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絲連

顧岳開着車，情緒低落，思緒混亂，那聲“爸爸”太刺耳了，他不住地想：謝嘉怎麽會有個這麽大的兒子呢？

顧岳掏出手機，給朋友打電話，輾轉聯系上了西餐廳的店長，詢問謝嘉的情況，店長對謝嘉印象很深，說起謝嘉剛來店裏的時候，“他剛來那會兒啊，帶着個小男孩，大概兩三歲吧，剛開始我們都以為那是他弟弟，他看起來太小了，又瘦，像個高中生，看了他的身份證才不得不相信他已經20歲了，後來聽到那個孩子喊他爸爸，我們都吓到了，這麽小居然當父親了……”

“就他和孩子兩個人？”顧岳追問，“孩子媽媽呢？”

“不知道啊，我們從來沒有見過孩子的媽媽，就他一個人當爹又當媽，照顧那個孩子，別看現在長得快齊腰了，剛來那會才多大，就這麽點兒，跟個小蘿蔔頭似的，什麽事都要謝嘉照顧，有時候生病了，根本不讓離手，在小閣樓抱着整夜整夜地哄……”

顧岳心疼又不禁疑惑，20歲的謝嘉哪裏來的兩三歲的小孩？那會兒都沒到法定婚齡吧，“那您知道謝嘉之前是幹什麽的嗎，履歷上去您店裏之前？”

“什麽之前？他是才從鄉下來的啊……”

“鄉下？！”

“對啊。”

“……”

請求店長幫忙照顧謝嘉後，顧岳挂斷電話，心頭巨震，他腦子裏有個瘋狂的念頭。

謝嘉今年24，按時間算的話，是17歲有的孩子……17歲！

謝嘉讀書早，高中畢業正好17，畢業聚會上謝嘉抱了他，他興奮喝多了，然後把謝嘉給……

謝嘉是可以懷孕生小孩兒的。

後來他沒去學校報道，應該不是轉校了，因為那時已經懷孕，根本沒有辦法上學，所以回鄉下去了，難怪那幾年他翻遍全城都找不到謝嘉，難怪沒人見過孩子媽媽，孩子是謝嘉自己生的！

時間線完全吻合，不會有別的可能了。

顧岳猛地踩下剎車，車停在路邊，雙手握緊方向盤，心緒難平，謝嘉為他生了個孩子，這個念頭在腦中盤旋不去，他震驚，他狂喜，最後他陷入無邊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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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岳心頭酸澀難忍，眼眶陡然間濕潤，沒辦法想象謝嘉是怎麽生下孩子，又把他拉扯到這麽大的，一個男人，十月懷胎，大着肚子，他是怎麽獨自承受旁人異樣的眼光又是怎麽咬牙堅持過來的？孤身一人，帶着孩子，生活這麽艱難，謝嘉又沒有上大學，能怎麽生活呢？

不敢深想，顧岳擡起雙手捂住滿是淚痕的臉，久久無法鎮定，那麽好的謝嘉，他的小謝嘉，他怎麽就讓他吃了這麽多苦，受這樣大的委屈呢，他是個混蛋！

顧岳恨不得馬上調轉車頭，回去找謝嘉，他要抱着人好好道歉，謝嘉要打也好要罵也好，要他的命都好。

只要別再離開我，顧岳想，從今往後，他要好好保護他的謝嘉，不讓他們娘倆受一點委屈。

但他現在的狀态明顯不适合再見謝嘉，他情緒太激動，容易吓着謝嘉，顧岳想起來，剛才謝嘉要逃跑的時候，自己從身後靠近，看到謝嘉在發抖。

顧岳懊惱，是那天晚上他太過分了吧，還是吓到謝嘉了。

顧岳重新啓動車子，卻不是回家的方向，他去了公司，他有好多事情要做，一刻也等不及。

已經下班的法務團隊被召回公司加班，老板突然有了個七歲大的兒子，又是長子，必定要慎重，拟定文件時要多加小心。

顧岳近乎瘋狂，他把所有財産的合法繼承權都給了那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孩子，在法務團隊看來，這無疑是自殺之舉，太容易招來禍患，然而勸阻無果，他們只能照做。

當然沒有人能阻止他，那可是謝嘉為他生的孩子，給什麽都不過分。何況他去世之後，那些財産本來就該屬于他的孩子。

趁團隊起草文件的功夫，顧岳給做房地産的朋友打了個電話，朋友睡得正好被他吵醒，還沒完全醒過來的腦子被他一句要買學區房給炸了個清明。

“什麽？！你結婚了？可是那也不用這麽早買學區房吧，至少中學的可以緩緩啊。”

“不早了，我兒子都七歲了，”提起兒子，顧岳忍不住驕傲，“長得特別像我。”

朋友失笑，“你有病吧，你兒子不長得像你，難道像我啊！”

顧岳心情正好，根本不與他計較，一直在笑。

朋友才反應過來似的，驚叫：“等會的！等會！你剛剛說什麽？！你兒子七歲了？！你他媽藏得夠深的啊！嫂子呢？這得十七八歲就被你這畜生禍害了吧！這麽長時間都沒帶給兄弟們見見，你可以的啊顧岳！ ”朋友越說越興奮，“怪不得每次喊你去夜店，你都不去，原來躲家裏老婆孩子熱炕頭啊！你他媽真行！”

顧岳被罵得傻笑，在朋友的意識裏，他和謝嘉沒有分開過，這個想法令他忍不住炫耀，“那當然，我可是個好男人，我為老婆守身如玉。”

朋友受不了他那樣，鄙夷：“就你，還好男人……”

哥倆兒對罵了一會，顧岳重提正事，“別忘了我的學區房啊，你給我留意留意，小學初中高中都要，要最好的。”

“放心，包在我身上！不過你到底什麽時候讓我們見嫂子啊，我這撓心撓肺地好奇啊，什麽天仙把你吃得死死的？”

顧岳答不出來，謝嘉那麽抵觸他，連見他都不願意，怎麽可能願意見他朋友，自欺欺人的謊言根本不堪一擊。

顧岳丢下一句“再說吧”，不顧朋友追問，挂了電話，這一晚他情緒幾經巨變，這會兒只覺心累，催着法務團隊最終拟定好文件，想着明天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幹脆在辦公室的休息室睡下了。

相比家裏，休息室的環境實在不夠好，但顧岳睡了八年來頭一個安穩覺。

對于謝嘉來說，這一晚卻是久違的折磨。

有什麽比舊情人重逢更能重傷心髒的呢？好不容易生活走上正軌，雖不至于多富足，但和孩子相伴，謝嘉覺得也沒有那麽難熬，以後會好起來的，他覺得。

然而，顧岳的出現打破了這一切，生活不會再平靜，謝嘉的心也是。

本來他已經可以控制自己不再想起這個人了，可這個人又出現了，又來撩撥他的心跳，謝嘉感到絕望。

更加令人絕望的是，謝嘉發現，自己其實根本沒有忘了顧岳，甚至比以前還要愛他。

謝致發現，今晚爸爸沒有抱着他睡覺，還背對着他蜷縮着身子，大概是又哭了，明明已經大半年沒有哭着睡着了，怎麽今晚又哭了，而且比以前哭得還傷心。

因為包間裏那個叔叔嗎？倒是長得很像爸爸夾在書裏的那張舊照片上的大哥哥，會是同一個人嗎？爸爸以前也經常對着那張舊照片流眼淚。

謝致皺着眉頭，伸出手輕拍他爸爸的後背，安撫哭得累了快睡着的謝嘉，一面想，壞叔叔！總是欺負我爸爸！

第二天，謝致發現，那個壞叔叔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