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你到底是什麽？

女娲？

聽見熟悉而又陌生的兩個字，孔宣當時就心神一震。

但他的表情還是沒有變化， 孔宣心裏清楚， 讓女娲看出自己的動搖并不是一個好主意。

所以他不動聲色道：“女娲？你以為在說神話故事嗎？”

“少女”露出了寬容的笑容， 就好像是充滿耐心的母親在哄不聽話的孩子。

“我當然不是在說神話故事。”

不僅僅從嘴角流下鮮紅的血， 鼻子， 耳朵，眼眶，人身上的七竅都在不斷向外滲血， 孔宣對這情況發生的原因心知肚明，少女的身體正處在崩潰的邊緣。

事實上， 能夠堅持這麽久才崩潰已經是天賦異禀，畢竟在她身體中的， 可不是一般的意識體， 而是女娲。

身為七聖人之一的女娲。

天地之間，不可言說的存在。

“好吧，話就先說到這裏。”

女娲顯然也意識到了肉身崩潰的窘狀。

“這孩子身上的傷還沒有完全恢複，只能承受短時間的神降。”

她的話中竟然流露出了可惜之意。

“她可是我最喜歡的孩子， 我不能弄壞她的身體。”

聽了女娲的話，孔宣在心中直冷笑。

最喜歡的孩子？是因為她的肉體最堅韌吧？

如果真的喜歡， 女娲根本就不應該降臨在她的身體中，就算少女的身體再強韌， 醫療技術再厲害， 女娲的降臨都不可能說是一點影響都沒有， 且別說是幾乎要崩潰的身體內部結構， 神明強大的精神力也會在少女的腦海中留下印記，她的自我意識會被影響，每一次神降都會帶來新的不可逆轉的傷害。

最後的結果只有一個，那就是精神崩潰。

沒有自我意識的玩偶娃娃，這就是少女的最終歸宿。

與其說是最喜歡的孩子，不如說是最喜歡的容器。

孔宣眼睜睜看着少女軟綿綿地倒在地上，沒有一點兒想要攙扶的欲望。

在他正對面，街道上人來人往，卻沒有哪怕一人注意到他們這發生了什麽事。

蘇嘉倒在地上，七竅的血還沒止住，但孔宣卻毫無憐香惜玉之心，不往女孩兒身上多看哪怕一眼。

反正女娲手下的人會來回收的。

他淡淡想到。

他有更重要的事。

孔宣想到。

女娲既然已經在他面前現身，什麽東躲西藏都沒了必要，當年被封印至九州基底，竟然還有本事掏出來，就算只是一抹神魂，都已經能看出她的本事。

這倒也并不奇怪。

孔宣想。

在聖人之中，女娲本來就是以圓滑稱著的一位。

當然，考慮到他的母族鳳族曾經被女娲坑過，孔宣并不介意用一系列類似于陰險狡詐的詞語來形容她。

所以，他當然也知道，女娲絕對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麽寬容大度充滿母性，她來找自己，分明就是威脅，告訴他，自己已經被認出來了，對方什麽時候想要找到自己就能找到，就不要抵抗了。

一個孔宣并不願意承認的事實是，他還真的沒有辦法抵抗，顯然女娲的神魂已經從封印中掙脫出來許久，甚至發展出了不小的勢力，眼線遍布全天下，并不是力量沒有解封的戰五渣孔宣能夠抗衡的。

既然這樣的話，就去看看吧。

孔宣想到。

去看看東方明珠下升騰的紫氣是怎麽回事，去看看女娲究竟如何從九州封印中掙脫出來。

不過，人世間真是充滿了滑稽事。

他想想，不免有些啼笑皆非。

他從來沒有想到，第一個認出自己的人，竟然是女娲。

這可能是他漫長人生中，最好笑的冷笑話。

“看見了嗎？”

蘇妲己伸出了纖長的手指，指甲染成了正紅色。

現代人習慣于做亮晶晶的美甲，在光滑的指甲面上畫出各種各樣的圖案，但是蘇妲己，她似乎對豔麗而霸氣的色彩情有獨鐘。

沒辦法，畢竟她的人生就被活成了一部大女主戲，自打第一次見到妲己，葉遙就覺得她氣場二米八。

她手指的方向，正是東方明珠，現在他們在外灘，與高聳入雲的明珠塔只間隔一條黃浦江。

過岸比較快的方法是隧道渡江，當然這是人類的行走方式，異獸的話，完全能夠飛過去。

如果換個時間來，窮奇恐怕還不會這麽張揚，但現在上海分部的負責人是龍六，別說什麽異獸交通管制，只要不把這座繁華的城市給炸了，窮奇什麽都敢幹。

話說龍六那厮究竟是幹什麽吃的。

窮奇暗自皺眉。

蘇妲己說真言附魔飛船在上海，有九成可能就真的在上海，但這裏可不比高雄港，內地的防範系數本來就要更高，不要說上海還是重中之重的戰略要地，在飛船殘骸被破壞之後，上海分部內就刮起了飓風，據說當時被要去當守衛的諾一卓瑪現在還沒回南京分部，想想就知道事态有多麽嚴重。

而且，窮奇大概還知道CSS中正醞釀着一場暴風雨，龍六從香港到上海，就與這場暴風雨有關。

他旁敲側擊，也不過只從龍六口中得到四個字。

天網行動。

哼！

窮奇嗤之以鼻。

搞什麽神秘主義呢！

葉遙是不知道窮奇對龍六的一陣腹诽，自打他到了外灘附近，就覺得渾身上下不對勁。

血液在沸騰，骨骼在嗡嗡作響，心髒幾欲跳出胸膛。

耳邊回蕩着神秘的文字，仿佛有一萬只大猩猩在他腦子裏跳踢踏舞。

某一瞬間，葉遙幾乎以為自己産生了幻聽，他分明感覺有人，有聲音在召喚自己。

但當他眼中的焦距二次鎖定，看看周圍，卻發現并沒有人叫自己，他身邊甚至沒有多少人。

嗯？

眼睛盯着東方明珠，某一瞬間，幾乎看見了從塔頂袅袅升起的紫色煙霧。

是錯覺嗎？

他将眼鏡從鼻梁上取下來，在衣服上蹭蹭。

“怎麽了？”

薩摩耶跟着葉遙，某種意義上，他和葉遙的關系比葉遙和窮奇的關系還要好一點，當他将眼鏡取下來的時候，薩摩耶已經發現了葉遙的異常。

沒有了眼鏡的遮掩，一雙大眼睛鑲嵌在巴掌臉上，俊秀得能讓絕大部分女性嫉妒，而黑而亮的眼中，有流光溢彩在閃爍。

“沒什麽。”

這是葉遙的第一句話，随後他想了想，又補充一句道：“剛才眼鏡片好像有點花。”

白澤立馬get到了重點，不得不說，他人生導師的名號還真不是吹出來的，白澤的智慧并非徒有其名，他的觀察力之強，人類難以想象。

“你剛才看見了什麽？”

白澤問道。

葉遙道：“看見了升騰的紫煙。”

他補充一句道：“不過，真的只有一瞬間。”

窮奇：＝口＝！

他的表情忽然變得十分古怪，薩摩耶一張狗臉看不出來，蘇敏與妲己臉上也展現出了不同層次的表情波動。

“你說你看見了什麽？”

窮奇的語氣挺急切，甚至有點咄咄逼人。

再遲鈍的人都能意識到不對，更不要說葉遙其實一點都不遲鈍。

“紫色的煙，有特殊含義？”

窮奇回道：“說紫色的煙，你或許聽不明白，但是說紫氣，你能找到重點嗎？”

紫氣？

葉遙想了想。

他的知識儲備還算完善，在山海寵物店自帶的小書房中更是看了許許多多的書，搜索自己的知識殿堂，與紫氣相關的解釋有兩種。

一種說是帝王之氣，也就是龍氣。

二則是洪荒時代傳說中，道祖鴻鈞賜下的七道紫氣。

這麽一想，葉遙不得不承認，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紫氣都很重要。

“紫氣是帝王之氣的象征？”

他試探性地問道。

哪知道窮奇才聽見葉遙的回答，就一臉恨鐵不成鋼。

“你也不想想我們現在在哪裏。”

窮奇沒好氣道：“上海什麽時候出過天下共主？”

這座城市的靈脈一直相當微妙，雖說是很大的靈脈，即使是在末法時代的現在，比起其他土地也要富饒一點，但不得不說，這裏的靈脈産量雖大，卻真的不是龍脈。

連龍脈都沒有，怎麽和帝王之氣産生聯系？

葉遙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以，如果我看見的真的是紫氣……”

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見窮奇接話道：“恭喜你，你可能發現了後洪荒時代後的第一道紫氣。”

話是這麽說的，但窮奇的表情卻變得相當嚴肅，葉遙一圈看出去，甚至從薩摩耶臉上看見了鄭重其事的味道，而蘇敏，更是直接在手機屏幕上按按按。

葉遙猜，她可能是在呼叫龍六。

至于蘇妲己……

一圈看過去，葉遙的眼神看似沒有在妲己臉上停留，事實上，卻将她剛才一瞬間的表情記錄下來。

她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和其他人一樣，但是在聽見“紫氣”二字時，妲己的瞳孔卻不由自主縮小，那一瞬間，葉遙從她臉上捕捉到的最鮮明的情感是恐懼。

她在恐懼。

在恐懼什麽？

他暫時将疑問埋入心底。

從身旁傳來的聲音吸引了葉遙的注意力。

“你到底是什麽啊？”

看似莫名其妙的問話，卻道出了在場所有人與非人的真實想法。

蘇敏看着葉遙，就好像看一座挖掘不盡的寶藏。

能看得見紫氣，他到底是什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