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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吾城奇裝異服者實在不算得異類,顧韶左臉戴了塊薄如蟬翼的面具來遮住疤痕,她本是不在意,但烏裕鳴不想她時時被人盯着看,逼迫她出門就要戴上,她也沒辦法。戴上後只看右邊臉,會以為她是能和烏裕鳴比肩的美人兒。兩人來到東契一商隊駐紮的客棧,她要進,烏裕鳴拉住她:“去這做什麽?”

——“吃飯呀,我餓了。”

——“回去吃,這裏... 不好。”

——“不要...我就要在這裏吃...”

被這人一臉嬌氣的看着,烏裕鳴投降,牽着她到桌子邊坐下:“你呀...看來仲犀叔叔說得對,我太寵你了,這樣下去不行。”說是這樣說,點的菜都是顧韶愛吃的。

隔壁桌已經喝紅臉,昆吾有些酒是他們在別的地方嘗不到的,來此地就海喝,可惜從來都是高估自己酒量。聽他們胡吹亂侃說到皇室的事,顧韶轉過身去敬酒搭話:“我也是聽說你們公主長得十分漂亮,不知可有婚配?”說着讓店家給他們加了一壇酒,有人請喝酒他們自然高興,又是在這離皇城天遠地遠的地方,一時起了興:“國中想求娶公主者千千萬萬,可公主自然是瞧不上他們呀。”

烏裕鳴并沒有攔她去搭話,自然是清楚她這樣做有這樣做的目的,顧韶從來不是個真喜歡和人閑侃家長裏短的人。此時她只是時不時看看四周注意一下形勢,雖有她的侍從在四周布防,她還是不太放心,在顧韶身邊時,從來最擔心她的安危。

一行人已說到大琰皇室有意讓兩國結姻親的事情,顧韶飲了一杯點頭:“這是件大喜事啊,兄弟我看你神色不好,莫非你還對公主抱有非分之想?”

——“這位姑娘你這說的哪裏話,我自然是不敢有此非分之想,只是替我們公主不值而已。我們常年在兩國間走商,該聽到的自然不會少聽,大琰國那位皇太子啊,有心上人,且一心只想娶那心上人做太子妃,對于求親之事,他敷衍至今,毫無誠意,簡直可恨。東契國民大都認為我們皇帝應該一口回絕這門親事,日後該打就打,我們東契可從未怕過他們。”

東契自然不怕大琰,且這麽多年一直在做兼并大琰的夢,要說這夢是否能成真,還真不好說。按此事來看,大琰內政怕是出了危機,否則怎會主動求娶東契國公主,明顯是想以公主嫁入大琰來緩和一些事情。如此明顯的事,東契謀臣怎會看不懂,在大琰太子明顯無誠意的情況下他們還願意商談這門婚事,只能說東契新帝登基後,內政也出了大纰漏,這纰漏讓那些謀臣認為暫時不起戰事為最佳。

這事好玩了,顧韶捏着酒杯放下:“姐姐吃飽了嗎,吃飽了咱們回家吧。”

每回顧韶找他聊大琰的事顧仲犀都會冷着臉色,這次也不例外,聽她說完笑了一聲:“你就聽過路商旅那麽一說就得出這麽多結論,你是認為自己比他們朝堂那些混跡官場幾十年的老奸巨猾的人還聰明?顧韶,爹不想再說那些你也不想聽的道理,爹只想告訴你,永遠不要低估那群人,永遠不要懷疑他們狡猾奸詐狠毒的程度,也永遠不要去妄議那些會傷害到你的事,那些事和你沒有關系,你一個女子,老是關心這些是想做什麽?”

這話問得顧韶啞口無言,許多年不曾出現在的嗓子發癢的感覺突然回來了,難受至極,憋得難受咳了幾聲:“我要去大琰。”

——“做什麽?”

——“看看小時候生活過的永安如今是什麽模樣。”

原本以為顧仲犀會一口回絕,沒想到他竟然遲疑了。顧韶一席話,在他心裏泛起波瀾,東契唐王來昆吾求親本就不正常,大琰太子求娶東契公主這件事就更不正常,他當然知道事出有因,而這原因是現在大琰朝堂的陳繼隆分析給他——高貴妃之子秦曙如今已十來歲,前有皇帝寵愛,後有高恪把持的大半個朝堂撐腰,如今大琰換太子之聲高漲。讓太子秦政娶東契公主是皇後力促之事,她明白,她的兒子必須找到外援才能繼續抗衡太子之争這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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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耗到高恪老死,是否算贏了?當然不。如今皇帝對朝政毫不上心,常常十天半月不臨朝,雖有太子監國,那朝堂上的事又哪輪得到太子說了算。羅午齋已韬光養晦許多年,任憑朝堂新政令對民間苛征暴斂,以至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多地時不時有人組織義軍反抗,可惜終究不成氣候,當即就被鎮壓。高恪對不起的豈止北麓一脈,他對不起天下蒼生啊,那個朝堂裏站着的,十之八九都對不起天下蒼生,那裏邊的多數人心已經腐爛得發臭,又還有誰能獨善其身。

陳繼隆從昌河回永安就調任兵部尚書,兵權向來掌握在樞密院史手中,哪又輪得到他調兵遣将改革體制。

站在窗前搖頭嘆了一聲:“韶兒,爹問你,何為忠啊?”顧韶搖頭:“廟堂之上在其位謀其政是忠,忠于天下百姓,江湖之中慎始慎獨是忠,忠于獨善其身。可世間并無絕對的忠,臣對君,君對民,民對官,忠都是有條件的,倘若條件改變,繼續愚忠更可怕。”

——“爹再問你,若你身負濟世才能,你明知世道将崩,你是選擇随避洪流遠觀還是選擇義無反顧去阻止洪流?在這之前沒有人能确定你的行為是力挽狂瀾還是自不量力,沒有人知道。”

——“我...”

顧韶沒能立即回答出這問題,烏裕鳴敲門進來送飲品,見兩父女臉色都不太好,遞了個眼色能顧韶問要不要幫忙,顧韶苦笑着搖頭,這個問題,她一時真的回答不了。顧仲犀臨走拍了拍她的肩:“韶兒,你是很聰明,但切忌聰明過頭。仔細想想爹問你的話。再想想,這天下,和你到底有什麽關系。”

對于顧韶要去永安,烏裕鳴一百個不同意,如今她又不能随便亂跑,即使跟去永安也留不得幾日就要返回,得留在昆吾逐漸接手一些政務,昆吾雖不大,算上來來往往商旅,也住着近兩人百多萬人,她得學着對這兩百多萬人負責。

院裏葡萄架上的葡萄串在夜光裏似寶石般散發着誘人的光澤,烏裕文親手剪了一串讓人洗手端過來,一粒一粒遞給顧韶:“我知道攔不住你,你要做的事,始終是要做到的。只是你此次一人去永安,萬事都要小心,報平安的信須按時寄來,我收不到,就會去找你。所謂天下大勢,你與仲犀叔叔時常談論,你比我看得清,我也就不說別的,我只希望你...記得你的家在昆吾,這裏有你的家人。”

一串湖綠玉石做成的手鏈戴在顧韶手上,烏裕鳴握着她的手久久不願松開,不知為何,她仿佛又模糊看到了顧韶以後要發生的一些事,看不清,但這讓她很不安。小時候看到顧韶降生的事情她已經記不太清了,但她聽姑姑說了以後就很肯定那件事确實發生過。

顧韶反握住她的手,收了笑意:“姐姐,我只是去永安逛一圈,不用擔心,我很快就回。”

烏裕鳴笑了一聲沒反駁她,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兩人說話變成了這樣,明明都清楚對方心裏真實意思,但說出來的話往往只是這樣,只為不讓對方憂心。

入秋時永安城陳州門東側新開了家布料店,從西域四國到東契到大琰的各色布料都有,店鋪店家是個年輕女子,長得窈窕高挑,只是左臉有疤,右側的顏則卻又是讓人驚豔。做買賣不願與人費口舌争分文小利,進店的人看到過幾次她讓利給對方,也看到過她不賣給對方,這全取決于她高興與否。雖脾性古怪,但因店裏有些布料着實稀有,短短半月,整個永安富貴人家幾乎都成了她家買主。

京裏的一夥地痞流氓盯了大半個月,确認這家只有小娘子一人,合計着把這鋪子加娘子一起盤到手,叫嚣着醜則醜矣,身段還是不錯。隔壁賣酒食的豐味軒店家幾次在她前來買酒食時好言相告,讓她趕緊把家中長輩兄弟叫來一齊看店,否則這真要壞事。

這日有三五個浮浪子弟登門,對綢緞布匹不上心,眼神盡往她身上斜,她上前搭話,對方一夥就浪笑,有人拿扇子戳她腰上,被她躲開後喲喲喲的幾聲:“小娘子怎一人在此開店,家中父母兄弟也不來幫忙?”顧韶轉身回道:“父母兄弟在他鄉張羅貨源,無暇前來幫我。”這話惹得這些人互看一眼,放心大膽的調戲:“這滿屋绫羅綢緞,小娘子為何穿着粗布苎麻,這姣好身段得配好衣裳啊。”顧韶不着痕跡的避着他們動手,輕笑一聲:“朝廷的規矩豈敢不遵從,公子說笑了。”

——“這永安城滿街行走的商戶可還有人遵這勞什子朝令?八百年前就廢啦。小娘子這話說得真是讓人憐愛,幹脆今兒我來買匹綢緞給你做幾件衣裳?”

說着手已經要搭到顧韶肩上,門口又進來一年輕男子,當即呵斥:“你們做什麽!”這五人一看,門外來人竟是皇城巡防兵馬司的人,可他們自然不怕,喲呵一聲:“兵爺當值還能進店鋪逛逛,這日子過得真是悠閑,就不知你們校尉大人知道了會作何感想?”門外站着的巡兵也在叫年輕男子出來,不要惹事,年輕男子氣得臉頰漲紅,低聲回道:“這幫惡霸我認識,我們要是走了,這姑娘必要遭災!”

門外的人有些為難的看着他,這不是沒出事麽,他們也不能管啊。

顧韶在他們說話間仔細打量了這男子,越看越覺得有點熟悉,上前咦了一聲:“敢問這位兵爺,你是不是姓羅名元宇啊?”對方一臉驚詫的看着她:“你認識我?你是誰?”顧韶笑得燦爛的拍拍他的肩,随即轉身:“今兒我不做生意了,各位請出去吧。”說完小聲對羅元宇說:“換班來找我,我請你吃酒。”

店家要關門,巡防兵馬司的人還是能看着店裏的人出來,要是不出來,這就是鬧事。

作者有話要說:

我的存稿沒了,主角還沒見面,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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