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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祀之初,琅邪軍迂兵北上,途徑鷺刀山一帶,聽聞山中有雪山流寇十分猖獗,膘勁悍勇且人勢衆多。劉尊意在剿匪,分撥出幾支小隊前去探路,皆有去無回。

諸将陷入尴尬之境,紛紛想勸貞王另擇他道,一來這些流寇來去迅捷難探深淺;二來,對方專以搶占衣食糧草為目的,發的是戰亂財,萬一軍糧被斷,那可是要命的大事。

唯獨蓖蛾斷然否決:“不可,兵貴神速,姬白城行軍一日千裏,失卻良機,您會丢得就不是一座兩座城的問題。”

劉尊見她如是說,便好整以暇地笑睨諸人,道:“可有良計?”

在座諸将士面面相觑,卻聽劉尊哈哈大笑:“爾等上陣殺敵個個都鐵血好兒郎,唯獨這腦子,轉得并不如一個女兒家快啊!”

衆人臉熱垂頭,慚愧之餘忍不住擡頭去看那清煙般端坐在旁的女子,只瞥得淡淡得雙眉間攏着一抹沉着、掩了一抹微倦。才驚覺,此女一念之間運籌帷幄,如此卓絕的才情,若非常人,已智近妖。

半日後,琅邪軍已經兵分兩路夾道入山,前一隊由貞王劉尊親自率領,旌旗飄搖張揚得很;後一隊卻是由幾百将士護着蓖蛾的暖帳氈車,在雪山中緩緩行進。不知何故,兩路人馬都不見有運送糧草貨物,最終皆平安通過了鷺刀山關口。

劉尊出山後就停軍駐兵,在山腳下等候與蓖蛾一行彙合。正當衆将齊聚帳中興奮探讨着此番運糧妙計,孰知帳門一掀,一名兵士撲了進來,禀報說大事不好,夫人的車馬遇上了姬白城的精兵支部,全數被俘,生死不知。

劉尊登時面黑如鐵,拍案而起掀袍上馬。衆将亦率兵緊随其後前去救人,可等大夥兒到了那兒,除卻滿地殘亂,一匹馬受了傷留在氈車邊急燥地刨蹄,哪裏還有蓖蛾的身影?

他聲音低沉隐壓了幾分危險。“來人。”

“在。”身後的大将應聲上前,卻見貞王的神色陰晴難辨,陡生山雨欲來之感。

“回去拟戰書,救人!”

說罷竟動了盛怒,一刀将那匹馬砍翻在地,黑着臉回去了。此事在後人的傳記裏被笑稱英雄一怒,尚且引發了世人對這名女子的無限猜想,但那是後話,這裏暫且不提。

只說蓖蛾被押進姬白城軍中的時候,不少人都注意到了這名氣質奇特的女子。

她一路環佩叮當腳步平穩,不見有多少驚惶失措,只是被人用力推進了營帳,步子一個踉跄跪倒在地上,幸好地上鋪墊着厚厚的羊毛氈,膝蓋不是很疼,帳內的暖爐令她整個人漸漸暖和了起來。

一雙烏墨羊皮靴停在了她面前。姬白城一身月白色常服長身而立,英眉墨鬓之下的星眸罕見笑意,掃過來更有幾分漫不經心。直到旁人刻意提醒,才低頭打量她。

他感覺面前這副容貌有些眼熟:不染煙塵氣的薄冷眉目,和那若有似無的輕愁,只是今次少了些倉皇。他想起來了:“原來是你。”

上次遇見過的,那個發足狂奔到自己面前的古怪女子——

“你是貞王的什麽人?”

見她沉默不語,身上衣着形制又十分富貴考究,他忽而軒眉一挑,“你是他妻子?”如果面前的竟是貞王妃子,那情況就可謂出人意料了。

倒是旁邊那名将士湊上來接了句:“應該不是。據屬下所知,劉尊尚未娶妻。”

姬白城沉吟上一會兒,慢條斯理走到她面前,動手替她解開了鐐鎖。旁人吃驚得急忙阻止:“将軍您這是做什麽……”

姬白城見篦蛾掙紮站了起來,沖他輕道過一聲:“多謝。”他面色仍冷漠疏離,眼中卻稍稍融進一些柔和,說:“無妨,既然只是跟劉尊相關的女眷,難為你要在此地多呆些時日……等到合适之機,我會讓你回去。”

說完,囑咐了人将她帶下去做安頓。往後的幾日裏,蓖蛾被禁步在了一個獨立的營帳內,除卻平素不便與他人接觸的寂寥,日子倒也不算特別難過。

過了多日,她被允許在周圍稍許走動,便時常在帳門口朝了主帥營的方向發呆,偶見姬白城快步進出,便腳下生了根似得,立得有些癡了。

再過了幾日,前方傳來了消息,姬白城來見她。

“劉尊遣人傳了戰書,約三日後于平關一戰。平關高險難攻,要論優勢,我軍盡占地勢之利……”他頓了一頓,說:“他是為了換回你。”

蓖蛾默默不語,看不出是喜是悲。

“你就不怕他死在我手?”

她一愣,不知何故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但終究只是搖了搖頭,不知意在不怕他死,還是他不會死。

姬白城沉吟了半晌,便不再問。三日後,劉尊大敗,蓖蛾依舊作為質子留了下來,只是不知何故姬白城對她态度漸漸好轉,時常還會尋她對弈,空暇的時候兩人坐着閑聊,話不多,但安靜平和。

這樣的日子一過就是一季,有人甚至都快忘記她是個質子,到了春日裏一名副将嫁女的時候,她被邀了去給那少女畫紅妝。

少女端坐在銅鏡前有些局促,臉上卻有難以掩飾的興奮,她的大眼睛在蓖蛾身上溜了一圈,心直口快道:“你就是那個質子?”

蓖蛾微微一笑,替她解開青絲梳起頭來。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喃喃着:“我自小跟爹爹馬背上打天下,會上陣殺敵,卻不怎麽會梳頭……否則,才不需要你幫我。”

“虎父無犬女,小姐能擔男兒胸襟,是很多人做不來的。”

少女訝然地從鏡中看她,見她只是低眉順眼地微笑罷了。她說:“你本人,與我想象的不大一樣。”

“小姐想我是怎樣的?”

“她們都說你是個谄媚至極的女子,做了俘虜,就立馬改了心,千方百計想攀上姬将軍。”

蓖蛾愣了愣,也不生氣,替她梳好了頭,将珠粉慢慢勻在手心裏捧起她臉抹上,掌心有細密的暖,溫柔得滴出水來。少女感覺有些酥迷沉醉,眯起了眼,聽她的聲音在耳邊娓娓傳來:

“我曾嫁過一個人,那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子,生于王侯将相之家,潇灑俊逸、六藝皆精,更難得的是對我一腔癡心多年不變。天下女子皆豔羨我,道這是三生都難修來的福氣,連我自己也是這樣覺得,以為這就是天作之合。”

少女呆呆地聽着,眉頭一皺:“他辜負了你?”

“沒有,他待我始終很好。”蓖蛾淺淺笑了,眼底卻是深深的戚色。“後來,後來戰事四起,他率兵南下行天下大義,要保四方百姓一世平安,我自是貼身跟随不離左右……我曾想,若是哪天他死在了戰場上,我也能義無反顧随他去了……”

“你背叛了他?”少女怒目而視。

“我愛上了一個人。”蓖蛾似沒發現少女的敵意,她的神思飄得很遠,腦海中的情景歷歷在目。那是身處亂軍之中瀕死的一刻,那人縱馬而過抵住了她頭頂刀鋒,浴血銀甲下波瀾不驚的容顏,一眼已萬年。

“我原先不知道他是一國之君,他看起來還那樣年輕……我跟在他身邊整整九年,世人遇過的或未遇過的事,我們都一一經歷,他說等天下定了将娶我,我答應了……而我的夫君,一直以為我死了。”

少女有些怔怔,因為從她的臉上看到了一種濃到化不開的悲傷。少女甚至有些不在意出嫁前聽她的故事是不是晦氣,忍不住問:“那後來呢?”

“後來……後來他砍下了我夫君的頭顱,自此成為了天下之主。”她紅唇顫抖,目光不知投在哪裏,“而我……我就在這裏了。”

少女倒吸了一口涼氣,有些想不透這女人經歷的是哪一國變亂,忽然又意識到不對勁,“九年……”她神情一變,“你何時嫁的人?”

“二八年華。”

她聽了,面上馬上露出一絲鄙夷神色:既是十六出了嫁,來回蹉跎這麽多年,早該是三十好幾的婦人了……可她才年不過二十的模樣,真是編造了個似模似樣的故事,可惜輕易就叫人拆穿了去。

想想罷了,何必跟個質子一般見識,于是半譏半諷道:“你這講的都是什麽時候的陳年舊事了?若是真的,還是早早忘了也罷!”

蓖蛾聽了并不辯解任何,反而垂眉順意接道:“前世舊夢……是該忘了。”

少女聽作“前時舊夢”,心道原來是個荒誕夢境,難怪這樣胡言亂語,也就別過臉去不再理會她了。

☆、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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