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辦公室的門關着,形成了一個私密的小天地。房內陡然安靜,連空調出風口的呼呼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宋不羁拿起一次性紙杯,仰起腦袋,“咕嚕咕嚕”喝了好幾口水。

從紀律的角度,剛好可以看到宋不羁仰起腦袋後脖頸線的弧度。正當他注視着這優美得恰到好處的線條時,宋不羁的喉結突然滾動了幾下。

宋不羁喝得似乎有些急,水還從他的嘴角流出一絲。不自覺地,紀律的喉結也跟着動了動,咽了咽口水。

宋不羁放下紙杯,擡手擦了擦嘴角。

“剛才說到哪了?哦,監控。”宋不羁支着腦袋,想了想,說,“還有就是我自己的直覺了。雖然我說了案發時我就在家睡覺你們警方也不信,但既然現在我們都是盟友了,那我還是告訴你吧——案發前,我剛從外面回來。案發時,我剛睡下不久,還沒進入深度睡眠,對外面發生的事……這麽說吧,我後來想想,我當時還是聽到一些聲音的。”

紀律問:“什麽聲音?”

“首先是敲門聲。”宋不羁說,“當時我是聽到了隐隐約約的敲門聲,但沒放心上。而不一會兒之後,敲門聲就消失了,我就更沒放心上了。其次……”

宋不羁抿了抿唇,說道:“其次,我聽到了倒水的聲音。”

“等等,”紀律雙眸銳利地看向他,似乎要看穿他,“你在床上睡覺,房門是關着的吧?你怎麽會聽到倒水的聲音?”

倒水的聲音并不大,一個睡着的人,即使還沒完全睡熟,能聽到?

宋不羁懶得解釋也不會解釋:“總之,我聽到了倒水的聲音。”

紀律定定看了他幾秒,也沒追問,沉吟了一會兒說:“簡為源被殺前喝下了加了安眠藥的水。”

“哦安眠藥,”宋不羁說,“我家好像沒有這種東西。”

“你對你家裏有什麽,你室友有什麽,很了解?”紀律問。

宋不羁默了默,說:“行吧,我确實不太了解。但就我所知,常非每日忙得沾枕即睡,完全不需要安眠藥。高彬每日堅持鍛煉,每周去兩次健身房,作息規律,也用不到安眠藥。那麽問題來了,就算高彬是兇手,他的安眠藥是用來幹嘛的?又是哪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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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不會……”宋不羁突然想到一個可能,忍不住打了個冷顫,“總不會他專門用來殺人的吧?”

“不排除這個可能。”紀律說,“安眠藥的來源還在調查,我們偵查員走訪了綠景花苑周邊所有藥店,也沒找到高彬買安眠藥的記錄,甚至也沒其他人來買。去咨詢的倒是有,但安眠藥是處方藥,一般藥店不會賣。”

“那就是說,安眠藥這條線索大概也是沒什麽用的。”宋不羁說,“我把我現在能想到的,都告訴你了啊,至于怎麽利用,怎麽找出證據,可就是你們警方的事了啊。調查方面,我可是一點也不會的啊。”

紀律扯了扯唇,剛想說話,辦公室的門就被敲響了。

“進來。”

進來的是謝齊天。

“紀隊,高彬帶來了。”

紀律點了下頭:“先帶去審訊室,我過會兒到。”

“好。”謝齊天應了一聲,關上門離開了。

“宋不羁,”紀律看着他,說,“剛才是誰說的,會幫警方破了這個案子。”

宋不羁眨了眨眼:“幫你們啊,可是偵查不是你們警方的義務嗎?我就提供提供想法就好了吧。”

——想坑他和他們警察一樣風裏來雨裏去地走訪摸排找證據,門都沒有!哼,他可是要在家裏睡覺的!

“猜測沒有證據支撐永遠是猜測。”紀律瞥了他一眼,“你現在要麽跟我去看看高彬的審訊,要麽就好好待在我的辦公室。別亂跑。”

宋不羁:“……”

看着紀律開了門,就要走出去,宋不羁在他身後喊了一句:“紀大隊長,我可不是你手下的小弟!咱們是盟友!盟友你懂嗎?”

……不過他确實想看看高彬的審訊。

于是吼完那句話後,他站起來,慢慢地跟着紀律往審訊室而去。

審訊室旁的監聽室裏,謝齊天和另外一個警察站着,見到紀律過來,倆人齊齊喊了一聲“紀隊”。

紀律淡淡點了下頭,往審訊室看去。

宋不羁也跟着一起往裏看。

“進去快十分鐘了,一直這個姿勢。”謝齊天說。

審訊室裏,高彬坐在一張椅子上。他只坐了椅子的三分之二,上身微微前傾,背挺得筆直,雙手交握,放在面前的桌上。

他略低着腦袋,不知是在看桌面,還是在看自己的雙手,一動不動。

他今日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脖子上圍着一條灰色的圍巾,即使到了室內,也沒有摘下來。他的大衣袖子剛剛好到他的手腕處,左手腕上一個金色的手表露在外面。

“走吧,進去。”紀律對謝齊天說道。

“待這兒。”紀律又對宋不羁說道。

宋不羁擺了擺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不一會兒,紀律和謝齊天出現在審訊室裏。

宋不羁看到紀律他們出示了一下警察/證,然後正式開始了訊問。

問題是從最基礎的問題開始的,比如姓名、年齡、工作等。這些問題在警方第一次找上高彬的時候都問過,高彬盡管已經回答過一次了,但當再次被問時,他也沒有絲毫不耐煩。

宋不羁注意到,無論紀律問什麽,高彬總是保持着他平日裏的彬彬有禮。

直到紀律問到高彬的父親。

紀律:“你的檔案中顯示你父親已經過世,母親改嫁別省了。父親是怎麽過世的?”

高彬:“火災。”

高彬說這話時十分平靜,語氣和平時閑聊時別無二致。

紀律:“火災怎麽發生的?詳細說說。”

高彬:“六年前,我父親工作的大賣鞋廠線路故障發生火災,我父親當時還在裏面,沒能逃出來。”

話落,他低頭苦笑了一下,似乎在悲傷。

同時,宋不羁還敏銳地注意到,高彬交握的右手大拇指,輕輕蹭了蹭左手腕上那金色手表。

審訊裏,紀律顯然也注意到了他這個小動作,眸子閃了閃,繼而又恢複平靜,循着他的話題,問:“父親意外去世後,沒想過去找你母親?”

高彬擡起腦袋,搖了搖:“既然她都離開我了,那我又去找她幹嘛呢。”

謝齊天這時插了進來:“那你父母當年為什麽離婚?據我所知,他們那個年代,基本上結婚了就不離了吧?紀隊,你說是吧?”

“不錯。”紀律點了下頭,重複謝齊天的問題,“離婚的原因是什麽?”

高彬苦笑道:“他們離婚時我還小,什麽都記不得了。”

話落,他有些茫然地說道:“這些問題和命案有什麽聯系嗎?”

謝齊天正了正神色,高深莫測道:“童年對一個人的性格形成很重要,了解一個人的童年經歷有助于我們判斷這個人的心理狀況、作案動機……”

高彬無聲地笑了笑,說:“警方懷疑我是兇手嗎?”

謝齊天:“你很有嫌疑,常非也很有嫌疑,宋不羁更是有嫌疑。”

監聽室裏,宋不羁看到聽了這句話後的高彬一側唇角揚起,又倏地放下,好像昙花一現。接着便聽到高彬說:“看來,我們三個是難兄難弟了,這不找到真正的兇手,嫌疑怕是洗不清了。”

“沒錯。”紀律抽出一張照片,拍到高彬面前,面無表情地問,“認得照片上的人是誰嗎?”

高彬低下頭,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這張照片,半晌後擡起頭,說:“是我。”

“2月4日下午5點38分,你從老王蓋飯這家飯店出來,”紀律緊緊盯着他的眼睛,“那5點到5點38分這個時間段,你在哪裏?”

高彬溫和地一笑:“警官,我那天正常下班的,正常下班時間是下午5點。下班後我就去吃飯了,途中接到一個顧客的電話。這些我都跟你們上次來我店裏問話的警察同志說過。”

“下班後就去吃飯了,具體是幾點,去的是哪家飯店?”紀律問。

“警官,這監控很明顯了呢,我那天是去老王蓋飯吃的晚飯。從我的診所到老王蓋飯,最多兩三分鐘,那就算我5點5分到的好了。”高彬說。

“但你當時并沒有碰一口你點的那飯,什麽來着……”紀律狀似回憶了一番,說,“醬香肉飯。”

高彬不緊不慢地解釋:“我也是點了才發現,這醬香肉飯的肉是用五花肉做的,我不吃肥肉。”

外面,宋不羁喃喃道:“他确實不吃肥肉。”

“你什麽都沒吃就在老王蓋飯坐了半個多小時?”紀律問。

“沒有,”高彬靜靜地說,“我後來還點了一份煎餃,晚上要工作,我總不能餓着肚子幹活吧,警官,您說是嗎?”

“不錯,”紀律竟還點了下頭,贊同道,“餓着肚子工作,确實不太好。”

高彬:“得到警官的認同我真是太高興了。”

說這話時,高彬的眉目彎了彎,但眼底卻沒有笑意,好似挂着一副虛假的面具。

紀律突問:“我很好奇,高醫生當年學的臨床醫學,畢業後也順利進了花城醫院。花城醫院在我們本地也算鼎鼎有名,高醫生是為什麽在半年後就離職了呢?”

高彬微微一笑:“我也是進醫院工作半年後才發現原來我更喜歡給動物看病,與動物相處。”

紀律點了下頭:“那你明明不喜歡老王蓋飯,怎麽4號下班後還去那吃?”

高彬游刃有餘地道:“警官你也知道,4號我們小區停電了,我常去的幾個飯店都在小區停電範圍內,沒辦法,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

出了審訊室後,謝齊天罵道:“這小子從頭到尾都在耍我們!氣死老子了!偏偏他說得還合情合理!證據!老子非找到鐵證不可!”

紀律拍了拍謝齊天的肩,走回隔壁的監聽室,說:“案發的時候綠景花苑停電,于是當日晚上,許多人都去對街的飯店吃飯。老王蓋飯當晚的人流量很大,店內監控又壞了,我們很難查證高彬是不是後來真點了煎餃。”

謝齊天:“肯定沒點!”

紀律:“先不糾結這個,老于老王回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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