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項少龍只覺得自己做了無數的噩夢。
他夢到比劍時,自己沒有收手,連晉被自己一劍割破了喉嚨。
他夢到通訊器将他送回二十一世紀,他與秦青結婚,連晉也出現在婚禮現場,最後兩人都離他而去。
......他夢到好多,最多的便是秦青與連晉。
腦中盡是一片血紅色與一陣又一陣的哭嚎聲。
趙倩淚流滿面守在榻前,聽着項少龍暈在榻上嘴中依舊不住的叫着連晉與秦青的名字。這十幾日,項大哥就沒真真正正的醒過,可這兩個名字,項大哥一直都在喊,一直都在說!
連晉從夢中驚醒,自他返回邯鄲路上,這幾日,只要入睡,便覺得心驚肉跳。那個通信器又開始發出微弱的光芒了,連晉用黑布将通訊器遮擋個嚴嚴實實,不讓嫪毐看見。可心中卻猶自不定,是不是項少龍遇見了什麽危險!
嫪毐轉身看着連晉眼神中的憂色,心中不滿,擡腳将連晉手中的布包踩在腳下,“你在幹什麽!”
連晉快速整理神色,望向嫪毐,臉色平靜,“沒事,只是想到明日就要報仇,心中不甚擔心。”嫪毐滿意點點頭,才從黑布包上移開自己的腳,連晉彎腰撿起黑布包,拍拍上面的灰塵,将其挂回腰間,背對着嫪毐的臉上是從不對嫪毐展示的森寒。
趙雅聽項少龍的話,一路上不曾回頭,馬不停蹄的趕回邯鄲。她不知道項少龍如何了,只知道若是她不将《魯公秘錄》帶回邯鄲,他們的心血就全部白費了。
從趙雅踏入趙國境內,趙穆便收到消息,他早就在邯鄲等着趙雅拿着他的《魯公秘錄》回來了。
“雅夫人,好久不見。”趙穆掀開車簾,望着車外被抓住的趙雅,笑的惬意。“莫非剛從大梁趕返,路途遙遠,以至過度疲累,忘記巨鹿侯府大門朝向。”
趙雅掙脫開并不牢固的束縛,看向趙穆,沉聲道:“雅兒有負侯爺所托,沒有查詢到《魯公秘錄》所藏何處。”
趙雅所言,更是令趙穆心生愉悅,“《魯公秘錄》果然是曠世奇書,不僅能引得世人明争暗奪,還能讓夫人甘願犧牲自己寶貝兒子的性命。你當真以為你們魏國的一舉一動我都不知曉嗎?項少龍将趙倩救出魏國王宮,你提前一步趕回邯鄲。你說本侯怎麽能不認為《魯公秘錄》就在你的手上呢?”
趙雅還想再說,趙穆去出言打斷,“廢話少說,明日午時。”趙穆攤開兩只手,放在趙雅面前,再倏然松開,“就看你是選你的兒子,還是《魯公秘錄》了!”
連晉與嫪毐遠遠站在樹上,看着趙穆早早的就到此處等着某人。嫪毐雖瘋但是并不傻,看着趙穆身旁林立的衆多劍客,暫時按捺下來!
原來等的人是趙雅!
連晉見趙雅與趙穆交換書冊,又見趙雅與趙盤騎在馬上狂奔,随即趙穆暴跳如雷,豈非不知趙雅剛才肯定是用了假的書冊戲耍了趙穆。連晉輕輕擺手,便與嫪毐躍身而下,可趙穆手下精兵強将太多,他們只有兩人,能做的不過是騷擾一輪。見嫪毐還不願放手,想上去斬殺趙穆,連晉忙擋了擋嫪毐的劍,貼在嫪毐耳邊道:“敵強我弱,危險,走了!”
嫪毐回望了連晉一眼,點頭攜着連晉的手脫身出來,饒了一圈回去邯鄲城,卻在路上碰到了同樣回轉邯鄲的趙盤。
他沒想到會在此處遇見連晉,可現在他不知道還能求誰幫忙救出娘,唯有眼前的連晉。趙盤跪在連晉身前,泣不成聲,“連晉,求求你,看在我娘與你的那一段情分上,救救我娘,救救我娘!”
“你是在求我?”連晉冷着臉,擋在趙盤與嫪毐之間,避開嫪毐蠢蠢欲動的左手。嫪毐自己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便見不得身旁之人和諧快樂,“烏家堡大少爺烏廷威不正是你的師兄嗎?何以來求我這個當初被趕出邯鄲的廢人!”
聽到連晉拒絕,想到為他砍斷繩索制造生路的的娘已經落入趙穆手中,趙盤此時更是慌張的不知該如何是好,也更恨自己為何那麽沒有眼力要去求這個曾經害過自己娘親的人,從地上手腳并用爬了起來,眼眸中含着恨意盯着連晉,嘴中低聲念着:“我...我自己去救娘,我自己去要救!”
連晉一腳将趙盤踹進一旁的小溪中,冷哼道:“不自量力!”
嫪毐也十分高興連晉對旁人的态度如此,只是剛才聽那小兒說,與連晉舊日的情誼,不住眯了眼睛,嘴邊勾起一抹殘忍刻薄的笑意,一笑即收,“他娘就是剛才那個女子?”
等嫪毐睡着,連晉從地上翻身起來,持劍便往趙雅府中趕,從趙雅走後,府內便沒有了伺候的下人,處處都顯現出一股凄涼敗落,連晉輕車熟路到趙雅門前,推門而見,卻是一副令他目赤欲裂的畫面,屋內的趙雅裸着身體宛如死人一般癱在地上,裏面充斥着男人與女人情愛換好的味道,那些男人,望見他來,甚至還色心淫欲起手招呼他一起!
屋內的血腥味總算是壓過了那股惡心的味道,連晉将趙雅從地上抱起放在床上,一言不發為她穿好衣服,”我帶你離開這裏!“
聽到連晉的聲音,趙雅忍不住瑟縮了一下,眼中總算是漸漸有了神采,癡迷望着連晉,用手撫上了連晉的臉頰,“阿晉,我是不是快死了,怎麽居然看到了你。”
連晉青白着臉,喉間動得數動,握着趙雅的手,慘淡地笑了一下:“不是做夢,是阿晉回來了,我來救你,盤兒還在邯鄲城等着你呢。”
趙雅眼中閃過水色,輕輕點了點頭,任由連晉将她抱着,眼神竟然沒有一刻離開過連晉,裏間全是天真的神色,”阿晉,我好想你,從你變作連晉後,我就一直在想你。是因為雅兒,你才回來的嗎。“
嫪毐擰着眉,站在門外,聽見裏面男女互述衷腸,只覺得內裏的狂躁已再也無法壓抑,他騰地沖進屋內,咬牙切齒,對着連晉懷中的趙雅便是一劍,随後負手站起,臉上帶着淡淡的不悅與興奮看着連晉,沒人可以騙他,連晉也是一樣,他和他,只能是他和他兩個人!
連晉怔在原處,看着懷中的趙雅口中流吐不住的血花,此時心中才那撕心裂肺的疼了開來,将趙雅放在地上,連晉忙不疊脫下衣袍,裹成一團想塞住趙雅傷口處的血跡。趙雅此刻雖然疼痛難耐,神志卻徹底清醒過來,斷斷續續地顫聲道:“阿晉,雅兒對不起你,心中有了別人。阿晉,下輩子,我想先遇見他,不遇見你了好不好。”
趙雅的手已經無法放在連晉臉上了,他的氣息越來越弱,嘴中的血污阻塞,連晉有些聽不清趙雅在講什麽,“阿晉,雅兒今日美不美。”她還記得,那年,柳絮輕搖漫天,那個叫“阿晉”的少年第一次闖進這件屋子,就是誇她好看來了。
輕柔擦去趙雅臉上的血污淚痕,連晉輕聲道:“美,雅兒是最美的。阿晉答應你,下輩子再也不來尋你,不讓你傷心。”趙雅面上挂起淺淺的笑容,将手探向空中,閉上眼睛,輕喚了一聲“項郎”,便再也沒有氣息。
握住趙雅落下的手,連晉跪坐在地雙目赤紅卻平靜的看向嫪毐,“你現在開心了?”
嫪毐怔了一下,也蹲下獰笑着伸手捏住連晉的下巴:“你什麽意思?”連晉回眸,聲音柔和卻冷似冰霜:“沒什麽意思,只是現在覺得更沒意思了!”
連晉放下趙雅,看着眼前的嫪毐,重重的揮出一拳:“你說的對,我接近你都是為了學你的左手劍,若不是因為這個,我何至于接近你這瘋子!”說話間,金光劍已然出鞘,架在嫪毐脖間:“殘廢!”
嫪毐猛地竄起來,心中只覺得怒焰滔天,從來沒有人膽敢在他面前揭這個短!連金光劍在他脖間蹭出的血痕也是不管了,“閉嘴!”一腳踢開連晉手頭的金光劍,嫪毐也是一拳頭揍在連晉臉上,“你不一樣,也是殘廢,是廢物!”
“對,我是廢物。”搖搖晃晃抱着趙雅站了起來,不可謂不狼狽,連晉臉上還有剛才殺人時的血跡,惟有那雙如墨一般漆黑峻亮的眸子,“可我至少知道,我想要什麽!而你,只不過是一直縮在殼裏的烏龜,只知道張嘴鉗住自己身邊的細沙流水,懦夫!”
嫪毐還欲抓住連晉的衣袖,不讓連晉離開,想讓連晉将話說個清楚,誰知連晉奮力一扯,左邊柚子直接撕裂成兩半,:“她已經是了死人了,難道你要和我一起去葬了她?”
“你想殺我!”嫪毐見連晉背影,冷冷地開口,惟有肩膀微微地顫抖,“我們是一種人!我是你師傅!”
“算了吧。你我根本就不是一類人。”連晉跨出房門的腳微一遲疑,一字一字如刀般刻在嫪毐心上,“師傅又怎樣,不過弑師而已!”
即時是趙王的妹妹的妹妹又如何,死的時候也不過一抔黃土,一塊石碑。墓碑上也只有連晉為其刻下的一只蝴蝶,趙雅對他說的話,他都沒忘。
“願奴來世為蝶,駐肩而望,處處都是好心人。”
扪心自問,他不愛趙雅,在強權面前,情愛都單薄的宛如陽光下的朝露,一經光照,立即就飄散的什麽都不剩下了。他和趙雅是如此,他和項少龍也是如此。
雅兒,只願你來世為蝶,再別碰到我這樣的人,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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