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木之本家熱鬧如常，而另外一邊的家裏就安靜多了，月城雪兔已然在睡夢中。

他又做夢了。

跟上次一樣，很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在做夢。

只是這一次他不再是附身到“雪兔”的身體裏，而是可以自由活動的狀态。

雖說可以活動，但身體的狀況也有些怪怪的——皮膚和衣服都是透明的。

再看看四周狀況，他似乎正置身于一處宏偉建築的走廊中，兩側是平整的石壁，頭頂的天花板很高，可能要他這樣身高的三個人疊起來才能夠到的高度。

走廊兩端都有高光，仿佛通向不可知的遠方，其餘四面都是一個色系的石面，沒有任何可供辨認的特征。

這裏到底是哪兒？

就在他發愣之際，一道聲音忽然從遠處傳來，打破了這近乎時間凝滞的空間。

“你是雪兔？”

這道聲音！

月城雪兔下意識仰起頭，茫然地在四周搜尋說話的人，只是顯然徒勞而無功，周圍空蕩蕩的，看不見任何人影。

“是的，陛下。”答應的是“雪兔”的聲音。

找到了。

月城雪兔轉過身去，朝原來背朝着的方向小跑，那邊是聲音傳來的方位。

“站起來，坐到那邊的椅子上去，還有不要低着頭，讓我能夠看到你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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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這聲音像是在哪裏聽過，那應該是他認識的人。

月城雪兔下意識加快了腳步，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飛奔。

“是。”

“你的年紀應該跟桃矢差不多，但是，看着比他可愛多了。”

“我只是一名普通祭司，怎敢跟王子相提并論。”

“現在我們只是聊天，又不是做報告，用不着這麽拘謹。”

“是。”

男人噗嗤一聲，莫名其妙地樂出了聲：“王子現在一定氣壞了。”

“陛下？”

“今天本來是王子想見你的，我是臨時把人截走的，現在這個時候已經知道了，正氣沖沖地趕過來。”

除了他還有人過去？

可是走廊裏，就只有他一個人的腳步聲，難道說還有別的通道？

“陛下是有事找我嗎？”

“不，單純地只是想見見你，畢竟以後王子就要交給你照看，想想都覺得辛苦啊。”

“我會盡心盡力地輔佐殿下。”

跟之前的女祭司一樣，聽到他這麽一本正經的回答，男人樂得聲音裏透出了明顯的笑意：“對于你的責任心，我并不懷疑，只是，王子他性格不大好，如果他把你氣狠了，可以揍他哦。”

“诶？”

“如果他反抗的話，你就跟他說，這是我的命令。”男人笑着道。

“雪兔”的聲音沒了，應該是被他的話震住，所以沒來得及反應。

就在這短暫的空白間隔後，第三道聲音響了起來。

“我的性格不好？也許吧，任何人跟您相比，那都是遠不能及，我頂多就是‘不好’的評價，而您的性格怕是只有‘惡劣’才最為匹配了。”

這道聲音是他最熟悉的……

“桃矢！”

喊出聲音主人的名字同時，月城雪兔睜開了眼睛。

然而，當意識回到現實的一瞬間，身體深處産生一股劇痛，五髒六腑俱顫，他臉色一白，腦袋一歪，就這樣痛暈了過去。

暈過去的話，或許就能夠繼續那個夢了——在即将失去意識的時候，他腦子裏就只有這個念頭。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他就是很想見到那個被稱為“陛下”的男人。

非常非常地想……甚至就算讓他再也醒不過來也沒關系。

但遺憾的是，這一次他的執念并沒能如願以償。

當他回到夢裏，那條走廊已經不見了，他站在了一個圓形的水池邊，周圍環境似乎是一個封閉的洞穴，空間不大，身後是一條向上的石梯。

回頭看水池，池中央躺着一個變小的自己，身穿着白色長衫，緊閉着雙眼，雙手在胸前合攏，形成一個奇特的手勢。

似乎察覺到了月城雪兔的視線，池子裏的小雪兔緩緩睜開了眼睛，翻身站起來，也不知道他做了什麽，兩腳竟然能穩穩地站在水面上，身上的衣服随着他起立的動作與水分離，表面看着很幹淨也很光滑，不像被水浸透的樣子，他就這樣站在小池子的中央朝月城雪兔招了招手。

“你過來。”

俨然一副做好準備等着他的模樣。

月城雪兔低着腦袋，糾結地看着水面，水底下不知道有多深，還黑漆漆的，看不見底，有點可怕。

“放心，你不會掉下去的。”像是為了讓他安心，小雪兔故意點了點腳，在他腳下立即泛開了一圈圈發光的漣漪，但是水面還是很完整，沒破開。

好神奇！

“這是什麽？”

“這是特殊材料打造的祭潭，裏面的不是水，是可以傳導魔力的物質，只有輸入魔力的時候才會變成液體一樣流動，你上來吧，沒事的。”

月城雪兔試了試，确實能踩上去，就像平地一樣，一腳一波光漣漪，特別有趣。

“你站着別動。”小雪兔喊住他，等水面上的漣漪都消失了，他擡手往下指了指，“現在你往下看。”

月城雪兔低下頭，按理說水面上應該倒影着他的影子，但是當他往水面看的時候，卻只見到了一團模模糊糊的白影，像是白色顏料剛沁到了水裏，要散未散。

他擡起頭，朝小雪兔那邊看了看，小孩腳下倒影着的就是他本人的影子，別看池水深深，影子還挺清晰的。

月城雪兔從自己原來的位置往旁邊挪一步，腳下的白影也跟着他平移了，再移動也是這樣。

“這是什麽？”

“你真正的模樣，但是，現在映照不出來，顯然你們的靈魂産生了一些變化，我閱歷有限，看不懂。”小雪兔微微皺眉，貌似十分糾結的模樣，“但是我可以肯定，你的身邊産生了一些特殊的變化，可能有什麽人來到了你的身邊，雖然我并沒有感覺到他對你的惡意，但是還請小心。”

身邊來了什麽人，還沒有惡意？

月城雪兔認真想了想，腦子裏第一時間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緊接着又陸續轉出好幾個熟悉的面孔，都是最近剛認識的人，但是要說最親近要好的，也就只有那一個，即最早出現在他腦海裏的那人。

“你是說桃矢嗎？”

“桃矢？”小雪兔怔了怔，然後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麽，眼裏閃過了然的神色，笑着搖搖頭，“如果是與那位殿下擁有一樣的名字和靈魂的人，就不用擔心，他是值得信任的人。”

月城雪兔暗地裏松了口氣，欣然點頭：“嗯，我也是這麽覺得的。對了，那個人呢？”

他轉頭朝四周探看，搜尋除小雪兔以外的另外兩個人。

“沒用的，陛下的魔力比我強得多，如果他不想讓人看見，就算是我的夢，他也能夠進行幹涉。”

月城雪兔雖早有心理準備，但仍舊受到打擊，眸光一黯，聲音透出了幾分低落：“為什麽他不想讓我看見？”

小雪兔搖頭：“抱歉，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陛下的事情我無權過問，但是他囑咐了，讓我給你們傳一句話。”

“什麽？”

——我在未來給你們準備了一個禮物。

小雪兔張開口，跟之前說話一樣的動作，但口腔中卻發出了一道屬于成年男性的聲音，正是之前夢裏那個被稱作“陛下”的男人的聲音。

眼眶發熱，禁不住想要流淚。

腦子裏想不起他的長相，記不起他的名字，但就是莫名覺得這聲音熟悉，仿佛是初生之時，聽到的第一聲呼喚，深深地镌刻在靈魂上，讓他們永遠都無法遺忘……

“阿雪。”這次是耳畔響起聲音，但是聲線明顯跟之前的那道不一樣。

不對，不是這樣的聲音。

“我聽到你肚子響了，快睜眼吧，醒了我才能喂你吃的，阿雪。”

這不是他們期待的人，但是……他又不想辜負這個人的期待。

月城雪兔醒了。

睜開眼睛，視野一片模糊，他想擡手揉揉，但是沒擡起來，受到了什麽東西的阻隔，很柔軟，還有點燙。

過了好一會兒，腦子開始正常運作，他才感覺出來，柔軟的是被褥，燙的是暖寶寶。脖子以下都蓋在被子裏，邊緣壓得嚴實，沒有留下漏風的口子。

按理說這樣的保暖措施下，身體應該暖呼呼的，但月城雪兔卻覺得渾身發冷，像是剛被人從冰窟裏挖出來，手腳都凍得快沒知覺了。

後頸突然貼上了什麽熱熱的東西，那上面傳來一股托舉的力道，把他的上半身托起來了，身體被帶着側歪，本來是要順應重力作用歪倒下去的，但是也不知道撞上了什麽東西停住了，接着一條胳膊攬住了他外側的肩膀。

“嗯？”他好像被人攬在了懷裏。

“來，喝口熱水。”一個裝着水的玻璃杯遞到了他嘴邊。

這個時候，只要是正常人都會擡起頭來看一看遞杯子的人，更別說月城雪兔這樣家裏就他一人居住的，只是他腦子發懵，想也不想就俯下腦袋，就着杯口咕咚咕咚地喝起來。那手還特配合，慢慢地把杯底往上擡，速度緩慢，便于讓他喝水，但又不至于嗆着。

熱流順着喉嚨流入食道，心髒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命力，身體也放松了。

喝完後，月城雪兔閉上眼，側過腦袋，自主尋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窩着，最後迷迷糊糊地說了一聲“謝謝”，就再次睡過去了。

“等等，你先吃點東西……啧，真睡着了？”

木之本桃矢放下杯子，看了一眼旁邊大碗裏裝着的粥，又回頭看了看靠在肩上一臉安詳的月城雪兔，盯着他蒼白的嘴唇，忍不住嘆了口氣。

他擡起手，用手背貼着月城雪兔的臉頰試了試溫度。

仍舊是涼的。

但是，比他剛來的時候要好多了。

“總算緩過來了。”他松了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

天又冷了，記得多穿衣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