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賀蘭幼靖身邊的宮女是她從東契帶來,其中尼蘭與她親密無間,每日伺候左右不離。太子與太子妃關系如今依舊算不得好,但已算緩和,有話都能先忍一步不說,鮮少吵起來。東契細作的事賀蘭幼靖自然清楚,秦政就此事向她問責,她一口咬定是商人留在永安從商,并無他意。秦政自然明白此時不好強逼她承認什麽,畢竟已是一家人,她要真有事,他也要擔責。兩人關系緩和的一大緣由是賀蘭幼靖在他面前說過,高懷逸若進太子府,她必好生相待。

高懷逸最近與他見面不多,見面也只談論國事,他能感覺兩人之間明顯的生疏,早已心生疑窦,派了羽林衛暗從保護也暗中跟查,如今得到消息,高懷逸常常往一家綢緞鋪跑,那店家也是名未婚小娘子,模樣算得醜。在政事房和幾名心腹大臣聊完政事正坐那歇息,貼身侍衛悄然到他身旁禀道:“殿下,兵部傳令官昨夜連夜出城的事查清了,是往邺原郡那邊去了,我們的人一直跟着。”

秦政嗯了一聲,侍衛又說:“那綢緞鋪小娘子的身份也查清了,她不是大琰人,從昆吾而來,在永安城經商不到半年,家人都在昆吾,每月會有昆吾商隊送貨上門,她約就是個給人看店的。”秦政又嗯了一聲,剛揮手讓人走,又嗯了一聲:“她叫什麽?”

——“回殿下,她叫顧韶,韶光的韶。”

秦政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可這念頭很模糊不清,他想想明白又一時半會想不明白,一直用手指着那侍衛,侍衛也不敢走。他實在想不起來,可又覺得這事和高懷逸有關,于是命人連夜去接她進宮。

高懷逸也早懷疑浔陽有異,一直敦促崇遠要時時盯緊這事,有異趕緊報到,但此事高恪命人壓得死,他根本沒聽到風聲,待兵部派出傳令兵往邺原郡趕,他一說,高懷逸就恍然大悟,兵部是有人早知曉了浔陽之事,此去邺原,找邺原郡候許朝君怕是不僅是讓他及早防範,至于究竟是何事,她一早想到了要找顧韶聊聊。此事緊急,她只能劍走偏鋒。

大長公主府的多蘿縣主派人來傳話,說要接她過府一敘,明日再将人送回。這是她讓崇遠去求的多蘿縣主,崇遠與多蘿自小青梅竹馬,感情濃重,他說不讓多問,多蘿也沒多問,只依言行事。崇遠把家姐送到綢緞鋪,一直不放心,要守着,可他沒理由夜不歸宿,家姐又催他早走,他也只好在街上對二樓的燈光看了一陣後離開。

對于高懷逸夜間造訪,顧韶十分驚訝,也不懂她這是怎麽出的府門。披了件衣裳起來迎人,而後又進去換衣服。兩人正式對坐時她對高懷逸看了又看:“這是發生何事了?”高懷逸也不和她拐彎抹角:“兵部派出傳令官前往邺原郡可是和浔陽有關?顧韶,那日寒食,你去蒼河邊見了誰?”

高懷志才回府,披風還沒解下就聽得府裏下人來報,說太子派人來接小姐入府。他驚的捏緊了拳,趕忙解了披風去見侍衛長,讓人奉了好茶塞了賞銀,說姐姐被大長公主府的多蘿縣主接走,侍衛長也不含糊,當即要帶人去大長公主府,高懷志趕緊攔住:“不不,不麻煩吳大人,我帶人去接了送往太子府即可。”這吳大人和高懷志和高家人都不陌生,原本是好說話,奈何他出門時聽得懂太子語氣甚急,不敢耽擱,硬是要一齊前往,說長公主府也不遠,正好接了一齊回太子府。

這真是急得沒有辦法,就算此時派人去綢緞鋪,他姐也不可能在他們之前趕到長公主府。硬着頭皮漲紅臉正不知所措,高恪從門外走進廳裏:“老夫聽聞府裏來了貴客,怠慢了,吳大人。”侍衛長在高恪面前早已是噤若寒蟬,按理說太子這麽晚接高家小姐進府是不合禮數,若高恪不出面還好,高恪如今出面了,他真不敢說什麽。

高恪對他看了一眼笑道:“伏秀被多蘿縣主接走怕是明早才能回府,你回去回禀太子,就說明早她去太子府賠罪。”他說完,無人敢說半個不字,侍衛長更是立即回了話把自己帶來的人帶走,一步也不敢耽擱。

待外人走,高恪緩步走到椅子邊坐下,聲音如往常一般發問:“你姐姐,在哪裏?”只這一句,高懷志就心頭發顫,穩了穩才回:“确是在多蘿縣主那,若是此時去接,長公府必是不高興,孫兒這才在此猶豫。”

高恪看了他一盞茶的功夫才移開目光,嗯了一聲負手走了。

這并不是相信,高懷志明白,只是他也無能為力再去辯解什麽,只能祈禱明日姐姐回來能一切如故。

高懷逸在顧韶面前有些急了,她冒了如此大風險出來,不是要聽對方跟她繞圈子,可她又想不到什麽辦法讓顧韶不這樣,一時急得眼睛紅了,站起來走到窗邊嘆了一聲:“顧韶,你應是知道我這時候在你這裏意味着什麽,我只想你和我說句實話,那天寒食你去見了誰,可是和如今兵部派人去往邺原郡有關,又是否和浔陽有關?我今天要你一句實話,你要怎樣才肯說?”

問完感覺身後有人,才想轉身,感覺周身被人禁锢,忽的警覺随掙紮了一下,顧韶哦了一聲:“你問我要怎樣才肯回你,那我問你,你如此冒險信我,這時候來我這,就不怕,我是站在你敵對面的敵人?如今你落在我手裏,你,不怕?”高懷逸被她的手勁帶得轉過身,幾乎是貼進她懷裏,一時急了,連忙推着,卻怎麽也推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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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怕我嗎?”

又是傾身貼耳的一問,她心裏起了怒氣,卻又不得不承認:“現在的你确實讓我害怕。可是顧韶,我知道你終究不會是那個讓我害怕的人。你告訴我,浔陽怎麽了?”

——“浔陽起兵了,葛重進領兵,東契人要接觸的人就是他,我賭他半月後就能打到邺原郡。你說曾期許我精通六韬三略,他真是熟讀兵書之人,謀略不輸呂玠呂大人,只是一直郁郁不得志,憤恨官場無能之輩沆瀣一氣,眼見民生疾苦,于是拔劍出鞘,振臂一揮。”

高懷逸眼裏盛滿驚訝,浔陽的事當然驚到她,更驚到的是顧韶對這事的态度,這是,認同葛重進舉兵造反?急的一把推開她:“顧韶,你與此事有關!”說完又急的推了一下她:“你竟眼睜睜見浔陽起兵,你與那些視民命為草芥的人有何區別!你太讓我...失望。”

顧韶走到桌邊重新從下,喝了口茶也不做聲,她眼睜睜見浔陽起兵?說得好像浔陽起兵是她這個十七歲的女子一手造成,這讓她還能說什麽?她自然也明白高懷逸急的是什麽,是急沒能及時告訴她這件事,可她也是才推算出來,想了想還是要辯解:“不是我讓葛重進起的兵,我與浔的事無關,我只是推算出了這事,我何時視人命為草芥,你又對我失望什麽?”說完一臉委屈,本是不委屈的,可一說就委屈上了。

高懷逸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也是急得太過,面上掠過一絲歉意,可當下又說不出道歉的話,面前這孩子是真不懂事情有多嚴重嗎?有人造反了!她竟可以一直瞞着。兩人沉默的對坐,良久,顧韶打了聲哈欠:“我困了,你睡覺嗎?”這怎麽睡得着?高懷逸又不好再說她什麽,只能睨她一眼:“困了就去睡吧,我等解禁就回府了。”

顧韶看看她又回頭望了一眼睡房,最終選擇趴在桌面上睡,是真困了,這兩天等浔陽的急報等到現在,一直讓羅元宇在城門等浔陽的急報,天明應是能見分曉,高懷逸來前她才剛打算處,此刻确實熬不住了。模模糊糊中感覺身上披了件衣裳,換個手墊着繼續睡。也不知什麽時辰,猛的驚醒,擡頭一看,高懷逸在她對面也趴着睡着了,披在自個身上的披風滑落,撿起來才看清是高懷逸穿來的。

才蹑手蹑腳用巧高懷逸抱回房裏讓她睡好,就聽見有人蹬蹬上樓,她趕緊迎上去,見着一頭汗的羅元宇,對方一似是跑得沒勁了,一手扒在門框上喘着說:“到了!浔陽的急報到了!我看得清那人手上持的令旗出自浔陽,錯不了。剛進的城,正往皇宮那邊跑去...”

顧韶扶他進來倒了茶給他,正猶豫要不要去叫醒高懷逸讓她進宮去探探消息把這事情坐實,身後已然出現了響聲,剛回頭,就聽見羅元宇噗的一聲噴了茶出來,噴了她一衣袖,又一臉驚恐的看着高懷逸。她唉了一聲拉過高懷逸,又對羅元宇看去:“沒時間解釋了,伏秀你趕緊進宮去,看浔陽的事究竟如何。羅兄也辛苦你回羽林衛,此事一報,朝廷必有動靜,羽林衛應是最先知曉動靜如何,你回去不必到處探聽,只需要把聽到看到的記在心裏。走吧,都走吧。”

等羅元宇走後,高懷逸穿上披風對她深看一眼:“你終是喚了我伏秀,雖是在情急之下,我也...滿意。”顧韶确定她最後兩個字不是想說滿意,只是此時不是探究這事的時候,嗯了一聲:“一路小心。”待她要走,又說:“伏秀,謝謝你一直不怕我。”

原來你一直都記得。

高懷逸略惆悵的上了馬車,對那扇昨晚被自己推開的窗戶望了許久才收回目光。顧韶于她,無論有意無意,似是命中注意般,始終不是能與常人混為一談。

作者有話要說:

好久沒趕過稿了,累喲

錯別字如果多請原諒哈,沒怎麽審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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