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命懸一線

小桃屏氣斂息,戰戰兢兢地傾聽着來自山洞外的動靜,人聲,槍聲,慘叫聲,每一個聲響都令心驚不已。

如果不是鐘雲從的囑咐,她估計早已沉不住氣了。

外頭忽然又是一陣混亂的槍響,其中夾雜着冷兵器撞擊的铮铮之聲,以及,人的怒吼聲。

“你們是不是瘋了……”她隐隐約約聽到一個陌生而憤怒的嗓音,須臾,咆哮聲換成了嚎叫聲。

可這所有的聲音中,唯獨沒有鐘雲從的。

小桃的鬓發被冷汗打濕,亂糟糟地貼在額角,呼吸幾乎要停滞。

恰在此時,一直昏迷着的姜豈言不知道是被外頭的動靜驚醒還是太過痛苦,身體猛地抽搐了一下,發出了一聲痛吟,女孩悚然一驚,手忙腳亂地掩住了他的嘴。

姜豈言似乎感到很不安,試着甩了甩頭,無奈身體虛弱,沒能擺脫那只手,他擡起手,握住了小桃那只細瘦的手腕,之後便一動不動了。

“對不起……對不起……”惶惶不安的女孩默念道,“等過了這陣子就好……”

她不知道在黑暗中戰栗了多久,那陣驚心動魄的嘈雜終于過去了,外頭終于恢複了平靜。

但這樣的沉寂依舊無法令她感到安心,她的指甲不自覺地陷進掌心,她還在等鐘雲從的暗號。

沒有聽到那三下敲擊聲,她不敢動。

她一下一下地數着時間,數到最後卻是折磨不已,時間慢的令人崩潰。

小桃死死地咬住下唇,直至鐵鏽味彌漫整個口腔,此時此刻,也許只有痛苦能讓人維持清醒。

大概過去了一個世紀,她終于了來自石壁的震動聲。

那動靜太過細微脆弱,她險些疑心自己出現了幻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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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有氣無力的聲響又重複了兩下。

她的眼淚一下子奪眶而出。

她放下姜豈言,手腳并用往外摸索着,小腿不止一次被尖銳的石棱刮到,她卻恍若未覺。

跌跌撞撞地走出山洞之後,她第一眼望見的是一地的屍體,她駭然失色,旋即聽見了旁邊傳來的虛弱聲音。

“小桃……”

她猛地左轉,發現鐘雲從正靠坐在一叢灌木邊上,整個人幾乎盡頭在血水裏,一張臉蒼白如紙,唇邊卻還挂着一點笑意。

“不用怕了,沒事了……”

她奔過去,想把他扶起來,一雙手卻不知道往哪兒放——他渾身上下都是血。

“別哭啊……我這不是……咳咳,還沒死嗎?”他顫顫巍巍地擡起手,手指輕輕地拂過她的眼角,小桃這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他的手驟然垂落,她聽到他漸弱的呼吸聲:“但也撐不了太久了……你快逃吧……我已經……”

女孩怔了一下,而後握住他的雙手,低聲開口:“你不會死的。”

鐘雲從勉力擡起眼睑,望了她一眼。

她擦去眼淚,笑容柔和而堅定。

“我不會讓你死的。”

>>>

蘇閑游刃有餘地穿行于密林之中。

那輛汽車一定跟頭瘋牛似的橫沖直撞,肆虐的痕跡太過明顯,根本不需要他刻意留心,完全的一目了然。

也不知道是哪個傻逼開的車。

蘇閑循着橫七豎八倒了一片的樹木殘軀一路前行,直至發現卡在兩棵樹之間的汽車。

“果然是糾察隊的車。”出于謹慎,他沒有拿出手電打光,而是借助着微弱的雪地反光進行觀察,車牌號驗證了他的猜測,他圍着車輛走了一圈,發現車身損壞的很厲害,已經完全報銷了。

車內一片狼藉,但空無一人,想來都死裏逃生了。

只不過,對方留下的蹤跡也到此為止了,天色太暗,山林裏的障礙物又太多,即使逃亡時留下了蛛絲馬跡,也無法在這樣夜裏一一找到。

這是幸,也是不幸。

在蒙蔽敵人的同時卻也不慎讓自己人迷失了方向。

不管怎麽樣,沒看到屍體就當是好消息吧。

蘇閑站在報廢的汽車邊,多少有些一籌莫展,猶豫着是繼續找還是先回去搬救兵,不過留給他躊躇的時間并不多——斜前方忽然傳來了光束和人聲。

他幾乎是在聽到異動的那一刻便下意識地隐匿到一株大樹後,側耳傾聽着對話內容。

——“還沒找到嗎?”

——“帶來的人手都在搜了,只是天太黑,不好找。”

——“繼續找,他們受了傷,跑不遠的。”

——“說起來,那車廂裏留下了一大片血跡,至少有一個人受了重傷。”

——“不錯,所以另外兩個還帶着那名重傷員,更加不可能走遠,肯定就在附近。”

聽到這裏,蘇閑心頭一跳:誰受了重傷?

從他們的談話裏可以得知,鐘雲從一行人應該有三個人,而其中一個很可能是姜豈言。他方才查看公路上那七具屍體,并沒有在其中發現姜豈言。

至于第三位,也許是姜豈言的下屬吧,他也沒什麽頭緒。

只是鐘雲從那家夥怎麽又和糾察隊混到一塊去了?

蘇閑眉頭糾結,很快又舒展開,算了,現在不是思考這個的時候。

他略略一分神,只聽到那邊的後半句話——“……一定要把我們的‘貨物’找回來,至于剩下的兩個人,當場處決就好。”

——“明白!”

“貨物”就是他們這次行動的目标吧?可“貨物”究竟是三人中的哪位?而他們又是什麽人?

蘇閑正冥思苦想的時候,對方的交談聲與腳步聲都愈發的接近了,他屏息凝神,悄悄地探頭望了一眼,觸目所及卻是熟悉的黑袍假面。

“暗影”!

這個發現令蘇閑一陣心驚,他沒想到追殺鐘雲從等人的竟然是這個打過交道的古怪組織。

一個相當難纏的老對手。

莫非是盈盈把他非感染異能者的身份宣揚出去了?

連環失蹤案結束之後,盈盈成功脫逃,而她身為“暗影”組織的一員,完全有可能将這件事呈報上去。

這件事一直如芒刺在背,只是這段時間過去,他一直沒有聽到此類消息,便不免抱了僥幸心理。

可現在,鐘雲從很顯然陷入了“暗影”的追殺行動之中,

這樣一來,即便蘇閑十分頭痛,也不得不承認,“暗影”追捕的目标很可能就是鐘雲從。

——“我們的‘夥伴’裏,不是有一位擁有夜視的異能嗎?他那邊也沒有消息嗎?”

——“據說已經有眉目了,正在縮小搜查範圍。”

那兩個黑袍人已經近在咫尺了,并且手裏都有武器,蘇閑并不慌亂,他收斂了氣息,調整呼吸體溫,将自己僞裝成背後那株參天巨木的一部分,效法了源于原“暗影”成員“變色龍”的拿手絕活,當着“暗影”成員的面,上演一出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好戲。

兩名黑袍人無知無覺地快步從他身畔經過,完全沒有察覺出有個人銷聲匿跡地埋伏在一側。

鏡者,鑒也,景也,察形也。

聽起來是很拉風,不過蘇閑自個兒心知肚明,縱使他天賦異禀,可大多數的異能者在面對他的時候,都沒有傾囊相授的意思,他只能倉促地模仿個大概,說白了,就是一層皮毛,堅持的時間也不會太久,一般不超過五分鐘。

幸好這兩個人行色匆匆,沒打算久留,在雙方拉開了相對安全的距離之後,蘇閑便解除僞裝狀态,并且暗暗地尾随其後。

跟了一段時間,那兩個人驀地停了下來,蘇閑一驚,隐入一片樹影之中,就在他抽出袖中匕首的同時,一個怪異的聲音響了起來。

——“……已經鎖定位置了,就在東南方向的一片小樹林裏……”

這個聲音摻雜了不少滋啦作響的電流聲,還斷斷續續的,聽起來,是從步話機裏傳出來的。

果不其然,下一秒,不遠處的黑袍人便出聲回複:“我們這就趕過去。”

蘇閑聽的分明,知道鐘雲從一行人的位置怕是暴露了,而“暗影”派出的人手怕是不少,讓他們這樣趕過去的話,絕對是兇多吉少。

眼看着那兩人一前一後地疾步前行,蘇閑當機立斷,不再繼續隐藏行蹤,而是施展出瞬移,無聲無息地來到稍稍落後的黑袍人身後,在對方渾然不覺的時刻猝不及防地伸出胳膊鎖住了獵物的咽喉,将對方的呼救聲逼了回去,稍一使勁,他的腦袋便軟綿綿地歪向一側。

“我們要再快些才行……”僅存的那名黑袍人尚未得知同伴的死訊,他出聲催促的同時,習慣性地扭過頭來,在脖頸轉到一半的時候,他眼角的餘光隐隐約約瞥見同伴直挺挺倒下的身影,他悚然一驚,手裏的沖鋒槍正要端起,頸部卻是一涼,他聽到自己血管被劃開的動靜,以及血液狂飙而出的聲音。

他睜大了眼睛,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倒,痛感後知後覺地襲來,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頸動脈被人劃開了。

他的生命同鮮血一齊快速地流失着,自始至終,他甚至沒能看見暗殺者的臉,只在意識殘留的最後一刻,模糊感覺到他走到自己身邊,取走了他的槍和步話機。

解決了那兩名黑袍人之後,蘇閑根據步話機裏的提示,一路往東南方向去。

抱着“能多弄死一個是一個”的心理,他選擇繼續潛藏自己的身形,一路神出鬼沒,不止一次與三三兩兩的黑袍人狹路相逢,憑借着敵明我暗的優勢,他如法炮制第一回的暗殺手段,神不知鬼不覺地解決了四名黑袍人。

這樣的一帆風順,一直維持到遇上那名擁有夜視能力的異能者。

對方的異能不是蓋的,盡管他躲在陰影中,并且完全沒有動手的意思,卻還是沒能瞞過對方的眼睛,在敵方有了防備的情況下,他沒能幹淨利落地解決掉,反而暴露了自己的存在。

夜視者雖然被他傷的不輕,但最終還是讓他逃掉了。

蘇閑也沒空去追,既然東窗事發,那麽他就更要趕在“暗影”成員之前找到那家夥。

步話機已經失去了用處,他随手丢了,又複刻了一手“馭風”的技能,放棄與“暗影”打游擊,直接從這片山林的上方越過。

不多時,他在東南方向找到了那片小樹林,并且在最深處發現一個石洞,他懷疑鐘雲從等人就躲在裏頭,只是到底不敢掉以輕心。

因為他發現了那四具屍體。

他們皆身着黑色長袍,手邊還有槍支砍刀等武器,看樣子,應該都是“暗影”的成員。

可他們的死狀……蘇閑的眉頭糾結在一起,每個人的死法都很慘烈,有個家夥甚至差點被斜斜劈成兩半,死相甚是可怖。

這些人,是自相殘殺的。蘇閑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做出了判斷,卻又百思不解——既然同為“暗影”成員,為什麽會不顧命令,轉而相互厮殺起來呢?

可能是他們之間有什麽龃龉龌龊吧,一個沒忍住就打的天昏地暗。這種天真的念頭蘇閑也并沒有排除,可作為一名身經百戰的異能者,他知道,這樣的可能性,有,但最多只占百分之一,至于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九——那就是這些人被人左右,乃至操控了意志。

即使想通了這一點,蘇閑依舊難以置信:怎麽?那三人行裏,除了鐘和姜豈言,還有一位不為人知的強大異能者嗎?

無論如何,面對着一地屍體,他無法得出更多的答案,于是幹脆從樹上躍了下來,準備探探虛實。

他落地的時候不小心碰着了一根樹枝,帶出了極輕微的響動,他本想在暗處再觀察一陣子,卻沒想到那洞口有人守着,而且守衛還相當的靈敏。

對方聞聲而動,毫不遲疑地遞出了槍口。

見對方有所反應,蘇閑索性也現了身,他們相對而立,幾乎是同時朝着對方舉起了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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