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回城西的途中,宵禁已解,零零散散的攤販如晝夜星火,不多時便将街道熱和起來。
溫良良挑開簾子,打眼看到一個粥棚,便令馬車歇了腳,去要了兩碗混沌,她坐在木桌旁仔細擦了擦油漬,老板一邊包馄饨,一邊熱鍋,來往的人群稀少,再過半個時辰,便該青煙袅袅了。
滿滿兩碗馄饨,上面漂浮着綠色的香菜葉子,溫良良掀開帽沿,湊近吹了吹,紅唇輕啓,飽滿的肉汁混合了蝦仁的味道,在這樣安靜的時刻,好似格外濃香可口。
那老板一邊攪弄鍋鏟,一邊打量來往的車馬行人,時不時開口吆喝幾句張羅生意,他包了一簾馄饨,擺在鍋邊。
遠處傳來咕嚕咕嚕的碾壓聲,隐隐有馬的粗厚噴氣聲,馬蹄打在青石板路上,嘎達嘎達,行至跟前,溫良良撩起一角帽紗,不偏不倚,正巧看到前頭騎馬的男子。
他穿的是湖藍色錦衣,腰束玉色帶子,頭發齊整的梳在腦後,一只手裏握着缰繩随意搖來擺去,腦袋回望着身後的馬車,統共有三輛,裝滿了褐色壇子,随着行走,能聽到水聲晃蕩。
溫良良瞪着眼睛盯他,溫白景全然不覺,又夾了夾馬肚,大搖大擺的往前繼續引領,車馬經過之地,似有酒香飄來,被風一吹,纏在馄饨的香氣裏,再也辨不清楚。
老板上前收拾了碗筷,若有所思的望着馬車道,“姑娘吃好了?”
溫良良淺淺的嗯了一聲,又聽老板嘆道,“約莫着是紫金閣的好酒,香而不烈,甘醇适宜。”
府中小厮丫鬟打掃的也不安寧,偷偷打量着院中羅列整齊的壇子,溫白景吩咐人卸下後,便兩手叉腰,開始尋思安置之地。
“要喝死自己嗎?”
溫白景吓了一跳,見鬼似的蹦開,一邊拍打胸口一邊賠笑,“好妹妹,你走路不帶聲響的。”
溫良良走上前,看着最上面的一壇,扭頭與溫白景問道,“你哪來的銀子買酒?”
為防溫白景花銷無度,在他被信任之前,溫良良只給他應急的銀子,決計不夠買三車酒的。
溫白景兩臂一抱,擡了擡下巴,得意的朝廳內一指,“你瞧瞧是不是少了什麽?”
廳內布置皆是按照溫良良的心意,物件不多,卻是樣樣精品,她走上階去,只拿眼掃了一遍,便覺得頭頂生煙,忿然作色。
“你當了我的天青釉水仙盆?!”
幾株油綠色的水仙換了青瓷盆,水面浸過白胖的根芽,邊沿有些折痕,應是被人粗魯拔起換盆所致。
溫良良回過身子,沖着溫白景将要怒斥,便見那人啪嗒一聲扒開壇蓋,信手抄起酒提子舀了一提酒,大步走上前來,不由分說舉到溫良良嘴邊,笑道。
“嘗嘗,我自制的椒酒,溫補身子,驅寒辟邪。”
酒提子被溫良良一把推開,她簡直氣急,雖預想過哥哥的粗俗,可卻沒想過他會是個酒鬼,便是請來的學究,也連連擺頭,不願再教習與他。
“哥哥,你若是個正經的男人,便該想想将來如何憑一己之力,賺錢養家。”
溫白景好容易穩住身形,到底還是灑了不少出去,難免心疼,他呲了呲牙,讨好一般歪過頭,哄道。
“好妹妹,我這便是賺錢的生意呢,你先嘗嘗椒酒,一會兒我與你說說我的生意經。”他又往上探了探手,酒提子幾乎貼在溫良良的唇邊,她斂去怒氣,亦知方才自己反應過激,便低頭品了一口。
周遭圍觀的丫鬟見狀,紛紛四散開來,各自忙活去了。
當着下人的面,她不好做的太絕,喝完便走下階,通紅着小臉,低聲道。
“哥哥,對不起,是我方才做的不對,是我心急了些。”
溫白景讪讪的收回酒提子,背過身蓋上壇蓋,一揮手,笑道,“好喝嗎?”
溫良良舌尖還留有花椒的辣味,她咽了咽口水,方覺酒中加了些旁的藥物,“有些怪,好似有烏頭的味道,還有別的,我品不出來。”
溫白景靠在牆角,單腿撐地,神秘兮兮道,“本想多囤幾車,奈何囊中羞澀,日後妹妹的水仙盆,我一定給你贖回來。”
聽他這樣保證,反倒叫溫良良有些自責,她摘下帷帽,放到旁邊,仔細看了眼,足足有三十餘壇椒酒。
那個水仙盆,卻也當不了多少銀子。
夏日炎熱,椒酒遇熱容易散了味道,溫良良擡眉想了想,便揮手道,“哥哥跟我來。”
溫良良走在前頭,從腰間的香囊裏摸出一枚鑰匙,回頭招呼了下溫白景,便徑直往後院走,院中有一片湘妃竹,郁郁蔥蔥,微風吹來,便會發出窸窸窣窣的響動,倒是極為動聽。
“哥哥是想做酒莊?”溫良良一邊走,一邊與他攀談,溫白景疾步上前,與她并行而馳,他身形高大,因着連日不着家,臉上曬得愈發黝黑。
“還沒想好,先做做看。”溫白景額上竄出細密的汗珠,滾到臉頰上,挂了片刻便墜到脖頸,他胡亂擦了一把,俊朗的臉微微一熱,繼續說道,“椒酒裏面有烏頭,白術和附子等物,以花椒使其充分溶于酒中,儲存妥當,便可調理身子,趨避邪氣。”
“哥哥通曉醫理?這樣的法子倒是十分新奇。”
“皮毛罷了。”
溫良良從竹間撥開一條甬道,溫白景甚至沒來得及看她觸碰了哪裏,一條路便瞬時分開,她走在前頭,遇到石門之時,便插進去鑰匙,擰了幾圈,石門大開。
一股陰森森的涼氣迎面撲來,溫白景探頭往裏一瞧,又連忙縮回身子,驚嘆道,“這樣大的冰窖?!買宅子的時候我倒沒聽說啊,闊氣。”
溫良良微微一笑,兩人便一前一後下去,不過走了十幾步,便覺渾身冷嗖嗖的,窖中燃着火燭,密閉中應有某處通風。
“哥哥,你将椒酒暫且存在此處吧,晌午後去我那領把鑰匙,何時往外拿,你自行決定。至于那個學究,若你不喜,我便不讓他上門了。
哥哥,你似乎深谙釀酒之術?”
溫良良不動聲色的擡了擡眼皮,見溫白景正在四處敲打,聽到她的聲音轉頭便咧嘴一笑,“甚好,甚好,我懂一點,不多,平素裏喝得不少,便一知半解。”
溫白景彈了彈衣服上的水汽,忽然打了個哆嗦,他拽着溫良良的手臂,一邊往上走,一邊道,“女子不可在冰窖中待太久,日後于身子不宜。”
馮玉琬近幾日很是嗜睡,春煙給她喂完參湯後,便一直靠在榻上侍候,等了許久,只聽門口一聲響動,她的腦袋撲通撞到桌沿,眼眶立時飽含熱淚。
“小姐。”
她揉了揉腦袋,忙站起來,輕輕指了指床榻,小聲道,“夫人已經睡了一個多時辰了,也不見醒的跡象。”
溫良良放輕了腳步,示意春煙出去守着,她走到床前,馮玉琬睡得很是安穩,兩腮泛紅,比從前長了些肉,不似原先那般枯敗蒼白。
她晃了晃馮玉琬的胳膊,小聲喚道,“母親,母親…”
馮玉琬呢喃了聲,卻并不見醒,“母親,我有件事想問你。”
溫良良湊在她耳朵旁,說完便見馮玉琬睜開眼皮,柔和的看着她,嘴角微微一翹,“良良,去哪了,冰涼涼的厲害。”
她說完,便打了個哈欠,一股參湯味撲鼻而來,她側過身,捏着溫良良的手翻來覆去的看,“何事?”
“母親,你可知父親的心上人…舊人家中是作甚的麽?”
溫良良改了口,見馮玉琬臉上并未有異色,便稍稍心安一些。
“逆臣之女,做官的,後來潦倒了,為了糊口,興許會做些旁的什麽,我也不太了解。”馮玉琬搓了搓耳朵,忽然想起什麽,半撐着身子看着溫良良。
“怎的,白景是不是想跟你借錢做生意?良良,眼下家中不缺銀子,他若問你要,你給他便是,那麽多年也該償還他們母子,你說是不是?”
她拽緊溫良良的手,眼珠死死瞪着她,馮玉琬的反應有些吓人,甚至有種說不出的詭異,溫良良蹙眉想了想,也沒同她說溫白景懂酒的事情,便安慰道。
“母親放心,我必拿他當親哥哥一般。”
馮玉琬又躺下,合了眼皮,擺擺手道,“那便好,好……”言語間,竟又昏睡過去,從前大夫說,馮玉琬最多可延一歲之久,如今看來,多半都是這樣昏昏沉沉的拖着了。
相府的清晨,伴随着兵荒馬亂般的吵鬧聲。
書房的桌椅被踢翻踹倒,瓶子罐子扔的到處都是,摔得稀巴爛,門上的匾額被人拿東西砸了一個缺口,叮叮當當,聲音足以傳到東院。
紅素收拾完床鋪,見顧紹祯坐在銅鏡前發愣,便躬身走到他後面,拾起妝匣裏的梳子,方一落手,便見顧紹祯冷眼一擡,當即吓得跪倒在地。
“公子,奴婢想為你梳理頭發。”
顧紹祯瞥了眼地上的梳子,挑眉虛瞟向門口看熱鬧的朱桑,凜聲道,“朱桑過來,你出去。”
紅素擦了把淚,也不知何處惹惱了他,只得默默爬起來,躬身退了出去。
朱桑意猶未盡的砸吧着嘴,撿起梳子,嘆道,“公子,原以為蘇姨娘會去鬧,沒想過去的竟是顧月瑩,那架勢,仿佛已然撒潑了。”
顧淮卿雖說寵愛子女,卻也不至于被人當衆辱罵還要一味忍耐的地步,顧月瑩也是被蘇郁寵壞了,沒長腦子。
“朱桑,何時紅素紅蕊能在內間伺候的?”顧紹祯頭有些疼,以往睡眠好,戌時三刻便會歇息,近幾日有些乏累,夜裏又容易醒來,故而晨起便渾身不适。
“紅蕊紅素年紀小,伺候公子穿衣洗漱最是方便,我跟朱陌笨手笨腳,你瞧,梳的發髻別別扭扭,恐惹公子煩心。”
朱桑特意朝銅鏡中比劃了一番,顧紹祯冷冷的撿起玉簪,朱桑接過插到發髻上,便聽那人語重心長道。
“我在她心中本就落了下風,房中再添兩個女子,豈不叫她更是惱火?”
朱桑大為吃驚,與門口的朱陌遞了遞眼神,兩手一抱,嘆道,“公子英明。”
後又默默在心裏翻了翻白眼,嘀咕道,你若是早有這個心思,現如今何須大費周章也不讨好,明明就是冷眼冷面惹的禍,非要扯到人家姑娘身上。
難不成日後夫人回來,房中還要倆大男人近身伺候?
就在此時,彭吉風風火火從外頭跑進來,小聲上前說道,“公子,蘇珍被顧月瑩扒光了衣服,堵在書房,老爺打了顧月瑩兩巴掌,未做處置,便趕去上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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