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我要做皇帝39

蕭子昂聽得微怔,雖不知她意欲何為,卻還是慢慢走到了床帳外,有些疑惑的道:“什麽寶貝?”

月色自窗外照入內室,他俊面龐上仿佛也鍍了皎皎一層月華,燕琅伸手過去,勾住他腰帶,臂上用力,将人帶到了塌上。

蕭子昂被這異變驚住,下意識想要起身,腰卻被她牢牢按住,燕琅微微垂首,長發撫在他面龐之上,溫柔且缱绻。

簾幕再度掩上,湖水一般輕柔,窗外明月如初,更漏正長。

……

一場歡事終了,燕琅懶洋洋的歪在塌上,似笑非笑的看着蕭子昂,也不做聲。

蕭子昂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耳廓微熱,握住她手腕,試探着低聲喚道:“靜秋?”

燕琅道:“嗯。”

蕭子昂柔和神情中閃過一抹了悟,旋即轉為敬慕,低頭在她手背上輕輕一吻,溫言道:“君侯這樣的人,從前沒有過,以後或許也不會有了。”

燕琅但笑不語。

蕭子昂知她是女兒身之後,先是驚詫,再後來卻覺敬佩,從家門傾覆到重整河山,這樣的功業,世間男子都少有人可成,她以弱質女郎之身,竟也一步步走過來了。

誰又能想象得到,邊關告急之際,是這樣一個女郎支撐起一切,力挽狂瀾?

博陸侯名動天下,威名遠揚,不需要別人心疼,更無須憐愛,而沈靜秋,卻是不一樣的。

他敬慕她的氣節,尊崇她的勇武,也心疼她的艱難與不易。

“時辰已經很晚了,”蕭子昂低下頭,溫柔的親了親她眉宇,道:“君侯早些歇息。”

燕琅原本只是側躺,聞言卻翻個身,面對着他,道:“先生有沒有想過另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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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子昂溫和道:“什麽?”

燕琅戲谑道:“先生漏夜來此,留宿不歸,別人知道了,會怎麽想?”

蕭子昂“啊”了一聲,不禁為之一怔,面龐随之熱了,再見她神情含笑,心緒忽的軟了,便低聲道:“只說是來與君侯議事,誰會多想?”

“那以後呢?”燕琅笑問道:“總不能時常議事到深夜吧?”

“……以後?”

蕭子昂被她說的語滞,略頓了頓,卻坐起身來,正色道:“成就大業之前,君侯的身份實在不宜外洩,現下正值鎮國公孝期……”

話說到這兒,他不禁頓住,窘然道:“鎮國公的孝期都不曾過,君侯怎麽與我……實在是……”

蕭子昂慣來雅正端方,方才也是被燕琅按倒強來的,現下再度說起,不禁語滞。

他跪坐在塌上,神态斂和,語氣溫緩,身上中衣穿的整整齊齊,唯有語氣透出些許窘迫。

燕琅看得喜歡,慵懶的歪在塌上,握住他手,笑道:“盡孝一事在于心,而不在于行。昔日在金陵,我曾與母親及衆家将共飲,到軍營之後,也不曾推脫酒肉,丁憂之事更不曾提及,難道因此便能斷定我不孝嗎?”

“當然不是。”蕭子昂聽得微笑起來:“為鎮國公昭雪的是你,叫他安然瞑目的也是你,收複昌源、平定朔方的是你,力挽狂瀾、挽大廈于将傾的也是你,鎮國公九泉之下得知此事,必然老懷安慰。”

燕琅道:“他若知道我尋了個這樣一個美郎君,想必也會覺得安慰。”

蕭子昂為之一窘,道:“君侯。”

燕琅哈哈大笑,笑的整個身子都在抖動,蕭子昂怕她将侍從招來,忙伸手去掩住她口,燕琅在他手心上輕輕舔了一下,他便被燙到似的,忙不疊将手收回了。

蕭子昂臉皮不如她厚,被調戲了幾次,便往後退了三分,端端正正的坐着,說起正事來:“現下正值鎮國公孝期,君侯拒不娶妻,也沒人會有二話,至于孝期之後,想必已然根基深厚,即便顯露出女兒身,想也無人敢有異議……”

燕琅神色微微一肅,道:“我也是這樣想的。”

蕭子昂注視着她那雙明亮的眼睛,心緒如水草一般柔軟缱绻,重新躺下,摟住了她腰身。

“君侯,”他低聲道:“早些歇息吧。”

燕琅笑着應了:“好。”

……

蕭子昂唯恐被人知道自己留宿在燕琅房中,第二日清早,天還沒亮,便匆忙起身,意欲離去。

燕琅看的好笑,拉住他衣袖,道:“先生,你既打着議事的幌子過來,走得早了,反倒顯得心虛。”

她在他臉上“啾”的親了一口,勸道:“再睡會兒吧。”

東方旭日漸升,二人這才起身,梳洗過後,又一道往前堂去用早膳。

燕琅畢竟是女兒身,老管家為防萬一,自然格外警醒,知道昨夜蕭子昂留宿在她房中,第二日再見,免不得上下打量他幾眼,神情中有些估量。

蕭子昂被他看得有些窘迫,卻不好說什麽,默不作聲的用了早膳,便向燕琅辭別,自去府中理事。

老管家将周遭侍從遣退,這才道:“君侯,蕭先生他……”

“他很好。”燕琅心知他要問什麽,坦然道:“我很喜歡。”

她羽翼已豐,老管家也更注意自己的态度,見她似乎已經打定主意,便不再多言,只道:“蕭先生高華雅正,的确是上佳人選。”

系統看了半宿的馬賽克,這會兒才緩過來,幽幽道:“秀兒,我跟我的小夥伴都驚呆了。”

燕琅道:“你哪兒來的小夥伴?”

“這不重要,”系統哼道:“重要的是我很吃驚。”

“這有什麽好吃驚的?”燕琅自若道:“我是個成年人,有性生活不是很正常嗎?”

“……”系統半晌無言,良久之後,終于嘆道:“跟外邊那些妖豔賤貨比起來,秀兒你真是一股濁流。”

燕琅哈哈大笑。

……

去歲柔然南侵,卻被燕琅打垮,短時間內怕是無力南下,蕭子昂、楊望之等人商議過後,便着意趁這時間發展農耕,鼓勵生育,養精蓄銳,以備來日,而遠在金陵的皇親國戚,卻又一次為燕琅而犯愁了。

都說是崽賣爺田不心疼,燕琅殺起慕容家的貪官污吏、皇親顯貴也是毫不手軟,南方水患一案的涉及者,從趙皇後的胞弟、到楚王慕容晟的心腹,全被她一鍋端掉,來了個整整齊齊。

趙乾是趙皇後的同胞弟弟,也是她娘家的唯一指望,死訊傳回金陵,趙國公夫人當場就暈過去了,醒來之後便遞了牌子進宮,向趙皇後哭訴道:“你沒當皇後之前,你弟弟好歹還是活生生的,現下做了皇後,母儀天下,怎麽反倒叫他丢了性命?我只有這一個兒子,你也只這一個弟弟,現下他沒了,将來皇子長大,母家連個扶持的人都沒有!”

趙家本就不是什麽富貴人家,否則也不會叫女兒去做舞姬,只是趙氏為昭儀時便誕育皇子,皇帝寵愛幼子,覺得兒子的外家門第太低,将來他臉面上不好看,這才賞了個官職,而趙昭儀晉封皇後之後,又按制加恩趙氏一家,竟也成了公府門楣。

趙皇後生長在這樣的人家,自幼學的便是媚術舞技,識見自然不廣,聽得母親哭訴,禁不住落下淚來:“我如何不恨,只是那博陸侯,連陛下都奈何不得,我又能怎樣!”

趙國公夫人見狀,哭聲愈發響亮,眼淚鼻涕抹了一臉,一邊罵女兒是個廢物,沒半點用處,一邊咒罵沈胤之死後下地獄不得超生,最後又開始哭她可憐的兒子。

趙皇後聽她連自己都罵上了,又是委屈,又是氣恨。

皇帝為了增添她這邊的籌碼,叫制衡慕容晟,着實将她寵的不輕,身邊的內侍宮人也皆是奉承,哪裏還聽得了這種話,怒聲吩咐人将趙國公夫人趕出去,又将寝殿裏邊兒的東西摔了大半。

趙國公夫人沒了兒子,又被女兒趕出門去,心中怒火不減反增,歸家之後郁郁幾日,竟憋出一場病來。

她沒了兒子,但趙國公還有別的兒子,趙乾死了,膝下又無子,正好将世子之位空了出來。

趙家二郎小時候從假山上摔下來,腿給摔瘸了,性情也随之陰郁起來,趙家三郎卻是天生一股機靈勁兒,慣會讨人喜歡,相較之下,趙國公自然更喜歡後者。

這會兒趙乾死了,趙三郎的心思便活動起來,世子之位的承襲先論嫡庶,再論長幼,趙乾是唯一的嫡子,那他便是世子,這會兒他死了,身下又沒有兒子,那就該叫他的兄弟承襲世子之位。

論長幼的話,趙二郎的順序應該在他前邊,奈何趙二郎有腿疾,又不得趙國公夫妻喜歡,若是操作得當,備不住世子的帽子會掉到他頭上。

趙三郎這麽想着,便分外殷勤,一邊去趙國公耳邊吹風,另一邊又去卧病的趙國公夫人跟前盡孝,希望能被記到她名下,順利承襲世子之位。

趙乾在時,趙三郎便是這個大哥麾下的頭號馬仔,唯他馬首是瞻,趙國公夫人見了這庶子,倒也不甚冷臉,叫他服侍着吃了藥,便開門見山道:“我知道你想要什麽,也不是不能成全你,只是有一個要求……”

趙三郎一顆心險些從喉嚨裏跳出來:“敢請母親吩咐。”

趙國公夫人兩頰凹陷,眼下青黑,厲聲道:“我要你為大郎報仇,要沈胤之付出代價!”

趙三郎聽得一驚,下意識顯露出幾分退卻之色,趙國公夫人見狀冷笑道:“你素日不是最與大郎親近嗎?連為他報仇都不肯,也配坐上世子之位?”

趙三郎有些意動,卻不敢貿然許諾,只含糊道:“兒子與大哥是親兄弟,見他枉死,心中如何不恨?只請母親暫待,叫兒子想想法子。”

好容易将趙國公夫人安撫住,抽身離去,趙三郎臉上的笑容就掉下去了:“報仇?哪有這麽容易。”

他身旁的小厮不知想起什麽,忽的道:“少爺或許可以去問問旁人——博陸侯在岳州殺了那麽多人,其中不乏親貴,大少爺随從之人更有出身公侯之家的,他們死了兒子,哪裏肯善罷甘休?”

趙三郎茅塞頓開,一拍腦門,喜道:“果真有你的!”

他想的固然是好,只是真正願意參與其中的,卻沒有幾個人。

誰都看得出,沈家正如日中天,博陸侯本人更是銳不可當,沒有人願意在此時招惹麻煩,連皇帝的外家東昌侯府,都不得不退避一射之地。

“趙三走了?”東昌侯府的小侯爺周瑾元臉上帶着些許輕蔑,懶洋洋的歪在椅上問道。

侍從道:“走了,看他神色,仿佛很是失望。”

“他當然失望了,”周瑾元神情譏诮,不屑道:“趙國公府不敢與沈胤之為敵,陛下又無力處置,趙三巴不得有人主動站出來收拾沈胤之,他好把屁股挪到世子之位上去。”

“爛泥扶不上牆,趙家人有此做派,也不奇怪,”侍從哂笑一聲,又皺眉道:“只是這些時日以來,沈家也太嚣張了些,從榮安郡主到博陸侯,一個比一個膽大,連咱們家的人都敢招惹……”

随同趙乾南下赈災的人當中,有一個是東昌侯府的庶子,因為貪墨災款,又殺掉知情官員滅口,同樣被拉到菜市口腰斬,周瑾元向來不将那庶弟放在眼裏,但東昌侯府的人就這麽被殺了,終究是傷了周家人的臉面。

“且看他還能得意幾日,”周瑾元面露不滿,勉強忍下,冷哼道:“陛下決計不會坐視沈家坐大,多則三年,少則半載,軍中便要有動靜了。”

那侍從笑着附和幾聲,卻見自家小侯爺臉上忽的顯露出幾分擔憂來,不平道:“慕容晟娶了茜芳,卻不肯好好待她,竟還說茜芳與我有私,如此羞辱于她,實在可恨!”

侍從臉色微變,勸道:“楚王妃既然嫁入王府,便是皇家的人,少爺即便同情,該再與她私下往來了……”

周瑾元搖頭道:“清者自清,我拿茜芳當至交,現下她深陷于水深火熱之中,我怎麽能不管她?”

侍從面有苦色,再度勸道:“此前相見時,我看楚王妃神色,似乎頗為歡暢,想來也與楚王鹣鲽情深,此次雖有誤會,解開也就是了,少爺若再插手其中,反倒會害了楚王妃啊。”

“不,你不懂。”周瑾元神情有些痛苦,嘆氣道:“慕容晟想要的是昌平侯府的支持,而他對茜芳好,卻是因為沈靜秋……”

“啊?!”那侍從吃了一驚。

“你不曾見過沈靜秋,自然不會知道,”周瑾元哼道:“茜芳與那沈靜秋生的有六七分相像,慕容晟又對沈靜秋求而不得,自然會移情于茜芳,只是如此一來,他将茜芳當成什麽了?茜芳的機敏可愛,又豈是沈靜秋所能比的,可笑慕容晟眼盲,視而不見!”

他臉上顯露出幾分怨色,顯然心中銜恨。

沈家正如日中天,侍從自然不敢撺掇着他與榮安郡主為難,好生勸慰良久,方才恹恹的将此事掀過去了。

……

燕琅還不知道原世界裏挖沈靜秋墳的二號賤貨已經上線了,此時正與一衆将領謀士議事。

“柔然不滅,便如頭頂懸劍危險随時有掉下來的可能,”她道:“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若是放縱下去,百姓憂懼不安,即便勉力耕作,心中怕也惶惶。”

燕琅點了點地圖上的柔然區域,目光鋒銳逼人:“我已經決定,三年之內揮軍北上,徹底覆滅柔然!”

衆将精神為之一震,齊聲道:“謹遵君侯之令!”

會議結束之後,楊望之方才向蕭子昂道:“君侯決議覆滅柔然,似乎另有深意……”

蕭子昂對此心知肚明,了然道:“君侯既有意争天下,平和演變自然最好,可若是起了刀戈,免不得便要有征戰,倘若柔然選在此時南下,豈不叫人首尾難以兼顧?屆時,受苦的終究是百姓。君侯如此為之,一來是想為後世子孫永除後患,二來,卻是不願因內政而使得外敵肆虐邊境,趁火打劫。”

楊望之為之一嘆,道:“君侯素日行事雷厲風行,卻又不乏仁心,你我既得其時,又得其主,也是一大幸事。”

蕭子昂但笑不語。

楊望之與他一番感慨,倒也被觸動了情腸,見左右無人,又拉着他嘆道:“只是有一件,我實在挂心,君侯既說三年之內平定柔然,想必起事之期便在這三年之內,屆時也已出了孝期,必得選定一位能服人的主母出來……”

蕭子昂聽他說及此處,也禁不住心下微黯,較之争奪天下,此事反倒更加棘手。

楊望之絮絮說了半日,卻見蕭子昂并不做聲,不禁道:“軍師,軍師?”

蕭子昂垂下眼,道:“順其自然吧。”

……

當日晚間,燕琅過去時,便見蕭子昂坐在書桌前,對着不遠處那盞燈火出神,眉頭微蹙,少見的顯露出幾分擔憂。

他向來算無遺漏,人亦端方,如此情态,倒是少見。

燕琅近前去扶住他肩,道:“怎麽了?”

蕭子昂回過身去,握住她手,低聲道:“今日,望之又與我提起,叫你娶妻一事了……”

燕琅道:“此事之前不是說過了嗎?”

蕭子昂目光溫柔的看着她,燭火輕搖,他面容更顯俊美,如同一尊有些憂慮的玉像:“君侯心胸氣度遠勝常人,素日行事亦是不拘小節,将來成事,你身邊……可還會有別人嗎?”

他靜靜的注視着她,唯有眉峰微蹙,顯現出些許不安,燕琅伸手去幫他撫平,又附到他耳邊去,低笑着問道:“先生,沒影的事兒呢,你吃什麽醋?”

蕭子昂微露窘色,略微後退三分,道:“君侯。”

燕琅自去散了頭發,失笑道:“我原也是怕礙及你聲名,這才将此事瞞下,不想……”

蕭子昂聽得微頓,卻又一次喚道:“君侯。”

短短兩個字,竟似是凝縮了千言萬語。

燕琅便不再多言,近前去摟住他腰身,低低道:“睡吧。”

第二日清早,天微微亮,便有鳥雀聲在窗前響起。

燕琅照舊醒了,卻不起身,閑閑的枕着自己手臂,在床榻上躲懶。

蕭子昂道:“君侯還不起嗎?”

燕琅道:“不急。你也再躺會兒。”

蕭子昂初時還有些不明所以,見日頭漸升,她卻還無起身之意,登時明白過來,忙規勸道:“君侯,你我此時境況,不宜聲張。”

燕琅道:“為什麽不宜聲張?”

蕭子昂有些窘迫,低聲道:“君侯此時尚是男子身份,與我一起……”

“好男風而已,有何不可?”燕琅神态自若,道:“我将來是要以女子身份登基稱帝、政統九州的,若連這一點風波都禁不住,來日又當如何?”

蕭子昂道:“可天下人……”

燕琅道:“那就叫天下人閉嘴。”

蕭子昂怔怔看着她,良久方才回過神來,臉頰卻漲漲的熱了起來,以手掩面道:“也不必非要趕在今日……”

燕琅莞爾,聽見窗外隐隐有人說話,這才起身更衣,蕭子昂躺回到塌上去,背對着她,埋臉在被子裏,窘然道:“君侯,輕聲。”

燕琅哈哈大笑:“我偏不。”

靴子重重踩在地板上,悶悶作響,她推開門,在一衆侍從驚詫目光中大步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算是二合一,缺的幾百字明天補上

ps:加更進度6/15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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