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霍叔叔其實是來縣城買年貨的，除了自家和李家的年貨，還會幫村裏行動不便的老人代購一些東西，要裝不少東西回去。

所以，占涼他們坐的是一種小型面包車，方方正正四輪抓地，在占涼眼裏，簡直就是五菱宏光的雛形版本。

這應該就是鄉村神車的夢中情款吧~

年前的縣城特別熱鬧，霍叔叔剛開進去就放慢了車速，偶爾還會放下車窗和熟人打招呼，霍達他們幾個小孩子就趴在車玻璃上，一臉“哇哦”的表情看着縣城，感覺一切都特別的有檔次。

寬闊的馬路，嶄新的樓房，兩邊人行道上都鋪上了彩磚，更別說裝飾在街邊的一些小燈籠了，一切都比坎坎村熱鬧，特別能給孩子長見識。

趙老師平時也沒有什麽空閑來縣城，跟着孩子們一起往外看，時不時還和丈夫聊兩句，說這家是新店那家估計剛轉讓出去，語氣也挺雀躍的。

也就占涼被擠在座位正中間，想“哇哦”也“哇哦”不起來，和坎坎村相比，縣城的确要更繁華熱鬧，但是吧，占涼一直把坎坎村當成原生态度假村來看，磚牆紅鐵門什麽的，特別有地方特色，再加上村裏大片的護林帶和平整的田地，其實別有野趣。

縣城就是在趨近于城市風格，一些看似新潮的廣告牌或是街邊擺設，反倒沒有了那份自然，尤其是占涼看着街邊有個美發店前面咔咔咔擺了三個假人模特，發型紅綠黃仿佛信號燈，卷的如同泡面般蓬松，卻讓路過的不少女士羨慕的側目。

好叭，應該是今年的潮流發型，燙了就是全縣最美的崽，原諒占涼實在不懂這個時尚。

“你們在書店裏面看書，有事情找姐姐，誰敢亂跑等着。”有不少來買年貨的家長順帶把孩子帶上，然後把孩子往新華書店一塞，再送個蘋果或橘子麻煩店員不要讓孩子出去。

霍叔叔離開之前把小的們交給占涼了，還重點指了指李達君和霍達，“別亂跑，否則——”

“腿打斷！”

“頭擰掉！”

李達君和霍達又脆又亮的接話，然後毫不在意的擺手，讓家長趕緊走人他們還要看書呢，還搶在霍叔叔動手之前一溜煙的跑到書架那邊，在禁止喧嘩的書店裏做出搖擺狀，一臉親爸打不到的欠揍感。

占涼牽着哈爾和烏蘭，和霍叔叔趙老師确認了一下他們去買東西的時間，然後讓兩個人放心，小孩子不會被別人拐走的。

看看，這就是別人家的孩子，趙老師拍了拍占涼的肩膀，又去和店員說了一聲才離開。

“去吧，我在書店正中間，你們選好書之後和我招招手，盡量坐在我旁邊看。”站在書店的入口，占涼指了指中間的位置，然後讓五個小孩去找自己想看的書，最後到她旁邊集合。

家長不在，占涼就接手小崽子們，肯定要把他們聚在自己身邊才行。

一哄而散，李達君熟門熟路的拉着霍達去找漫畫書看，蘭拓則是帶着兩個妹妹去找故事書，占涼沿着書架之間走過去，确保她能看到所有的小孩。

至于看書？占涼初中之前也都挺喜歡來新華書店的，尤其是一些兒童讀書的系列叢書，基本上全部看過，等到她讀初中的時候，新華書店裏面也多了很多教輔材料和所謂的暢銷書，占涼就不是特別喜歡去看書了。

再說，轉學之後占涼辦了一張市圖書館的借閱證，裏面的藏書和環境要比新華書店好多的，她也就再沒有來過新華書店了。

所以，占涼看新華書店的時候，對有什麽書不太感興趣，倒是對裏面一些擺設和看書的孩子很感興趣，一次重生帶她體驗曾經模糊的那些記憶，這種感覺也挺奇妙的。

占涼一直都挺喜歡看書的，從小父母不在身邊，就自己找書看，這樣就顯得自己不孤單了，而豐富的課外書閱讀量也極大的提高了占涼的視野和承受能力，不僅在課業方面給予了幫助，在占涼的性格塑造方面也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小孩子多讀書是好事，迅速的構建穩定的內心世界，也是幫他們抵抗外界壓力的最好方法之一。

新華書店之所以被衆多孩子喜愛着，也和他們有着完全獨立的挑選權利有關系，店員在門口坐着，負責保持店內的安靜和人員的進出，孩子們就坐在暖融融的屋子裏，把外套和圍巾取下來，各自找個角落看書。

李達君和霍達可能是遇到同學了，和其他幾個男孩子湊在一起，看的好像是《七龍珠》的漫畫書，書店裏估計只有這麽一套，盤腿坐在中間的男孩子身邊圍了一堆腦袋，偶爾還會有點小争執說翻書翻太快了。

聲音稍微大一點，彼此也知道捂嘴，生怕店員說他們太吵就不讓看了。

蘭拓還是比較有小哥哥責任感的，陪哈爾和烏蘭選了一個幼兒畫本之後，才帶着她們去給自己找了一本《十萬個為什麽》，來找到占涼之後就安靜的坐在那裏看，裏面有一些插圖，讓哈爾和烏蘭時不時湊過來看一眼，蘭拓也很好說話的攤開書，讓兩個小妹妹看完再繼續翻。

占涼等他們選好之後也不知道自己該翻什麽書，結果在一個書架上看到一個眼熟的《中國鹿業雜志》，身形一頓，默默把手伸向了這本書。

反正她都看完《中國養鹿大全》了，不如再看一下這個雜志，純當紙質版的動物世界看好了。

每個孩子都能找到自己想看的書，哪怕有些書就只有一本，也能讓幾個孩子商量着來，就是看着看着有些孩子就趴地上了，估計是盤腿坐累。

占涼彎腰摸了一下地板，果然，地暖的房間裏地板都是暖的，她去摸了一下哈爾和烏蘭的背後有沒有出汗，然後才繼續翻自己的養鹿雜志。

霍叔叔還在外面搬一些東西，趙老師先回到新華書店接孩子了，難得出來一趟，他們準備帶孩子去回民飯店吃丸子湯。

新疆的整體飲食都受到陝甘影響，其中各民族之中回族的飯店又特別多，占涼剛坐車過來的時候就看到很多“馬記回民餐廳”、“老馬拌面王”之類的店，帶着小白帽的回族大叔熱情的招待客人，有些飯店門口還會挂一只當天宰殺的羊，保證肉新鮮又幹淨。

占涼幫趙老師給幾個孩子穿衣服，順便把淚眼汪汪想買《七龍珠》的霍達和李達君從地上拽起來。

這一套漫畫書挺貴的，兩個小孩子不好意思直接要，只能特別委婉的在地上打滾不肯起來，趙老師都不想搭理他們，給蘭拓和烏蘭哈爾穿好衣服之後，就去教輔區買了兩本練習題，吓得霍達和李達君當場彈跳而起，恨不得沖過去讓媽媽（阿姨）不要花這個冤枉錢。

不給買漫畫書，就只給買練習題，趙老師沒有忘掉李達君那一份，最後讓兩個孩子不情不願撅着嘴離開新華書店。

占涼牽着蘭拓和哈爾的手，看着烏蘭被趙老師抱着走在前面，回頭在霍達和李達君的背後仿佛看到了碎成一地的心。

唉，這倆傻孩子，非要當着家長的面打滾要漫畫書，這不就是找練習題做嗎？

霍叔叔開着車等在路邊，推拉門一打開就讓孩子們趕緊上來，看着自家兒子和李達君不樂意的表情，好笑的問了一句，“這是怎麽了？媽媽沒給買書是嗎？”

迫于趙老師的威勢，霍達和李達君偷偷躲占涼背後猛點頭，表明自己完全是不情不願從新華書店出來的。

“別管他們兩個，不好好學習想買漫畫書，還挺貴的。”買練習冊不心疼，買漫畫書就心疼了，趙老師不愧是母親兼教師，價值觀有理有據。

“霍達，爸爸呢這裏有點錢，本來是想給你們買新書包的，現在要拿去換漫畫書嗎？”霍叔叔等妻子把孩子們安排在座位上坐好，扭頭和兩個男孩子商量，要不要換？

這下，該霍達和李達君糾結了，誰還不想要個奧特曼的新書包呢？而且，這個錢還包括了弟弟妹妹們，雖然悟空和龜仙人很好看，可是，大家都背上新書包也很好啊。

趙老師瞪了一眼丈夫，倒也沒有說什麽，然後看着霍達和李達君捂着小心髒，糾結的做出決定，還是一起買書包吧，漫畫書就那麽幾本，但是書包每個人都有，還是後者比較劃算。

“哎，這兩個哥哥可以，知道疼弟弟妹妹們，我們也給姐姐買。”霍叔叔滿意的開車，根本沒有故意騙孩子的愧疚，樂呵呵的不超預算，讓霍達和李達君忘掉了漫畫書，誇的兩個小男孩特別驕傲，感覺自己胸前的紅領巾都更鮮豔了。

剛才路邊有賣糖炒栗子的，但價格有點高，趙老師只買了一點，現在趁熱剝開給每個孩子喂兩顆嘗嘗味道，多的就不給了，畢竟很快就要吃午飯了。

地方小，就是熟人多，霍叔叔剛把車停好，就和飯店的老板打起了招呼，這種開在街邊的門面都喜歡把炒菜的竈臺修在外接的遮雨棚下面，尤其是炒拌面的配菜時，香味飄的能讓很多路人都拐進來吃一頓。

不過占涼他們這一次不吃拌面，專門來嘗一下丸子湯，有湯有菜還有肉，最适合不能吃辣的小孩子們吃，笑眯眯的老板叔叔給每個人沏了八寶茶，甜絲絲的味道卷着熱水的白氣，沒一會兒就端上來好幾碗丸子湯。

哈爾和烏蘭年紀小，還需要趙老師單獨給她們分在小碗裏，占涼他們就可以拿走自己的小碗丸子湯了，老板還送了油塔子，有點像圓錐版的金字塔，占涼咬了一口只覺得酥香綿軟，又有那麽點面食的勁道在。

尤其是再喝一口丸子湯，整個人都随着美味舒展起來，好吃的眼睛都要眯起來。

趙老師和霍叔叔把碗裏的牛肉片給每個孩子分了分，占涼本來挺不好意思想退卻的，但只是被趙老師摸摸腦袋囑咐不夠再加，快點趁熱吃。

男孩子已經吃的呼嚕嚕了，讓斯斯文文吃飯的蘭拓一直盯着兩個哥哥，猶豫自己要不要也跟着邊吃邊rap，趙老師咳了一聲，霍達和李達君立刻就乖了，開始認認真真吃飯不發出怪叫。

兩個成年人和一桌子小孩，老板還專門送來一盤涼拌牛肉，看霍叔叔想掏錢就直接兩掌把人拍回座位，“認識這麽多年了，我給孩子送盤涼菜怎麽了？你要是給錢，下次來吃我做的飯。”

霍叔叔一個壯漢，在朋友愛的拍拍之下居然讓厚實的木凳嘎吱了一下，占涼看着碗裏的湯被震動的泛起漣漪，再次感受到了西北漢子友情的重量，真·拍一下桌子抖·重量。

占涼發現新疆這邊飯店的桌子上都會放一盤生蒜，尤其是吃拌面的必須要剝瓣蒜才行，霍叔叔連吃了好幾個油塔子，咔咔吃蒜的，看的占涼都覺得辣。

隔壁桌幾個年輕人風塵仆仆的，旁邊還放着幾個大背包，吃着拌面也在咔咔吃蒜，還招手讓老板加面。

一盤一盤的加面送上來，免費，老板還樂呵呵的給他們倒了面湯，囑咐他們不夠再加，沒吃飽不準出門。

買東西論公斤，吃拌面論盤，顧客要是沒吃飽老板都不讓走，占涼咬着嘴裏的丸子，突然覺得很歡樂，她喜歡這裏，豪邁又爽朗，大大方方的，是蒼茫的戈壁和連綿的沙漠，以及巍峨的山脈才可以養出來的民俗環境。

隔壁桌的年輕人應該和占涼一樣，也是剛來新疆沒多久，被老板熱情的投喂之後就聊了起來，他們其實是一個節目組的，正好來新疆拍一些畜牧方面的片子，到時候要做成錄像帶再發放到牧區做指導。

“我們有兩個老師家就在附近，所以停下來休息一天。”這些背着設備的年輕人已經到新疆快半個月了，基本上都在牧區打轉，現在找個縣城好好休整一下，還和老板聊天，問他要不要出鏡到時候可以拍一下當客串。

“對啊老板，我們可以做兩個問答環節，還有獎，可以給孩子用的掌上學習機。”

“是，這個我們專門背過來的，本來想拍一個抽獎活動，但是一直沒送出去，老板要不要試試，不過我們不放水。”

黑白像素屏的掌上學習機，一拿出來就吸引了占涼身邊所有小孩子的注意，這個東西看着就厲害，霍達和李達君的眼睛都直了。

老板也來興趣了，把手一擦還蠻有自信的過來試試，就算拿不走獎也算是上了半個電視。

有獎品就有答題的動力，幾個年輕人把設備架好，幹脆讓客人們一起來參加，反正題都是随機抽出來的五十道，全部答對才可以拿走這個學習機，否則就只能送個什麽光盤或是書了。

占涼這一桌自然也被發了一個套題，霍叔叔接過之後掃了一眼，無奈的和妻子對視，“這些我都不懂，誰養過鹿啊？”

“沒事，要是好答那個學習機不早就送出去了？”趙老師心态好，覺得重在參與。

占涼：……

等等，她好像可以。

而且是特別可以的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