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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韶用手指放在高懷逸唇上,等聽見隐在門邊的人悄聲離去,這才松開:“伏秀你聽我說…”高懷逸也急的抵住她的額頭,用氣聲說:“不,你先聽我說。顧韶,皇帝對你動了殺意!”
從皇帝派人劫她進宮,她就猛然明白,她和顧韶的情,早已被發現,只是為了皇位,皇帝一直隐忍。具體從什麽清楚的不知道,但在平蘇的時候,他肯定是知道的,他竟然忍了下來,時至今日,他覺得有多屈辱,簡直不敢想。
高懷逸只說了這些,顧韶知道肯定還有事,握緊了她的手:“我來也是要告訴你這件事,讓你防着他,他确實早就知道了。而他會臆想些什麽,會自己給自己添些什麽屈辱,誰也攔不住誰也想不到。伏秀,你告訴我,你進宮後發生了什麽,告訴我。”
感覺手被捏得疼,高懷逸低頭靠在她肩上:“我進宮後,他把我藏在這裏,不許我着僧袍,也不許我出廣寒殿,我就明白,我們一直太大意了。我怕你出事,每日讓杏兒去承光殿打聽你的消息,一開始他們什麽也不說,後來杏兒和他們熟了,終于從他們口中聽到一點你的事。那日你遇刺,他傍晚來了這裏,我求他讓我去看看你,他不許,說你并無大礙。從他口中聽到你并無大礙,我吓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一時覺得天地崩塌,不管不顧的跳進太液池裏。可我終究無能,還是見不到你。第二天,和杏兒熟識的那位公公就不見了,換了新人來,而後,我就再也不知道你的事。我以為…我以為…”
顧韶忍得全身都疼,捏着拳聲音顫抖:“你太傻了…伏秀,你記住,以後無論聽到我任何事情,你也不要傷害你自己。你要記住,你是恨我的,即使我死了,你也要好好活下去!”感覺頸間被淚染濕,她又軟了聲氣:“他以高氏一族的性命賭定你不會也不敢跟我走,又以昆吾和許氏一族來困住我。如今看來,我只有用賢王一博了。”
高懷逸揪緊她的衣襟:“不,你不要再犯險了,他已防你防到骨子裏,又豈會讓你順當接近賢王。你一定要盡快想辦法脫身,越快越好,最好明天就完成這事,這是你當前唯一需要做的事,其餘的,你都不要管了。我求你了顧韶…”
聽出這話裏的不對,顧韶跪在她面前:“告訴我,怎麽了,到底還發生了什麽?”高懷逸微抖着身子不語,顧韶摟她進懷裏輕輕安撫:“不要害怕,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麽了?”好半晌,高懷逸才啞着聲音說:“我跳進太液池冰冷的水裏生了一場病,病好後,也就是前不久的一天夜裏,他醉着來了這裏,然後…動了□□,我知道難逃一劫,也無力反抗,只能任他…可他親近我時,我全身都覺得難受到極點,胸中作嘔,難以忍受,最終嘔吐出來。他走的時候,神色陰沉得很可怕,我知道,那一刻他認為是極致的羞辱,他應是認為我們已有夫妻之實,我也知道,從那一刻起,他就決意要殺你了,即使他也很想用你,這矛盾掙紮也不過一時,不久他就會下定決心。我知道他終不會放過我,可他會先對你動手,在他下決心動手之前你一定要走,越快越好…”
一路走來,到被高懷逸那晚大罵時,都從沒後悔過自己所做的一切,可現在,後悔了,真的悔到極點,這都是做了什麽事,把自己最愛的人陷入了什麽境地!簡直可悲!
高懷逸感覺到她隐忍得顫抖,吻了她的唇角:“如你所說,我恨你的心是真的,愛你的心亦是真的。如今我一無所有,只盼你好生活着,只有你活着,我才能活下去。”
兩人帶着滿腔悲切吻着彼此,都明白這或許是最後一次見面,恨不得把對方揉進骨子裏才罷休。
高懷逸送她到窗邊,見她一直盯着看,伸手遮了她的眼睛:“我知道我此時難看。”顧韶拿開她的手搖頭:“不,你任何時候都好看,讓我再多看你一眼。”高懷逸抵在她胸前抱了一會:“下輩子,下輩子我們不要再過得這麽苦了,下輩子,你早些娶了我。”
揪心了半夜,直到天明并未聽到動靜,懸了一天的心才安下來。杏兒一早見她眼睛有些腫,小聲問:“小姐,夜裏又哭了嗎?不要哭啊,我信先生會來救你的。”嘆這丫頭天真,顧韶披荊斬棘親手把一條惡龍放了出來,如今再沒人能助她鬥惡龍了。
賢王沒瘋,這是她和顧韶雖未交流但從一開始就認同的事,可賢王身邊再也沒有她祖父,憑顧韶剛站穩朝堂,想扶賢王起來取而代之,是不可能的事。先生也是凡人,這次,真的沒人能救她,她也不再奢望不切實際的事,只盼顧韶早日逃出大琰,安穩的過下半生,那她也此生無憾。至于她自己,她終究是高氏子孫,用她一命換來他們那麽多人的命,劃得來。皇帝将來恨她折磨她最終殺她,只要她死在他手上,他就能洩恨,她就能保住高家其他人。
翰林院待诏徐斯濂、修撰許淳(許公東二子)鐘安道(禮部鐘大人內侄,鐘妃堂兄)、編修羅複思(羅午齋之孫)薛贲濤(薛襄恒堂弟)、埭浦知縣鄭渭進翰林院授了翰林院檢讨,後又冊了建極殿大學士,這六人入值文淵閣,一個嶄新的朝廷格局出現在人們面前。
請了幾天事假,顧韶這日上朝,早先遞了奏疏,字裏行間都寫明了如今朝局穩定,萬民歸心,大琰國勢蒸蒸日上,她該做的事都已做完,該辭官歸故裏了。皇帝一直未有答複,今日上朝,她也是來給百官一個明确的表态,她不會掌大琰朝堂的權,那些想拿刀砍她的人也收收刀,安心做事為好。雖然死士是雲襄國來的,可若不是大琰有人時刻關注她,了解她的習慣,怎會在那麽一個随意出城的時候就遭埋伏。有些人,想她死,想得瘋魔,不管對方是不是敵人也要先聯手對付她。
皇帝聽完各部奏事完畢,從鄭公公手中接過奏疏:“這是江寧刺史曾岳上的奏疏,海上近日多寇匪,黑尼亞與雲襄通了海上貿易,江寧一直開港允許他們停靠補給,如今有海寇扮成商船,停靠後劫掠殘害我沿海百姓,諸卿可有良策?”如今吏部尚書兼通政使的羅太傅羅午齋回:“陛下的殿閣輔臣們不知可有良策?”秦政看他一眼,頗為淡然:“閣臣們意見不一,五人建議關閉港口,封鎖海岸,一人則反對如此。朕如今問的是你們。”羅午齋啊了一聲:“如此看來,靖海侯端出的這套改制之策也并無多大用處,擺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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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顧韶旁邊的徐斯濂臉色通紅,他知道自己無家世無背景,能進文淵閣是有人背後支持,那人是誰他也清楚,正是靖海侯顧韶。人家如此看中他,他卻沒能做好…是他一人在反對那五人封海之策。顧韶看了他一眼,沖他眨了下眼,意思讓他稍安勿躁。
事情議不出個結果,眼看要退朝,顧韶踏了出去:“陛下,臣先前有上奏疏,奏請陛下準許臣回故裏守陵,今日,還請陛下恩準。”秦政看着她,神色很複雜,眼裏的眸光變化了幾道,最終搖頭:“此事再議,退朝。”
下朝徐斯濂走在顧韶旁邊,連連嘆氣:“在下有負侯爺盛恩…”顧韶攔了他,等人群散開,走到沒人處才回他:“我在朝廷,就種下你一顆種子,你可千萬別自己滅自己威風。你少年成名,才思敏捷,卻一直不得重用,如今給你機會,你就要抓住,別妄自菲薄,拿出你的真才實學,把你反對封海的緣由告訴皇帝,并把當前海寇的解決之策寫出來,皇帝長着眼睛,看得明白誰是有用之才。如今文淵閣初定你們六人,你要用你的才學和手段盡快脫穎而出,成為首輔,讓他們以後只能與你一條心。”
徐斯濂很是感概,當下鞠躬:“侯爺教誨,學生記住了。”顧韶笑了一聲,并未攔他自稱學生,本也是她挑的人,別人自然會算在她門下。走了一截他又說:“侯爺今日說要回故裏,學生不明白這是為何。”顧韶長嘆一聲:“朝堂官場是你輩的天下,我該做的事都做完了,該走了。徐大人啊,自古以來,真正能為百姓說話的,是朝堂。你要永遠記住我這句話。”
往皇帝那去時顧韶路過正在給太監訓話的王公公,兩人目光交彙相視一笑,顧韶明白他已将話傳到了羅貴妃和鐘妃耳中。鐘妃有孕,自然妒從心生,羅妃,是一直受她祖父教導,千萬防着高懷逸入主後宮。如今她二人得知皇帝将人藏在廣寒殿,不去鬧是不可能,她們一鬧,高懷逸就再也不能留在宮中,起碼逼出這一步,後面的路才好走。
皇帝對她的愛恨已溢于言表,好一會才說:“好生生的歸什麽故裏,你這麽多年沒在墨岩沂守陵不也過去了。讓你安心留在永安,你怎就如此不識好歹!”她也聽着訓,并不回話,等他怒氣消些了才回:“臣若還插手朝中事宜,終将惹人非議,在其位謀其政,臣始終名不正言不順。陛下,文淵閣那六人,将來必成朝廷棟梁。”秦政哼了一聲:“他們六人不抵你一人!你早料到雲襄國那些邊夷賤類狼子野心意圖進犯我大琰,朝中可有一人有此遠見?沒有!朕想封你個官位還不容易?你為何就是要和朕過不去啊顧韶!”
最後一句絕非在談朝廷,而是他想起了別的事忍不住的怒吼。
殿裏靜得仿佛沒了生氣,門外的太監害怕得哆嗦,想敲門又不敢,可這也靜得太久太異常了。終于,皇帝說話了:“昌河刺史聶華亭來奏,東契皇帝病重,邊陲局勢又将動蕩。你顧氏一門如今只餘你一人,朕給了你無上榮耀,讓你可以女子之身光耀門楣,你對朕的回報,就是要走要走要走嗎?顧韶你扪心自問,你真的對得起朕嗎?”
無語可說。他所賜榮耀皆可訴之于口,可他暗地裏做的那些事,從布天羅地網禁軍監視她到封她靖海侯圈禁她在永安到逼她娶妻到奏疏上的昆吾二字。還有高懷逸!這一切的一切,她只能沉默緘言,只因他是皇帝,他說什麽都是對的,他做什麽都是對的。如今可用之時,還能忍,忍無可忍,終将舉刀相向,殺伐決斷毫不手軟!難道,只因面對的是天子,她就只能聽之任之等着那一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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