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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潔明明知道自己不該過來,不應該過來的,來了就是萬劫不複,地獄深淵,可他還沒沒能控制住自己,站在了這個屋檐之上。
看一眼,只看一眼,看一眼就走,他一遍一遍的對自己說,可是,腳下似乎生了根,再也挪不動一步。
桃花醉!他帶了桃花醉過來,他還記得自己最喜歡的就是他家朝陽峰的桃花醉,金潔的面龐早已被淚水沁濕,心髒不可抑制地砰砰直跳,響若雷鼓,呼吸也不受控制的亂了起來,滿心歡喜卻又不敢相信。
他下意識的想撫去臉上的淚水,卻忘記了自己此刻正用陰氣幻化的黑霧蒙着面。
不該!不想!不看!這才是他現在應該做的,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他騙不了自己,這一百多年來,相思入骨的痛,無時無刻不再提醒着他,他有多想他,他有多愛他……
“閣下可是幽冥老祖?”程嘉善看到屋檐上的站着一個人,形容和劉老爺形容的幽冥老祖十分貼切,忙出聲詢問。
金潔心神已亂,哪裏還注意到院子裏還有個修士,他的眼裏只有那一個他心心念念的人兒,突然被這聲音打斷,竟是有些手忙腳亂不知所措,好在衣袍寬大,又有黑霧蒙面,一時瞧不出他的慌亂來,可面對底下人的詢問,腦子還一時轉不過來,不知該如何回答,或者說,要不要回答。
韓凝霜本在屋內打坐,忽聽程嘉善說話,心中陡然一驚:幽冥老祖來了?好厲害!自己居然沒有感覺到?
當他走出屋去,看見屋檐上那個黑衣黑袍黑霧蒙面的怪人,更是吃驚了,明明才築基後期的修為,卻已經能夠在自己金丹期面前隐去氣息,不知道用的是何種秘法。
心心念念的人兒就站在自己的面前,絕世俊美的容顏依然不改,可是,那滿頭的白發……金潔心疼的險些站立不住,袍下的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的掐進肉裏,幾乎要掐出血來,疼痛喚回了他的一絲神志,這不是指甲帶來的疼痛,而是來自五髒六腑的抽痛,五髒六腑全被紅色的絲線纏的密密麻麻的,而那些紅色的絲線好像活的一樣,在不停的收縮,抽緊,把金潔的五髒六腑勒的不成形狀,偏又不破不裂,只是變形,扭曲,疼痛,生,不如死……
前幾天才發作過一次,照理今天不至于,可今天……一百多年了,能見他一眼,這點疼又算得了什麽?
撕心裂肺的疼痛讓金潔一個時開不了口,勉力在屋檐上站着,努力的讓自己不至于掉下來,他的沉默,在程嘉善眼裏倒成了另外一種解讀:
這幽冥老祖架子挺大呀,見到冰霜真人居然也是這種傲慢的态度,難不成,還真的有幾分真本事?
與此同時的韓凝霜卻是另外一種心緒,明明是黑霧蒙面看不清五官,明明是寬大衣袍遮住了身形,可為什麽自己偏偏卻有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熟悉到,哪怕自己和他同吃同住也不會介意的。
簡直荒謬!
想他冰霜真人,又有誰能有資格與他同吃同住?
心頭的那一絲疼痛,又是怎麽回事?就好像心上最嫩的那一塊肉被人掐住了一樣,只掐到了心尖上的一點點,可就是那一點點的疼痛,由心髒開始,随着五髒六腑蔓延到了四肢百骸,無窮無盡,無休無止。
很快的,心頭的那一絲疼痛被另外的一種酸楚悶脹感所取代,酸酸的,悶悶的,一抽一抽的,那是一種實實在在的疼痛,生理上的,與之前的心尖那種疼痛,完全不一樣。
韓凝霜有心疾,經常會感到心髒的酸楚悶痛,特別是結丹之後,這種疼痛感越發明顯,大部分時間七八日發作一次,但是,偶爾頻率也會加重,雖略有規律,但無法預計,在日常行動中會發作,在打坐修煉時會發作,在與人對敵時也會發作,時間長短也不一,有時半柱香的時間都不到,有時卻可以好幾個時辰,雖說不至于疼到影響生活,但時不時的來上一陣總是讓人很不舒服。
他曾找過好些名醫高手看過,對此症狀,均說不出個所以然,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的身體并無異樣,只有花葉寺的一個得道高僧,說出了四個字:“心血相連”,意思是,他這種心髒悶痛,并非是他自己本身的問題,而是一個與他心血相連的人遇上了事情,他這邊只是同步的感應而已。
韓凝霜對這話本是不信的,除了父母親人,他還有什麽心血相連之人?而心痛發作時他們都是好好的,根本就不是和尚說的那麽回事。
可是今天,他不知怎麽的就想到了“心血相連”四個字,而且,他直覺自己的心痛之症與幽冥老祖有關,說不出為什麽,僅僅只是一種直覺。
一身黑的幽冥老祖默默的站在屋檐之上,院子裏一堆人仰着頭看他發呆,這畫面怎麽看怎麽詭異,也就這一會兒工夫,韓凝霜又看出了幽冥老祖的不凡之處來,他蒙面的黑霧居然是陰氣,難不成他是鬼修?
這世上還有鬼修?
莫名的,韓凝霜覺得自己認識幽冥老祖,不僅認識,還是關系非淺,生死之交,盡管他尚不得知黑霧之下是怎麽的面孔,可他就是相信,這個人對自己很重要,很重要!
說不出為什麽,僅僅只是直覺!
韓凝霜的直覺一向很靈!
“幽冥老祖既然來了,何不下來喝上一杯?”韓凝霜出口相邀。
一次!就這一次!
金潔對自己說,不停的對自己說!
我蒙着臉,他認不出我來,是他把我請來的,對的,他請的不是金潔,是幽冥老祖!
他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可是,他控制不了,控制不了自己!
他只想和在一起,哪怕只是以幽冥老祖的身份。
“人在哪兒?”金潔跳下屋檐,直接向程嘉善詢問需要化解陰氣的人在哪兒,不敢再和韓凝霜說話,他怕自己失控。
強忍着疼痛使他的聲音嘶啞,好在前日已經發作過一次,這次尚不至于痛到死去活來,強自運功壓下,倒使得他的聲音與平日不同,更好的遮掩身份。
冰霜劍熱臉貼個冷屁股,倒是件極其難得的事情,不過他也并不生氣,使個眼神,便叫程嘉善帶路。
程嘉善不知道幽冥老祖的底細,只覺他鬼氣陰森,神神秘秘有幾分糁人,但不管怎樣,名家子弟的風範還是有的,行止有禮,規規矩矩把幽冥老祖帶到了大少爺的房內。
大少爺閉目躺在床上,十五六歲的年級,七日未曾飲食,已經瘦脫了相,盡管已經服了辟谷丹,但此前消耗過大,一時半會也回不過來。
在衆人眼裏,幽冥老祖是個奇怪的人,之前站在屋檐上半天不吭聲,現在治病救人倒是爽快的很,什麽廢話也沒有,伸手在他身上從頭到到虛摸了一把,只見陣陣的黑氣一點一點的從大少爺的毛孔中鑽了出來,先是淡淡的,不一會兒,他身上便起了寸許厚的黑霧,幽冥老祖手掌掠過,黑霧盡數被他吸收。
吸收陰氣?鬼修?
這下,連程嘉善姚氏兄妹也看出來了,這個幽冥老祖居然是個鬼修!
而韓凝霜早已知他是鬼修,他的關注重點便放在了其他地方:
“他的手,倒生的漂亮!”
這一手法顯出了他的修行之道,原來他是鬼修,也難怪他終日躲在幽冥沼澤,不見天日,神出鬼沒,原來還真占了個“鬼”字,不僅是程嘉善姚氏兄妹,就連韓凝霜也是這麽認為的。
鬼修并不是鬼,正如走火入魔之後依舊是血肉之軀一樣,鬼修也是人,只是他們修煉的不是天地間的靈氣,而是陰氣,正如妖族的妖氣,魔族的魔氣,陰氣本是鬼族的修行之氣,但也不是說人族不可以煉,簡單的說,就是人類修習了鬼族的功法,那就叫鬼修。
天地分陰陽,有陽光明媚的風水寶地出産天材地寶,自然也有陰暗晦澀的腐朽陰郁之地生産一些讓人蔽屣的“髒東西”,對于普通的修士來說,天材地寶可以提升修為,增加功力,那些“髒東西”則是對修煉無益,甚至有害,而對于修煉陰氣的修士來說,正好相反,你們人人争奪為此要打破頭的天材地寶對于他們來說多餘,而是那些被人們視為“惡心”“肮髒”“腐朽”的“髒東西”才是屬于他們的天材地寶。
其實鬼修實在不見得一定是大奸大惡之輩,只是他們終年與這些“髒東西”為伍,難免被人誤解,難以親近,再加上二千年前陰鬼王之亂後,鬼修被各大勢力聯合打壓,至那以後,大陸上就再也聽不到鬼修的消息了,關于鬼修最多的記載便是那場陰鬼王之亂,所以,世人對于鬼修沒有好的态度,甚至已經到了人人喊打的狀态。
也就元瑤派弟子理論知識紮實,這才能一眼認出,幽冥老祖所使的功法乃是鬼道,确定了他鬼修的身份。
猛然見到鬼修,大家皆是一愣,程嘉善下意識的祭出了嗜血,不料這嗜血劍被祭出後,竟有幾分不受控制,在他手中嗡嗡直顫,陳嘉善用了很大的力氣,方能将它握住。
幽冥老祖緩緩回過頭來,即使隔着黑霧,程嘉善也知道,他在盯着嗜血看,程嘉善的心中有點慌,一個鬼修怎麽盯上了自己的寶劍?肯定不是什麽好事,可是此刻他又能怎麽樣?總不能因為別人多看了嗜血幾眼,就沖上去喊打喊殺的吧,更何況,自己還不一定殺得過,鬼修的戰鬥力世人皆知,那可不是一般的強悍。
好在有幽冥老祖也沒說什麽,收拾掉大少爺的陰氣,就直接去了二少爺那裏,二少爺所中的陰氣很少,很快就被吸盡,也不知道他用的什麽法門,就是在眉間輕輕的點了一下,二少爺随即就醒了過來。
這邊劉夫人高高興興的給恩人磕完頭,那邊小厮來報,大少爺也醒了,這下幽冥老祖真真的成了劉家的活菩薩,劉家上下一片歡天喜地,若不是劉夫人刻意的在衆人面前叨叨:早聽我的去請幽冥老祖,早就解決了,你看你請的這些江湖騙子!程姚三人也是挺開心的。
不過程嘉善心中還是有點憋屈,總覺得有塊大石頭堵在那裏似的,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鬼修,居然把自家師叔都給比了下去,但卻不知,他替打抱不平的正主本人,卻絲毫不在意,相反,還是有些佩服,這個幽靈老祖,是有兩把刷子!
其實程嘉善是多慮了,這些事情韓凝霜并非擺不平,只是他不願意花費精力靈力去救一個寡情刻薄之人的兒子,況且他們又死不了,最多費些時間自然會醒過來,外間傳聞冰霜公子性情孤傲,冷若冰霜,事實上,古道熱腸,熱情相助确實與他沒什麽關系。
事情解決了,金潔朝程嘉善一伸手,程嘉善明白,這是要報酬了,可這事先答應好的凝神丹可不在自己這裏,他轉身向韓凝霜行禮,欲讨過凝神丹交予幽冥老祖,不料韓凝霜非但沒給他凝神丹而是掏出了一個精致的小酒壇子,很快,酒壇子上凝結了層冰霜:
“我這裏有一瓶極品桃花醉,不知老祖是否有興趣與在下共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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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