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被迫”簽下不平等條約的宋不羁朝着紀律哼了兩聲,然後自來熟地癱到了沙發上,翹起二郎腿,問:“紀隊,你這樣做合不合規矩啊?你們公安局的顧問是随便請的嗎?不會出什麽事連累我吧?”
紀律掃了他“不堪入目”的坐姿一眼,淡淡應了一句:“這個不需要你操心。”
宋不羁比了個“OK”的手勢,似笑非笑地說:“那現在紀隊能給我透露透露歐傑被殺的細節了嗎?”
紀律也不再賣關子,直截了當地就說:“歐傑的致命傷在腹部。他被一把類似水果刀的刀具刺中了腹部動脈,失血過多死亡。”
宋不羁凝了凝神,說:“歐傑被發現時,是死在車內的,他應該是從哪裏出來,走到了車上吧——從哪裏出來?”
紀律:“嗨秀KTV。我們的偵查員在案發現場的地面上,發現了歐傑一路過來的血跡。血跡消失在嗨秀KTV二樓一個偏僻的走廊上——那兒是第一案發現場,歐傑是在那走廊上被刺中的。”
宋不羁:“然後呢?沒找到嫌疑犯?”
紀律:“嗨秀KTV當晚的監控被人删了。”
宋不羁:“……”
怎麽總是有這種情節?
宋不羁閉上眼,想象了一下一個十九歲的少年,從KTV裏一路往後門跑,邊跑腹部還邊流着血。終于他跑上了那輛車上,準備啓動車子……
等等,歐傑啓動車子了嗎?
不,沒有。
昨晚他發現屍體的時候,車子是熄火狀态,并沒有啓動。
快速睜開眼,宋不羁雙眼內射出精光,放下二郎腿,問:“那輛車是誰的?歐傑沒有啓動車子?”
紀律拿過一疊照片,走到宋不羁身邊,居高臨下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坐到他旁邊的沙發上,說:“車主名叫張天寶,是包工頭王富貴手下一個水泥工。歐傑從半個月前開始給王富貴當保镖。據王富貴交代,昨晚上他請他幾個朋友到嗨秀KTV唱歌。嗨秀KTV周邊沒有停車場,車一般停在KTV門口前面的小廣場。昨晚他們到的時候,小廣場停滿了車,張天寶的車停不下了,就停到了後門的小巷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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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不羁一邊聽他說,一邊翻着手上的照片。照片都是昨晚刑警們拍的現場。從嗨秀一路延到車旁的血跡他看到了,死在車內的歐傑最後的表情他也看到了。
“車是歐傑幫張天寶停的。據張天寶交代,停完車後歐傑來到包廂,他讓歐傑暫時幫他保管車鑰匙。這把車鑰匙——”紀律指了指宋不羁翻到的這張照片,“車鑰匙掉在了這兒。”
照片拍的是駕駛座下面的地毯,一把黑色的鑰匙靜靜地躺在棕色的地毯上。
宋不羁盯着這把鑰匙看了好一會兒,又翻回上一張車上鑰匙孔的特寫照片。方向盤下面,插鑰匙的地方,有一抹鮮明的血跡。
“歐傑上了車,本想立即啓動車子開走,鑰匙都快插進去了,突然手一抖,鑰匙掉到了地上……”宋不羁喃喃道,“而這時,身後那人就要追上來了,于是歐傑選擇了先鎖門争取時間……”
誰知,就在鎖上門前,意識突然遠去……再接着,他便因失血過多死亡了……
“昨晚和王富貴在一起的幾個人都證實了确實是因為前面小廣場車停不下了,張天寶才讓歐傑把車停到後門小巷子裏。他們來嗨秀KTV也是臨時起意,為了慶祝王富貴昨天又接到的一個大單。”紀律說道。
聽紀律說了這麽多,宋不羁皺了皺眉,想到剛才被他跳過的一個詞:“保镖?現在的包工頭都雇保镖的?”
既然紀律請了宋不羁做他的顧問,那對于案情以及警方的調查進展,他也不會隐瞞。他便把半個月前王富貴收到一張血字的事告訴了他。
“去死吧……”宋不羁重複了一遍,思考道,“這要麽是感情上的糾葛,要麽是工作上的糾葛吧?”
紀律:“初步調查排除了情感上糾紛的可能。”
宋不羁:“那就是工作上?王富貴是個包工頭……那看他不順眼的,甚至想讓他去死的,不會是另一個包工頭吧?難道王富貴去年搶了不少人的活兒?”
紀律驚訝地看了他一眼,縱然他決定讓宋不羁當顧問,但更多的是看中他身上迷一般的能力——雖然不能确定是什麽能力,但紀律肯定,宋不羁肯定是有某種不為人知的力量,這種力量對他們破案會有幫助。
但是沒想到,宋不羁腦子也轉得很快,甚至立即從只言片語中敏銳地就與他想到了一處去。
紀律往後靠了靠,說:“我們走訪了平日裏與王富貴打交道較多的一些人,他們都反應了一個問題——王富貴去年使了手段,包攬了臨江區大半賺大錢的項目,還把其他幾個包工頭手下的人挖走了。”
宋不羁:“那這血字是誰寫的,你們也查出來了?”
紀律:“沒有。血字上的字跡,和被王富貴搶過活的那幾個包工頭的字跡都不一樣,也不是他們妻子或孩子的。”
宋不羁:“但是……”
宋不羁皺了皺眉,腦子轉得飛快,剛才看到的照片上的那些細節在他腦海中不斷呈現,還有上午紀律和夏霁來他家時給他看的監控視頻上的半個黑影也閃現了出來。
“但是我覺得兇手和這個血字沒有關系。”宋不羁說。
紀律挑了挑眉,好奇地“哦”了一聲。這會兒他是真好奇,宋不羁是怎麽得出這個結論的。
“你判斷的依據是什麽?”紀律問。
宋不羁張了張嘴,想從掌握的這些情況中說出點什麽令人信服的話,但是奇怪的是,他發現他說不出什麽來。
然而他的腦子裏卻有一個極其肯定的聲音告訴他,殺死歐傑的就是監控視頻中拍下的那半個黑影。
——這種情況在一個多月前的高彬案中也出現過。
——這種情況在兩年前偶然碰到的一個公交扒手上也出現過。
——這種情況最早什麽時候出現,他已經記不清。直到兩年前堅定地認定某個人就是公交扒手後,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除了附身的異能外,似乎還有種敏銳的直覺。他能在最快的時間裏找出罪犯是誰,這種認定來得有些莫名其妙,至少他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結果總是證明他是對的。
就像現在一樣,當他開始在腦子裏思考這個案子,整合所有掌握到的信息時,他的腦子就像變了個腦子一樣,飛速地運轉起來——他從小就知道自己不笨,甚至是聰明的,別人需要學習好幾遍的知識,他可能看一遍就掌握了,他以為他就是比普通人聰明了那麽點兒而已,但如今看來,似乎不完全是。
專心思考起案子時的他,明顯感覺到了與平常不一樣的腦子運轉速度。
最終,宋不羁只是高深莫測地說道:“直覺。”
紀律:“……”
紀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并不覺得直覺這種抽象感性的詞能和宋不羁扯上關系。
從宋院長那裏了解到,宋不羁高中學的是理科,大學學的是建築,從小表現出來的言行也是偏理性。這樣一個人,突然說出了“直覺”一詞,實在是挺違和。
宋不羁鎮定地接受着紀律的打量,不閃不避,甚至對他扯了扯唇角。
“我個人更傾向于兇手是來自嗨秀KTV。”半晌後,紀律說道,“這個人要麽是嗨秀昨晚上班的員工,要麽是昨晚在嗨秀的客人。”
“總之這個人昨晚都是在嗨秀對吧。”宋不羁接道。
紀律點了下頭,又說:“但也不排除判斷錯誤的情況。血字那邊的調查,也會同步進行。”
宋不羁“唔”了一聲,說:“剛才我進來時,你們刑偵大隊好像就一個女刑警在,其他人都出去調查了吧?那紀隊你呢,你和我,我們現在要做什麽?”
紀律:“你不準備把目前調查到的情況聽完?”
宋不羁驚訝地眨了眨眼:“還有?這才一天,你們效率這麽高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紀隊你繼續、繼續。”
“小俞,你口中的女刑警,她和另一個同事走訪了嗨秀KTV,并帶人把KTV內部,尤其是第一案發現場的走廊通往後門的那條路,勘查了一遍。”紀律沉靜地說道,“現場提取到的足跡、血液、指紋等都還在檢測當中,KTV內部所有的刀具也都拿來做切口對比了,但是很遺憾,沒有一把刀是符合的。”
宋不羁皺了皺眉:“就是說兇器還沒找到?那目前還沒有從嗨秀中調查到什麽有用的?”
紀律:“昨晚在嗨秀的員工和客人,小俞他們也初步做了詢問,目前能知道三點——第一,第一案發現場那走廊位置偏僻,平時走動的人不多,淩晨案發時更是幾乎沒什麽人,昨晚在嗨秀的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是否有人去了那邊。第二,歐傑出包廂後,詢問過一個工作人員衛生間怎麽走。王富貴幾人也證實了歐傑當時确實是說出去上廁所。第三,那條走廊往裏走到盡頭左拐,有個很少有人用的男廁所。”
衛生間、上廁所、走廊……
腦子裏像裝了加速馬達,一幀一幀的畫面飛快地在腦海裏閃過,宋不羁幾乎是下意識地說道:“歐傑小時候認路的本事不太行,昨晚他出了包廂後,問了工作人員衛生間在哪,但可能還是七拐八拐迷路了,沒找到。這時候……”
這時候,他發現自己東走西走,竟然走到了一個男廁所前,于是就進去了。
進去後呢?
“進去後,他可能看到了什麽,或是聽到了什麽……”宋不羁一手揉了揉太陽穴,雙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地面上某個點,喃喃地說道,“這是個秘密。那人立即起了殺歐傑的心思……”
接着,腦海裏瞬間出現了歐傑被那人抓住,挨了幾個拳頭,拼命掙脫開後往外跑。但那人緊追不舍,終于在走廊上追上,然後拿出一把刀,刺入了歐傑的腹部……随着刀被拔出,血瞬間噴湧而出,歐傑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他一開始可能不是想跑去後門,但可能是迷路了,或是被身後那人逼入了後門……後門停着輛車,歐傑意識到自己有鑰匙,于是躲了進去……但最終,他還是失血過多死在了車上……
宋不羁忽然遮住眼,嘴唇輕顫。
“歐傑就是死在我發現他之前對嗎?”
紀律沉默地看了他好一會兒,緩緩吐出一個字——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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