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歸巢

他本意不願與顧岳過多糾纏，要是這人還想像八年前那樣騙他，他一定快刀斬亂麻，離顧岳遠遠的，他怕了這個人了。

可這人卻只字不提他和他，滿心只有兒子，謝嘉稍稍放心之餘，又不忍失落，對顧岳來說，如今他存在的意義不過是照顧他兒子罷了。

偏偏又牽扯到兒子，他被拿住軟肋，逃不得跑不得，顧岳真是一如既往地狠心，一點不考慮他的感受。

他一顆被碾碎的的心再受不得驚吓和折磨，卻要在這人身邊，日日膽顫，唯恐顧岳再哄騙他。

又難過顧岳對他連哄騙也不願了。

謝嘉眼眶酸澀，搖頭強迫自己止住思緒，再想下去，又該哭了，他壓下情緒，和顧岳約法三章：“想讓謝致回顧家，可以，但有幾件事，希望你配合。”

別說幾件事，什麽我都聽你的。顧岳笑起來，忙不疊點頭，“你說你說，”轉念又想到謝嘉剛才說的是謝致回顧家，他不放心，于是确認，“你呢，會一起回家吧。”

謝致：“嗯。”

顧岳笑眯眯點頭，像個偷吃了小魚幹的貓。

謝致看他表情，心中生疑，但不願多想，“第一，你不能告訴孩子，他出生的秘密，”顧岳嚴肅應了，謝嘉想了想，不确定謝致有沒有後媽，于是道，“第二，不能打罵孩子，不光是你，你們家任何人，都不許虐待他。”

顧岳忙擺手，“這個當然，他可是我兒子，我疼都來不及。而且你放心，咱家就我一個人，你們去了之後，就只有咱們仨，沒人會欺負你們。還有什麽要囑咐的？快點說完了，咱們帶兒子回家去。”

“……有，”謝嘉抿唇，私心沒忍住，“第三，兒子在家，不許帶亂七八糟的人回去。”

顧岳聞言一愣，笑了，輕聲道：“好。”

約法三章完了，兩人并排坐着，都不說話，謝嘉道出私心羞紅了臉，顧岳悄悄偏頭看他一眼，發現人垂着腦袋，臉紅紅，心情大好，迎面一陣微風，他像個陷入初戀的毛頭小子，快活得要飛起來。

謝嘉也的确是他的初戀，顧岳想，他們倆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一對談戀愛的小青年，偷偷跑到公園拉小手打啵，哈哈。

買水回來的謝致也是這樣想的，他年紀不大，看過的人情世故卻不少，見此又以為顧岳欺負他爸爸，于是從背後沖過去用礦泉水瓶打了下顧岳的腦袋，“你怎麽又欺負我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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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沒使多大勁，怕打傷了，謝嘉要賠錢。

戀愛氣氛被破壞了，顧岳氣得牙癢癢，恨不得把他吊起來打一頓，俨然忘了自己才答應過孩子媽不打不罵的。

謝致接過礦泉水，把謝致攬到身邊，說話有些無力：“你怎麽又打人，剛剛在醫院還跟爸爸保證過了。”

“誰讓他欺負你！”

“你什麽時候看見他欺負我了？”

“我是沒看見，但你臉都氣紅了，他在旁邊笑！肯定是他氣的你！”

謝致：“……”

顧岳：“噗……傻孩子，不是氣紅的……”

謝致偏頭瞪他，顧岳住嘴，謝嘉說，“你到旁邊去，我有話要跟兒子說。”

“噢。”顧岳不情不願地起身，站到一邊去了。

謝致來回看他爸和顧岳，感覺很奇怪，又說不出哪裏奇怪，于是問：“爸爸，你們怎麽了？”

“沒有怎麽，爸爸有事情要告訴你，”謝嘉拉着謝致在自己身邊坐下，指着顧岳的背影，道，“那個人不是說他是你爸爸嗎。”

“對啊，他煩死了，像個傻子。”

謝嘉嚴肅，“爸爸教過你，罵人是不對的。”

謝致撇嘴，謝嘉又說：“其實他說的沒錯，他确實是你的爸爸，他要帶我們去他家裏生活。”

“我不去，我才不信他是我爸爸，明明你才是。”

“他也是，”謝嘉摸他頭發，“你不相信爸爸嗎？”

“不是……”謝致看了顧岳一眼，嫌棄，“可是他那樣的人，怎麽可能是我爸爸呢，爸爸應該溫柔又聰明啊！”

謝致抿唇，“也有不一樣的爸爸的，那個人……”他又指指顧岳，“他比較……比較不聰明。”

“我知道了，”謝致蹬腿，“他真的是個傻子！”

“不是……”

“好啦，我知道了，我相信他也是爸爸了，但是他老欺負你，我不想叫他爸爸。”

“不叫就不叫吧，別為難孩子。”顧岳走過來，指了指天，“快要下雨了，我才過來的，不是故意偷聽你們說話。”

折騰大半天，最後老天爺幫忙，顧岳終于帶老婆孩子回了家。

他一個人住在老家的別墅裏，這裏環境好，面積也大，傭人還是顧家以前的傭人，但都沒有異心，照顧人也細致，住着舒服。

謝嘉跟在顧岳身後，牽着孩子進門時，沒有人用好奇或疑惑的眼神打量他，傭人們都眼觀鼻鼻觀心地站着，只鞠了一躬，喊：“顧先生。”

顧岳颔首，把外套遞給管家，吩咐廚房晚上備些菜，謝嘉聽着那幾個菜名，都是中學時他愛吃的，一時心中百感交集，連顧岳喊他都沒聽到。

“謝嘉，謝嘉！”

“啊？”

“走神了？”

謝嘉點頭，顧岳笑，擡手虛攬着他，向管家介紹：“這是我的……呃……朋友？反正以後就在這兒住下了。他姓謝，單字一個嘉。”又把謝致從他身後拎出來，“這……這是我兒子，也姓謝，單字一個zhi……哪個zhi來着？”

謝家窘得不行，“寧靜致遠的致。”

顧岳卻不覺得有什麽，好玩似的，向管家重複，“謝致，寧靜致遠的致。”

管家秒懂，鞠躬：“謝先生，小致少爺。”

謝嘉忙擺手：“不用，叫我小謝就行了，小致也就叫小致。小致，來，跟管家爺爺打個招呼。”

謝致一點也不認生，仿佛從小就生活在這裏，他乖乖地喊：“管家爺爺。”

想謝嘉一一介紹過傭人後，顧岳帶着他們去各自的房間，先去的是謝致的，到底還是個孩子，看到房間裏的新奇玩意兒，忍不住好奇，盯着看。

顧岳偷偷拉走謝嘉，小聲說，“讓他自己玩會兒吧，我們去看你的房間。”

謝嘉看孩子高興，便依他，誰知顧岳卻拉着他上樓，他遲疑，“我不住這裏嗎？”他以為自己會住謝致隔壁，至少是附近。

“嗯……你住別的地方，”謝嘉有點懵，顧岳用了點力就把他拉到樓上去了，顧岳打開一間房，昨晚就囑咐管家按照太太的住宿标準收拾好了，這會兒房間很幹淨，家具也齊全，他推着謝嘉的肩膀，把人推進去在床邊坐下，自己則站在他身側，雙手按在謝嘉肩上，俯身道：“這是你的卧室，你看看，有什麽不滿意的，告訴我，我叫人給你換。”

“滿意……”謝嘉還有點回不過神，呆坐了一會，才想起來自己剛剛要問什麽，“小致一個人住樓下嗎？這樣不好吧，他還小，一個人睡的話……”

顧岳打斷他，“不小了，他已經七歲了，早就應該學會一個人睡覺了，”說着他走到謝嘉面前，半跪半蹲，握住謝嘉放在膝上的雙手，溫柔地講道理：“男孩子要獨立，不能總是寵着，你說對不對？”

謝嘉抿唇點頭，半晌驚覺兩人姿勢過于親密，慌忙抽回自己的手，跑出房間，“我去看看小致。”

顧岳：“……”真是爸爸的好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