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辦公室內的會客沙發都是單人沙發,宋不羁人高腿長,歪着腦袋縮在沙發上,一腿彎着,一腿伸直,給人一種可憐兮兮的感覺。

他的臀部就坐在沙發邊緣,身體的下滑使得他的黑色襯衣往上滑了滑,露出一截柔韌白皙的腰身。開着的領口也被往上送了送,鎖骨隐約可見。

他歪着腦袋,一側的長發垂到他臉上,蓋住他的半張臉。鼻子、嘴唇上也沾了幾縷發絲,随着他均勻的呼吸聲,輕輕顫動。

他的膚色偏白,從黑頭發到黑褲子,這一身的黑色,更是襯得他膚色白得異常。

“不健康。”紀律想着,蹙了蹙眉,擡頭望了眼空調的出風口。

這大冷天的,盡管室內開着空調,但就這麽睡……不冷?

紀律轉身出去,叫人拿了件厚重的軍大衣過來,蓋到了宋不羁身上。

宋不羁卻被這個動作驚醒了。

“紀隊?”宋不羁揉了揉眼睛,“你幹嘛?”

紀律直起身,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轉身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下,翻開案卷資料,看了起來。

——竟然被他看到了。

紀律感到自己的耳垂微微發燙。

不過宋不羁看不到。他有輕微的近視,又不愛戴眼鏡,遠處的東西看起來就像隔着一層濾鏡。而且此時他的注意力也不在紀律的耳朵上。

他想起自己睡着前看到的簡父簡母,抿了下唇,問:“簡為源的父母……怎麽樣了?”

紀律頭也沒擡:“還能怎樣?”

是啊,還能怎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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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不羁暗暗嘆了口氣。

自己的孩子被殺了,作為父母,還能是怎樣呢?

“如果,如果是我被殺了……”宋不羁忍不住想,“那會有人傷心嗎?”

低下頭,他自嘲地笑了笑,畢竟是孤兒啊……

“想什麽?”突然,紀律的聲音響起。

宋不羁擡頭看他,扯了扯唇:“高彬來了嗎?”

紀律已經合上了案卷,說:“還沒。”

宋不羁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說:“假設高彬真的犯案了,那紀大隊長你就這麽有把握高彬能在你們問話時承認犯罪事實?”

紀律靜靜地瞅着他,淡淡地說:“他不會承認。”

宋不羁:“……”

耍他呢?

宋不羁嘲笑道:“那你們還問什麽?連個證據都沒有。”

紀律沒回答,反而問:“你說你案發時就在家裏睡覺,那你沒聽到外面有什麽異樣?”

宋不羁又坐到了沙發上,翹了翹二郎腿,以一個十分放松的姿态說:“沒聽到吧。”

紀律抓住他的字眼:“‘吧’是什麽意思。”

宋不羁伸出右手,攤了攤:“就是‘吧’喽。”

紀律問:“你睡在哪?”

宋不羁說:“我經常睡的地方。”

——他沒有說“房間裏”,也沒有說“床上”,而是說“經常睡的地方”。

紀律沒什麽表情地繼續問:“具體是哪?”

“紀隊,你說一個人,在家,那他經常睡的地方會是哪啊?”宋不羁以一種“你該不是智障”的眼神看向紀律。

紀律表情未變,有力地吐出一個字:“說。”

“笨,自然是床上喽!”宋不羁說。

——嗯嗯,冰箱的隔板對他來說就是一張床。

紀律定定地注視了他幾秒,注視到他說這句話前眉目彎了彎,但只是一彎,眼角并沒有出現笑紋。同時,他放在腿上的右手小手指,也極輕微地一動。

“在說謊。”紀律心想。

而面上,他卻沒有露出絲毫,繼續順着話題問:“假設你是兇手,你在一個不确定有沒有人在家的房子裏殺人,殺人之前,你會不會去每個房間确認一下是否有人?”

“會啊。”宋不羁應得飛快。

紀律:“那你認為高彬動手之前沒有打開你的房間确認下?”

宋不羁眨了眨眼:“他沒看到我呗。”

紀律一字一字地重複道:“他沒看到你?他為什麽會沒看到你?”

宋不羁攤了攤手,表情無辜:“那我如何知道?可能他瞎?”

紀律忽笑了一下,往後靠,靠到椅背上,說:“宋不羁,你身上疑點很多。”

“我知道啊。”宋不羁說,“但是你們連高彬作案的證據都找不到,更別說找到我的,是吧?畢竟,我說的都是實話嘛。”

“你說得不錯。”紀律深以為然地點了下頭,接着說出了一句讓宋不羁大跌眼鏡的話,“那不如你幫我們一起?”

宋不羁:“……”

宋不羁懶洋洋地說:“大哥,紀隊,你問都不問我的意見就直接把我帶去了下裏村,生生浪費了我半天的休息時間,現在又準備讓我幫你們白幹活?哪有這麽好的事啊?我看着也不像這麽樂于助人的人吧?”

接着,紀律說了一句十分讓他想揍人的話:“難道你以為你的房子在發生這麽一起慘烈的命案後還能租得出去?”

話落,他又補充了一句:“我看你的另一個租客,常非,極有可能要搬出去了。”

宋不羁:“……”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常非?”宋不羁笑得很是虛假,“他都還沒跟我說過這個問題,紀隊你是如何這麽神通廣大就知道了的?”

紀律淡淡地說:“常非工作的律所,侯一笙,我兄弟。”

宋不羁:“……”

常非口中那個指使得他團團轉的工作狂老板?

真是喜歡的人各有各的可愛之處,讨厭的人卻都是相似的。

紀大隊長這也活脫脫的是個工作狂吧!而且還把他這個算得上是陌生人的人指使得團團轉!

宋不羁想了想,如果這紀大隊長從昨天早上起床時就沒睡過覺的話,那怎麽着也有三十幾個小時了吧?

工作狂!

……不過,警察也真的辛苦。

算得上是無業游民的宋不羁突然開始鄙視起了自己。

如果沒有了房租收入……那怕得是重操舊業了吧……宋不羁嘆了口氣,妥協一般地問:“那如果我幫你們呢,你能保證我的房子能租出去?”

紀律言簡意赅地道:“當然。”

宋不羁不放心地問:“真的?”

紀律挑了一下眉:“需要我寫份保證書嗎?”

宋不羁思考了幾秒,斬釘截鐵:“寫!”

于是,五分鐘後,宋不羁把一份新鮮出爐的保證書小心地折疊好,放進了襯衫的兜裏——貼近心髒的那個位置。

保證書一式兩份,一份他收着,另一份被紀律扔進了抽屜裏。

再擡起頭,宋不羁臉上的笑容真心實意了幾分,他說:“既然如此,那咱們就是盟友了,我幫你破案,你幫我把房子租出去啊。”

紀律轉了轉手中的筆,問:“你有什麽線索,直接說。”

在宋不羁的心中,紀律就是個靠着關系混到隊長職位的傻大個,認定高彬是兇手也是自己告訴他監控視頻中那可疑之處的緣故。所以對于紀律直接問起線索,在意料之中,既然是友好的合作關系了嘛,那他就告訴他吧。

“首先是高彬的父親高羅之死。”宋不羁說,“你也聽到了原大賣鞋廠那老板李茂說的事情,雖然沒有證據,但我懷疑當年的火災,是人為。不過這件事都過去這麽久了,大賣鞋廠也變成了真美麗鞋廠,證據肯定是找不到了,我們先不提。我想說的是李總手腕上那金色手表。”

宋不羁頓了頓,問:“有水嗎?”

紀律指了指茶水間。

宋不羁留下一句“等下繼續說”,便過去了茶水間。

拿着一次性紙杯喝了一口水後,宋不羁說:“你見過高彬沒有?高彬的左手腕上,也有一只差不多的金色手表。那手表不是什麽好的牌子,大概就是普通商場裏幾百塊那種。有次常非問我們,送男人禮物是不是可以送手表,我說可以吧,高彬說還是得看關系吧。他從來時就戴着這手表,我們一聽就調侃那他帶的這只手表是不是誰送的,有沒有什麽含義。”

“高彬當時笑了笑,笑得有些淡,說這手表是他和一個朋友之間的某個約定。我們再問,他就不肯再說了。紀隊,你肯定也覺得高彬這手表和李總那手表之間有什麽關系吧?他說的某個約定,可能就和當年的火災有關。”

紀律冷靜地說:“這些都是你的猜測。”

“沒錯,猜測。”宋不羁說,“這就要靠你們警察去證實了,查清楚高彬和李總之間究竟有什麽交集。”

“其次就是先前我給你指出的那監控視頻,高彬從一家他從來不去的飯店出來。”宋不羁說,“你可能不了解高彬,他是那種,一旦不喜歡某樣東西、某家店、某個人……就會不喜歡到底的,碰都不會去碰。但是他卻反常地從這家他不喜歡的飯店出來了——紀隊,你也派人去找這飯店的老板問話了吧?”

“問了。”紀律說,“高彬确實在那個時間去了。他進去之後,點了一碗醬香肉飯,但是,一口未吃。”

“這就是了,”宋不羁似笑非笑道,“不喜歡的東西碰都不碰。他不喜歡這家店,自然也不會吃這家店的任何一口飯。”

“高彬從這家飯店出來是那天傍晚5點38分,距離你們得出的簡為源死亡時間已經過去了八分鐘。但很可惜,這家店外面馬路上那個攝像頭是旋轉式攝像頭,并沒有拍到高彬進入飯店的時間。而且醬香肉飯是那家店的招牌,那個時間段又剛好是飯點,點的人估計挺多吧?”

“不錯。”紀律說,“從店內的點單票據,無法知道高彬究竟是什麽時候點的餐。”

“而且那家店店內的攝像頭壞了有段時間了。”宋不羁攤了攤手,“那老板也住在我這小區,我有次碰到他,還聊起過呢。”

紀律點了點頭:“還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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