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回房顧韶就坐那發呆,這一晚上她都沒機會把玉佩拿出來,她要找的人,今晚并不在。或者在,只是對方太過戒備,藏得太好,有這念頭是因一晚上有幾張臉老是在她身旁轉來轉去,她沒醉,自然記得清。聽見身後的人掀開被子躺下,這才轉身,正要說話,燭光映影裏閃過一個人影,她只得收聲走近床邊,坐那俯聲對玉香耳語了幾句,而後移到桌邊吹熄燭火。不一會就聽得房內靡靡豔音響起,那時而輕時而重的哼吟聽得門外的人紅了脖子。
顧韶站在窗邊心如止水的看着不遠處的一片靜黑,只等她叫得沒力氣了歇下,這才問:“今晚可有老主顧沒到場?”
——“你個沒良心的,給我口水喝!”
玉香說今晚确有老主顧沒到場,那人別人都喚他金二,他來花苑坊從不與衆人喝酒談笑只為和南方來的客人談買賣,談完即走,按理說這樣的買賣在哪談都能談,為何一定是花苑坊,那就得說到這人來這的時候。他只在望日戌時來此,與人談半柱香時辰的話就走,從不拖延,而戌時還亮燈的地兒,只有這片地兒,花苑坊又是其中名氣最大人最多的地兒。
說完玉香有些得意:“或許他認為每回躲在角落獨自喝酒吃菜無人曉得,還叫了梅兒陪他來掩人耳目,偏偏我就瞧出他不對頭。你要找的人,是不是他?”
明天就是望日,顧韶欣喜之餘蹲在床前:“事情結束後我替你贖身,你跟我回去吧?”
這話換來玉香一陣猛笑,笑得豪邁,卻又帶着蒼涼。顧韶欲言又止,最終作罷,或許真是自己輕浮了。走到窗邊坐下正欲閉眼小憩,又聽床上說:“你是好人嗎?”
顧韶明白她所謂的好人是何意,回道:“如今我所謀之事,皆為大琰朝廷,為大琰百姓着想。”床上的人好一會沒說話,似是歇夠了才出聲:“我看你是謀大事之人,你們做的事我都不懂,可哪日你要是有本事能幫他正名,求你定要記得我今日所求,這是我一生所願,只此一念讓我茍活于世,若能達成,來世願為你做牛馬。”
在黑暗中睜開眼,顧韶良久才調好氣息,回:“好。”
自顧韶走後高懷逸整顆心都懸着,昌河雖無戰事,可為兩國邊境,本就複雜,她去又是招惹些不能招惹之人,如今情勢如何了她不曉得,為人時時憂心受怕這種滋味,從未嘗過,可真苦澀。
從院中歸來,路過書房,聽見裏面喚她留步的聲音,她讓婢女先回,自己推門進去行禮:“爺爺喚伏秀可是有事吩咐?”高恪撫着胡須來回踱了兩步:“看你心神不寧在院中散動,可是有心事?”
如今朝中局勢,就連京裏的百姓都能随口說出一二,只因太子被圍,看似死局,那賢王曙立太子之名可不是指日可待?高懷逸也明白,不用懷志向她時時說明宮中動向她就明白,她爺爺已經在加快腳步實現這事了。或許她和顧韶最終只是白忙活一場,最終無力回天,可她們要救的,不僅僅是太子政一人,還有随着他的千千萬萬的将士,他們也被困死在局內啊,所以無論如今時局如今,她的心都不會動搖。心神不寧不為這風雨欲來的朝局,只為那邊境的人,她的安危。她明白爺爺這話是要試探太子那邊的情況,也把她的心神不寧想為了太子之危幾乎無解。既如此,她也不用再說什麽。
等出來,見懷志站那等她,兩人并肩往前走,她嘆了一聲:“無論如何,別傷太子妃和小世子。”懷志難受得眼睛紅了:“姐姐明知不可能,又何必說出來。太子妃的賀蘭姓氏就是他們撕開這場權謀戲的幕布,扯下這塊布,他們的好戲才算正式登場。”高懷逸覺得連嘆氣都難,心裏憋的難受,兩人到了高懷逸的偏廳,才坐下,她又急急的問:“可有聽說昌河有什麽消息傳來?”
這時候扯昌河做什麽?難不成東契會為了一個外嫁的公主之子而再次大動幹戈?而誰又會去東契報信說大琰朝內動蕩?難不成細作已滲入得這麽深?一心驚得不能語,好一會啊啊兩聲:“姐姐問這話是何意?”
這話已是回了她先前的問話,失望的搖搖頭:“再等等吧,再等等。”就不知太子是否等得起,已近寒冬,那邊局勢有多難熬,不用想也知道。聽聞太子府已有朝臣進意要招安葛重進,最好派出魏王,因葛重進部淵源起于佽飛衛,也算得魏王舊部,他出面招安最為妥當。如此若能解圍,也好,只是此舉能否通過決議,魏王又是否肯出面,都還未知,一切只等皇帝旨意。
昌河城又入了夜,花苑坊又熱鬧起來,顧韶看着玉香的眼神,只等她挑眉,目光就鎖住剛進門的那個男人,很普通的長相,神情沉穩,果然一來就坐到了角落,一招手,梅兒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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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來昌河,高懷逸怎麽也不放心她一人,定要雇幾個镖衛随她前行,她只得拉出烏骓出來擋了這好意。此行一人确實不妥,烏骓正好搭手,從天明開始就在城門處坐着,等那南方前來的客商。烏骓問她,怎知對方是自己要找的人,她說,那人必是是與人同行,兩人或三人,不會超過三人,名為客商,卻不會帶任何貨物在身邊,身輕簡行,最主要的,看眼神,他們的眼神,不同于一般人,他們的目光中會時時帶着戒備并隐含殺氣。識殺氣,對烏骓來說不難。
玉香先一步上前和梅兒打招呼,笑得浮浪的指着金二:“金二爺又來捧梅兒的場,我可是羨慕死了。”梅兒雖然長得不好看,可在這地方養出的争鬥之心不減,笑了一聲更往金二身邊湊:“你這兩晚有風流少年郎相陪還不滿足,怎有心浪到這處來了?”顧韶攬住玉香的腰示意她別鬥了,上前沖金二舉杯:“自然是我過來她才過來。不過現在,你兩都下去吧。”梅兒要辯,金二一個眼神就讓她乖乖起身離座。
顧韶盯着金二的眼睛,緩緩摸進懷裏,摸出玉佩後看到金二的眼神沒變,這才在心裏松了口氣。金二目光裏閃過一絲不屑,雖未說出口,但他的意思顧韶懂,是不屑她此時還有心思喝花酒。
——“密信。”
簡短兩個字,顧韶心陡然又懸起來,她自然沒有密信,烏骓剛到,還來不及把信給她。思即此回到:“此次密信不能給你,主人說了,海運被斷,必是出了內鬼,我要見你上面的人。”
金二似是從未想過這種會面會出岔子一樣,一時竟不知如何接話,顧韶知道自己賭對了,這人,明顯只是一枚棋子,下棋的人怎麽擺,他就往哪動。可棋子養久了也沾了些人氣,這會緩過來了說:“你說想見就能見嗎!密信給我,否則你怕是也難回去交差!”顧韶不為所動,捏着酒杯一臉無畏。正僵持,突然有人從背後沖她出手,只想了一瞬,她忍住沒出手,任對方蒙了她的眼睛,只是略裝驚慌的問:“何人背後下陰手?想做什麽?”對方陰沉的聲音俯在她耳旁說:“不是想見上面的人,那就聽話随我們走。”花苑坊內有人驚叫出聲,顧韶假意看不見想摸個靠手,伸手擺了擺。她看不見,但玉香看得見,烏骓也看得見,她是在示意玉香不要怕示意烏骓不要動手。
被推搡上了馬車,一路跑了約個把時辰還沒停,想也想的到沒出昌河城,只是這些人能在官兵巡夜時趕着馬車到處走,只能說他們對官兵巡邏路線十分熟悉故能避開,何人需要在此事上下功夫?自然是心虛的人。
被推下車又走了一陣,被人解開蒙布時,眼睛模模糊糊的看到一塊屏風,才看清楚些,就聽見裏面有女聲傳來:“你這個假冒貨,找死倒找得挺別致,找到我面前來了。”顧韶等眼睛清楚後才回:“看來你們實意是不想結盟了,既然如此,容我回去回禀主上便是。”
——“還要嘴硬?那就聽聽我來揭穿你的理由。其一,你昨日就到了花苑坊,若是密使,提前來做什麽?其二,你身上并無密信,我不用命人搜身也敢篤定是如此;其三,他身邊再沒人,也不會派個女子來。說吧,你想怎麽死。”
說罷就有短刀架上了她的脖子,刃太利,劍鋒竟然瞬時破了她的皮膚,心中一冷,氣勢不減:“那我就來回你這三點,你聽完再殺我,也好有個交代。其一,我們确實昨天就到了昌河,只因主上吩咐,海運已斷,內鬼究竟知道多少無人知曉,交代我們提前到達以免被摸清規律的人劫殺;其二,我身上無密信不假,可我們一行從來不止我一人,為防內鬼就在接頭人身邊,信并不在我身上;其三,我是女子,可我姓甚名誰你可能不清楚,現在容在下自報家門,在下姓顧名韶,乃牧寧州之戰所傳的那位顧韶,乃主上曾經冒險進入永安禮賢下士請回的軍師顧韶。如此複你,不知是否還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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