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

身側是安靜的,好像沒有坐人一樣。

“你臉上的疤怎麽回事?”賀季青繼續問。

林舒保持沉默。

賀季青回頭,盯着他微揚的下颌骨,輪廓鮮明。他用力拽他。林舒不得不坐正了,但搭着頭,始終不看他。

“你臉上的,脖子上的,腿上的疤,到底怎麽回事?”賀季青低吼。

林舒垂着眼,咬着下唇,始終不說話。

他的沉默好像重錘一樣,擊打在賀季青胸口。痛,且憤怒。賀季青胸中燃起熊熊烈火,燒着他的血肉,燒紅了他的眼睛。他用力抓着他的手腕,恨不得将他捏碎。

他催促司機:“快點!”

司機加快車速,默默觀察兩人動靜。長頭發的漂亮男人,表情兇狠。而短發的年輕人,頭幾乎垂進胸口。他一直不開口講話,司機都要懷疑他是啞巴。

出租車很快到了海悅山莊。

賀季青拽着林舒下車,他沒有反抗。出車門時,他磕到膝蓋。

司機聽到他吃痛的抽氣聲,不禁小小聲的喊:“欸——”他看着高大的漂亮男人像拖着一塊抹布似的,将年輕人扯進了酒店大門。年輕人腳步不穩。

賀季青用姜暢給的金卡開了一間房。

女前臺用軟糯的普通話告訴他:“可以看到海哦。”

賀季青抓着林舒進了房間,他沒有開燈,從關上門的瞬間,他便将人撲倒在門後。他捏着林舒的下巴,用力的吻他。

林舒開始反抗,他推拒着他,嘴裏發出難受的嗚咽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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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季青狠狠将他抵在門上,牙齒用力,咬破了他的下唇。

林舒只是輕呼,沒有發出別的聲音。

賀季青雙手按着他的肩膀,額頭抵着他額頭,昏暗裏,他也能看到他忍耐的表情。

“你要一直不說話嗎?”他說。

林舒吞咽着口水,他就是不說話。

賀季青瘋了,他徹底被激怒了,最後一絲理智被燒沒了!此刻的他,是一頭失控的野獸。

他突然扛起林舒,砸到床上。

林舒吃痛,在床上想要蜷縮身體。可是賀季青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他撲了下來,壓住他。他扯碎了他的T恤。

布料的撕裂聲,在昏暗裏很清脆。林舒終于露出一絲驚慌的神色。賀季青貼着他的臉笑的陰涼:“我給過你機會的!”

他覆在他身上,毫無章法的吻他、咬他、捏他、掐他。他弄疼他。

林舒始終忍耐着,默默的承受着。他甚至,連細微的痛呼聲都不再發出。他咬着牙。

他沉默是劍,是刀,是世界上殺傷力最強的武器。刺着賀季青,砍着賀季青,轟炸着賀季青。他更用力、更不留情面的破壞他,他殘忍的笑着,嘴裏卻不自覺的輕聲喚着:“林舒——林舒——”

在黑夜裏待久了,已經分不清,什麽是恨,什麽是愛。

賀季青用一種艱難的方式進入了他,瘋狂但毫無快感,只是單純的用原始的連接,證明曾經過往,不是他的浮生一夢。

身下的人,他真實存在。

這一夜,過得很快。

早上六點,一夜無法安睡的林海眯着眼睛接聽電話。江世然打來的,對方第一句話便是:“嗯,這是第二次了哦,你主動的。”

林海額頭上的神經跳的厲害:“你別廢話。”

“在第一醫院。”他說。

林海眼前一黑:“怎麽搞到醫院去了?”

江世然嘿嘿的笑:“就是搞到醫院去了!”

林海覺得刺耳,挂了電話,從隔壁房間喊起助理,開車往醫院趕。

中年男醫生只要看一眼林舒,便要罵一句賀季青。

“你是怪物嗎,将人弄成這樣?樓上是精神科,我建議你最好先去看看!”

賀季青遠遠的站着,看着醫生護士圍着林舒,檢查、打針、輸液。病床上的他,緊閉着眼睛,臉色蒼白,毫無動靜。

早上四點,懷裏的人燙到他全身發汗,他才發現他高燒到神志不清。他開了燈,終于看清渾身赤裸的他身上,那些恐怖的傷痕。

脖子、胸口、腿。有的長,有的短,有的深,有的淺,沒有章法的覆蓋在他的身上。胸口和腿上的傷痕凸起明顯,他昨晚已經摸過一遍。用一種粗暴的,瘋狂的方式。

還有他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同樣觸目驚心。

他将人送到醫院,有醫生認出他來,說他去年出過一場車禍,手術是在他做的。

“差點死了,幸好送的及時。左腿裏打了四顆鋼釘!”

那位光頭醫生看到林舒身上的牙印,諷刺賀季青:“有錢人還真是什麽都敢做啊!”

護士給林舒打完針,過來問他:“你是他什麽人?”

他微怔,原本很容易的答案。

“你是他什麽人?”面色不善的護士擡高聲音。她已經跟着醫生看過林舒的身體,他的昏迷不醒,拜眼前人所賜。

“愛人。”賀季青整理好表情。

護士皺眉:“愛人還這樣搞,你不知道他身體啊?”

賀季青望着床上的林舒,無言。

“你來跟我補辦一下手續。”護士叫他。

“好。”走前,他再次回頭看。

護士冷笑:“你再看,他也不會馬上醒。本來身體就差,被你這一搞,起碼得養半個月!”

賀季青捏緊拳頭,默默的跟在護士後面,辦齊手續。

等他再回到病房,發現林海來了,帶着助理,還有一個白發的老年人。林海喊他李叔叔。

老年人本來拉着林舒的手,坐在床前。看到賀季青,突然沖上來,給了他一耳光。

林海和助理同時驚呼:“欸!”

“禽獸不如!”老人用很重的閩南口音普通話罵他,完了又補充了一連串閩南語,聽起來也不是什麽好話。

賀季青從憤怒的老人臉上,找到了和林舒相似的眉眼。他想老人再多給他幾個耳光,好扇醒他到現在都仍舊混沌不堪的腦袋,讓後悔、愧疚、難過可以再明顯一點!

“哇嘎哩共,我家林舒今天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老人指着他的鼻子說。

賀季青咬着牙,竭力讓自己看起來平靜一點。他看着病床上的林舒,心想我們怎麽可能完。

他的平靜讓老人更加憤怒了,他推他,罵着:“滾,這裏不歡迎你!”

賀季青被他推到門口,他抵住門框,不再後退。

“求您了,讓我看他醒來。”

老人瞪着他:“不需要!”

他跪下來。

老人愣住,林海和助理驚訝的張大嘴巴。

“求您了。”賀季青仰頭懇求的望着老人,他好怕,一眨眼,林舒又不見了。這一次還能傷痕累累的再見,下一次呢?

老人又給了他一耳光,這次更大力,差點将他扇倒。

林海喊:“李叔叔,夠了!”

老人朝他吐口水:“垃圾!”

他沒有再趕他。助理過來,拉起賀季青,又遞了他紙,擦頭上的口水。他看到他臉上的指印,都在左邊,已經紅腫。

林海看着他,直嘆氣:“何必呢?”

他昨晚才從張炀口中,得知一些大概,知曉了賀季青和林舒的關系。

賀季青苦笑。

林海湊近了小聲說:“那是林舒舅舅。”

難怪眉目那麽像。賀季青看着老人重新坐回床邊,心疼的摸着林舒的頭發。

“林舒剛出過車禍,半年都不到。”林海說。

賀季青點頭:“我知道。”

“你知道還這樣!”林海也有點氣了。

賀季青笑的凄涼。

林海不語,他也明白,人一旦感情用事,就會做出很多錯事。他想起江世然。

助理手機響起,他出去接電話。聽起來是副導演打過來的。

林海問賀季青:“我的劇本怎麽辦?”

“抱歉,可能要往後拖延了。”賀季青望着床上的林舒。

林海拍他肩膀:“好,我只能給你一周時間。”

“謝謝。”賀季青很感激。

助理接完電話回來,跟林海說:“現場差不多了。副導問你什麽時候過去?”

林海跟林舒舅舅打過招呼,跟着助理往外走,經過賀季青時,他沖他做了一個加油的手勢。

他想,有傷害說明還在深愛。他在心底祝兩人好運。

林舒下午醒來的。

他的舅媽也來了,湯湯水水帶了一堆。送她來的是林舒的表姐。

親人們圍着林舒,用閩南話詢問交談。林舒簡單的回應着,聲音虛弱。賀季青站在門口,遠遠的望着,聽不懂他說的。

但是他的舅舅漸漸變得激動,他指着林舒,拔高音調說了一堆。

林舒垂着眼,并不回應。

他的表姐出聲:“爸,你別說了!”

她回頭掃了眼賀季青。賀季青撞上她的視線,他沖她微微點頭。表姐翻了個白眼。

他們圍着林舒,繼續用閩南語說話。舅舅和舅媽輪流說,表姐偶爾插一句,林舒單字單字的應着。

賀季青聽多了,慢慢能夠分辨那些單字的意思,大多都是在應“好”,搖頭表示不好。

林舒的眼神,始終避着他。

舅舅再次變得激動,沖林舒說了一堆後,突然回頭指着賀季青惡狠狠地罵:“畜生,變态!”

半躺在床上的林舒直身坐起,大聲的反駁:“他不是!”

賀季青終于對上了他主動遞過來的視線,他輕輕的喊:“林舒——”

林舒眼睛一閉,落下兩行淚。賀季青難過的往前大跨兩步,還未靠近他就已經迫不及待的向病床上的林舒伸出手。

舅舅瞪着他罵:“不要臉!”

林舒睜眼,看着賀季青一步一步越走越近。他轉頭看着他氣憤的舅舅,慢慢說道:“你們都知道,我為什麽會變成今天這樣的。”

舅舅愣住,賀季青停在病床前方。

舅舅回過神來,氣得踢翻椅子,奪門而去。舅媽跟着追了出去。

林舒垂下眼皮,又是兩行淚。賀季青彎腰将舅舅踢翻的椅子扶起,只有這樣,他才能忍住馬上擁抱林舒的沖動。

表姐遞紙巾給林舒,“你不要怪他,老人家,思想總是古板的。再加上,你現在又——”

她深深的望了眼賀季青,話未說完。

賀季青在椅子上坐下,看着林舒用埋着針頭的手,擦着眼淚。他的眼神太深情,表姐默默嘆氣。

“小舒啊,這裏是我媽熬了一上午的大骨湯,你趁熱喝了。”表姐說。

林舒輕輕應着:“好。”

“你,要養好身體。”表姐隔着薄被輕拍他的腿。

林舒點頭。賀季青的眼神一直在他身上。

表姐喊賀季青:“喂——”

賀季青才将目光轉向她。

表姐想要說點什麽,可是看到他臉上的紅腫,長嘆了一口氣,搖搖頭什麽都沒說。她跟林舒說了再見就走了。是個大方的女子。

病房裏只剩下兩個人。

賀季青看着林舒,林舒看着他。四目交纏,原本洶湧的情緒,竟好像被風拂過一般,變得雲淡風輕起來。

賀季青要問的話很多,竟一句也不想問了。

林舒問他:“你疼嗎?”

賀季青搖頭。

“都腫了。”林舒說。

“心疼了?”賀季青半身趴在病床上,身下是林舒的大腿,體溫透過薄被,傳到他胸口。

林舒伸出手,躊躇着想要摸他頭發。賀季青拉過他的手,放到嘴邊親吻過,再放到自己的頭上。

他的頭發粗和硬,兩天沒洗了,并不清爽。林舒毫不嫌棄,手指插進他的頭發,輕輕撫摸他的發根和頭皮。是他的溫度。

“我好想你,林舒。”賀季青側臉靠在他的腿上,由下往上的看着他。他話說完,一行淚從眼頭落到鼻梁,又跨過鼻梁,落入另一只眼睛。左眼的淚,模糊了右眼。

林舒趴在他身上,抱着他的頭,終于,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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