曲。賀季青的腦子裏還在回蕩着那幾句歌詞:“依依不舍的愛過的人,往往有緣沒有份。誰把誰真的當真,誰為誰心疼,誰是唯一誰的人”。
是的,他被姜暢看穿了。他放不下林舒,林舒的離開對他影響很大。他只能忘情的工作,拼命的工作,才能避免自己不去想他,不去想他為什麽一聲不吭的離開,也能避免不去恨他,恨他為什麽一聲不吭的離開。
他想林舒,也恨林舒。就像當年,他在意顧春水,也讨厭顧春水一樣。同樣的事情,總是發生在他身上。他想不通,為什麽會這樣。
車到公寓樓下。下車時,司機特意提醒不要落了東西,等賀季青下車後,他發現對方還是落了手機。他喊賀季青:“你的手機!”
賀季青好像沒聽到,頭也不回。
司機不得不提高音量:“你的手機,你的手機忘在車裏了!”
賀季青這才回頭轉身,他走回來。司機看到他發白的臉。他鑽進後車座,取回了手機。他跟司機道謝。
司機看着他慘敗的臉問:“您是哪裏不舒服嗎?”
賀季青搖頭,再次道謝,轉身離開。腳步虛浮。
司機想,大概是個有故事的人。
賀季青忘記自己是怎麽進屋的,只知道進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沖到洗手間,趴在馬桶上,晚上吃的東西全吐了。他按了抽水,看着髒東西被水卷走。他坐在馬桶上,看着對面鏡子中的自己,面無血色,一雙眼空洞無比。
只有在沒人的時候,他才敢放出這樣的自己,虛弱的、難過的、失魂落魄的賀季青,看起來很可憐。他雙手捂臉,眼淚再次肆掠。
這一晚,賀季青夢到了林舒。
他夢到林舒回來了,他緊緊的抱着他,跟他說:“我只是回了趟家,我跟他們出櫃了。我又回來了,賀季青!”
他很開心,他抱着林舒,兩人親吻,做`愛。好像分離從不曾發生。
男孩躺在他懷裏,咬着他的耳朵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着:“賀季青,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忽然,畫面一轉。林舒站在他對面,面無表情,語氣冰冷:“都是假的,我愛你是假的。我一點都不愛你,賀季青!你這樣的人,不值得我愛!”
他沖上去,掐住他的脖子。他斜着眼望着他冷笑:“我從來就沒愛過你,賀季青!”
他恨的咬牙切齒。他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按到牆上。他雙手用力,林舒難受的張大嘴巴呼吸,瞳孔慢慢變大,額頭上的青筋冒起。他更用力。林舒臉色發青,最終沒了呼吸。他松開手,看着林舒的身體,貼着牆體癱軟下去,橫躺在地。
他殺了林舒。他嚎啕大哭。
賀季青從夢裏哭醒,眼淚打濕了枕頭。床頭櫃上的手機不停震動着。窗簾透着一線光,光橫到了床上,将他一切兩半。他抹幹了臉,拿過手機。
是賀安年打來的電話。他劃下接聽。
“哥,中秋節你回家嗎?”賀安年問的小心。
他沒吭聲。賀安年又說:“還有一周就是中秋節了,你要回來嗎?”
從三月到上海後,他再沒回過南京。
“不回了,我要去北京談事情。”他說。
賀安年輕輕的嘆息:“你都很久沒有回來過了。”
“你還有事嗎?”他問。
“媽說,如果你要回來,帶上林舒。只要你喜歡,她沒什麽意見。”賀安年說。
他冷笑。賀安年馬上解釋:“媽是真心這麽說的,你,你不要記恨她。上次,她也就是問問。”
“我們分手了。”他說。
“啊——”賀安年突然太高的音調,足以證明他的震驚。
“怎,怎麽會?”他不敢相信。
“嗯,我們分手了。”他重複了一遍。
“是,是因為媽媽嗎?”賀安年問得很小聲。
“我還有事,先不說了。”他挂了電話。
電話那頭的賀安年,僵硬的舉着手機。在旁邊等了半天的孫湘問他:“你哥怎麽說?”
“他,他說不回來。”賀安年慢慢的放下手機。
孫湘苦笑:“我就知道會這樣,他都多久沒回來了!”
賀安年默默嘆氣。
孫湘問:“他和那個小林怎麽樣了,有說嗎?”
賀安年看着她,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沒說啊,我就知道,他不會再跟我們說這些事的。”孫湘搖頭。
“他們,分手了。”賀安年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說出。
孫湘瞪看他。賀安年低頭,看着木地板上的縫,時間久了,縫隙變大,裏面落了些白色的灰塵,紮眼的很。
“你剛剛問他,是因為我嗎,他,怎麽說?”孫湘語速很慢的問。
賀安年摸他媽媽的頭發,裏面有不少白發。
“跟你沒有關系,媽媽。他是成年人了,知道如何處理自己的感情。”
賀安年堅信,他的哥哥和他的男孩分手,絕對不是因為孫湘。家人,不足以撼動他的任何事,作為弟弟的他從很小就認清了這個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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