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幹掉渣男當皇帝17

燕琅扶着穆貴妃的手走進內殿,便見幾個內侍垂首侍立一側,李元毓則正在書案前翻閱奏疏,冷不丁一打眼,真有幾分聖明天子的英氣勃發。

她有些譏诮的笑了,走上前去,淡淡道:“都退下。”

幾個內侍有些惶恐,未曾得到李元毓應聲,卻不敢退出去,穆貴妃一擡手,便有禁軍入內,半強迫的将他們帶了下去。

燕琅出聲說話的時候,李元毓便擡起頭來,見到禁軍不經他許可便将他的貼身內侍弄走,心下既慌且怒,道:“郭蕤!你這是什麽意思,想造反嗎?!”

你猜對了。

燕琅心裏這麽想,卻也不至于說出口,施施然尋個位置坐下,道:“臣妾這裏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陛下想先聽哪一個?”

李元毓面色陰沉不定半日,冷冷的吐出三個字來:“好消息!”

“好消息是,從今以後,朝臣們再也不會上疏彈劾,要求陛下處死奸妃阮氏,禦史也不會再說陛下不孝太後這樣的話,”燕琅看着她,神情中笑意隐約:“陛下,開不開心?”

李元毓眉頭果然為之一松,嘴上卻道:“你當朕不知道嗎?禦史和朝臣之所以源源不斷的上疏,皆是因你煽動,算你識相,知道适可而止!”

燕琅聽罷笑意更深,目光柔和的看着他,道:“那臣妾再告訴您一個壞消息。阮氏僭越無禮,臣妾下令杖責三十,随後缢殺了。”

“陛下,”她問道:“難不難受?”

“……”李元毓面色煞白,坐在禦座之上,呆愣良久,忽的回過神來,像是受驚不住似的,忽然跌下了龍椅。

“阿梨,阿梨!”他眼眶赤紅,顯然是恨到了極致,忽然拔出佩劍,沖燕琅撲了過去:“郭蕤!你這個毒婦!”

穆貴妃不想他忽然發瘋,下意識近前去攔,卻被燕琅輕輕撥開,她輕而易舉的捉住他手腕,擡起一腳,踢在了膝蓋上。

李元毓膝上一痛,遭受攻擊的那條腿便軟了,單膝一跪,整個人順勢摔了出去。

燕琅手執那把天子劍,淡淡端詳一會兒,方才斜眼去看李元毓,有些不解的道:“陛下,你怎麽這麽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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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毓痛心于愛妃之死,又羞憤于失手跌倒,目光仇恨的瞪着她,道:“這難道不都是你害的?若不是你,朕的身體怎麽會變成這樣!”

他冷笑道:“先帝辭世之後,朕的身體便不甚好,母親過世之後,更是卧床不起,現下回想,分明是你做了手腳!”

“陛下,空口無憑,你可不要誣陷臣妾。”燕琅慢慢走到他面前去,垂眼看了他幾瞬,忽然再度擡腿,踹到了他腰腹處。

李元毓猝不及防,身體接連滾了幾滾,直到撞到殿中的柱子上,方才勉強停住。

“郭蕤!”生受了這一腳,他便覺喉痛腥甜,竟像是要吐血了:“你安敢如此!”

“問題不在于臣妾敢不敢,而是臣妾已經這樣做了。”

燕琅笑吟吟道:“陛下,心上人失而複得,你覺得很高興吧?跟她在一起的時間久了,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的身體也慢慢好起來了?”

李元毓先是一怔,旋即冷笑道:“你果然在朕是身體上動了手腳!”

燕琅卻不承認這一點,只有些同情的看着他,道:“陛下,你真是可憐。你纏綿病榻幾年之久,怎麽可能在短短時日內養好?好歹你也是識字讀書的人,竟連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的道理都不明白。”

李元毓神情為之一變,不安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你以為阮梨是真心對你的嗎?你真以為自己跟她重歸于好之後,身體慢慢好了,是因為愛的力量?嘔!”

燕琅目光柔和,落在李元毓眼中,卻惡毒的近乎刺眼。

她憐憫道:“陛下,聽說過五石散嗎?”

李元毓整個人都呆住了,怔楞半晌,忽然叫道:“郭蕤,你又在騙我!朕近來傳召太醫,他們都不曾查驗出來!”

“看來五石散不僅掏空了陛下的身體,也掏空了陛下的大腦。”燕琅好笑道:“陛下,你在宮裏才經營過幾年,比得過母後對太醫院将近二十年的影響嗎?你知道臣妾這十餘年來,在宮中發展了多少人手嗎?知道太宗文顯皇後留給我母親多少人脈嗎?”

“——你自己也感覺到了吧,燥熱恍惚,這就是服食五石散的症狀啊!”

“為什麽,阿梨為什麽要這麽對朕?!”李元毓崩潰道:“朕對她不好嗎?為什麽要這樣對朕!”

當然不好,你怎麽會以為自己對她很好?

你們的所謂愛情,從來都不是建立在平等與尊重之上的,李元毓可以宣布開始和結束,阮梨只能被動的接受,連身家性命,都在這個男人的一念之間。

就如同當初二人鬧翻一樣,李元毓照樣是皇太子,美人不可計數,而阮梨,卻被迫困居一室,受人欺淩。

這樣的愛情,從頭到尾都是畸形的。

李元毓所謂的真心與愛重,跟養了一只小貓小狗有什麽區別?

燕琅不打算就這個問題跟他說什麽,更不願再與他争論,目光在殿中轉了幾轉,道:“這裏很不錯,以後,陛下便安心的養病吧,至于政務,臣妾會處置好的。”

“郭蕤,你要做什麽?”李元毓扶着殿中紅柱站起身來,面露警惕道:“朕是天子,是皇帝!”

燕琅看了他一眼,擡起一腳重新把他踹倒:“叫你站起來了嗎?”

李元毓怒道:“你!”

“陛下,你病了,病的很嚴重,”燕琅笑微微的瞧着他,道:“您還是安心在此靜養吧,太醫會把您照顧的很好。”

李元毓霎時間明白了他的打算,近乎是咆哮着道:“朕沒有病!”

“你真的病了,”燕琅目光柔和,擔憂道:“臣妾覺得,駕崩之前是不會好了。您多保重。”

李元毓驚怒道:“郭蕤,你敢!”

燕琅看着他此刻的瘋癫與不甘,忍不住笑出聲來,笑完之後,卻懶得再跟他說話,對穆貴妃點點頭,一道離開了此處。

皇帝身體孱弱,朝議也是時去時不去,故而第二日朝議之時,衆臣見皇帝未到,也不覺得詫異。

禦史們照舊上前彈劾貴妃阮氏,請求處死此奸妃,燕琅靜靜聽完,這才道:“阮氏僭越無禮,蠱惑君上,致使兩宮失和,陛下聲譽受損,本宮已經按宮規處置了她。”

衆臣為之一怔,心思各異,旋即又齊聲道:“皇後娘娘聖明!”

朝議過後,燕琅留了先帝所設的幾位輔臣說話,面對幾位宰輔,她少見的顯露出幾分軟弱來:“衆臣只說本宮聖明,卻不知因阮氏之死,陛下如何見怪。本宮原本也不想如此違逆陛下心意的,只是太醫卻到皇太後宮中去,道是阮氏蠱惑陛下服食五石散,陛下的身體簡直要被蛀空了……”說到此處,她不禁哽咽。

幾位宰輔聽得變色:“五石散?!”

“是啊,”燕琅流下了鱷魚的眼淚:“先帝辭世之後,陛下便一病不起,或許是因這緣故,竟也受了阮氏撺掇,以至于現在……本宮與皇太後聽聞此事,真是心如刀絞,将阮氏處置掉之後,陛下反而見怪,本宮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娘娘深明大義,為國除害,陛下為何見怪?也是,自從阮氏那妖孽出現之後,陛下連皇太後的話都不肯聽了。”

幾個宰輔見多了李元毓為阮梨而鬧出來的幺蛾子,聽罷倒也不覺奇怪,皺着眉商議之後,最終道:“還是先叫陛下養病為上,實在不行……還有皇太子在呢。”

燕琅含淚颔首:“也只能如此了。”

議事結束,幾位宰輔先後告辭,延平郡王郭玮留在最後,低聲提醒女兒道:“皇太子那兒……”

燕琅報以一笑:“阿爹放心,我會處理好的。”

……

處理完朝政諸事,再次前往正殿去時,李元毓已經徹底換了一副形容,衣衫邋遢,通身酒氣。

燕琅也不嫌棄,慢慢走過去,道:“陛下人在病中,實在不宜飲酒。”

李元毓發出一陣冷笑:“都這個時候了,除了借酒澆愁,朕還能做什麽?”

燕琅自己尋了個位置落座,淡淡道:“陛下好像很是不平。”

“不平?你叫朕怎麽平和的起來?”李元毓将酒壺丢開,“砰”的一聲碎裂開:“郭蕤,朕待你不薄,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朕!”

“對我不薄?”燕琅玩味的笑了笑,自袖中取出厚厚一份文書,丢了過去:“陛下,你自己看吧。”

李元毓心頭微動,撿起來看了幾眼,卻見上邊寫的不是別的,正是當年自己為皇太子時勾結郭家舊部,意圖暗下黑手的記錄,再往後,還有太醫的招供記錄,明言了他暗中給李衍下毒一事,臉色霎時間變了。

“陛下,臣妾對你也不薄啊,郭家又何曾害過你?你倒好,河都沒過,就想着拆橋了,”燕琅神情轉冷,道:“阿衍是你的親生兒子,你都能對他下毒,還有什麽事情是你做不出來的?”

“除掉郭家之後,你打算做什麽?廢掉臣妾,廢掉太子?哦,臣妾想起來了,”她目光如刀:“陛下之前叫阮氏收養李敬,不就是為了扶持他對抗阿衡嗎?!”

“郭蕤,朕最讨厭的就是你這副頤指氣使的樣子!”

既然被翻了舊賬,李元毓也無謂再做反駁,他目光森寒,冷冷的注視着妻子,咬牙道:“昔年朕是皇子,而你不過是區區臣女,卻要朕向你低頭,再三讨好,憑什麽?朕明明是天潢貴胄!還有你那個母親,朕做皇太子之前,她何曾正眼看過朕?!”

“陛下,路是你自己選的,”燕琅嗤笑出聲:“是你自己低三下四去求人的,是你自己百般籌謀,想娶我做王妃,以此登上太子之位的。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你是在搞笑嗎?!你真正恨的不是我,也不是郭家,而是當年那個卑躬屈膝、低三下四的自己!有種就找把刀抹脖子,事後清算別人,傷及無辜幼子,又算什麽本事?!”

李元毓被她噎住,半晌沒說出話來,惡狠狠的瞪了她半天,忽然福至心靈:“是你!當年給朕下毒,使朕無法生育的人,是你!”

燕琅微笑道:“不然呢?看着你跟阮梨生兒育女,把我和阿衡踢到一邊?郭家扶持你做了皇太子,叫別人摘果子?”

“賤婦!”李元毓心頭生恨,抓起手邊酒盞要砸,燕琅掄圓了一耳光打在他臉上,“啪”的一聲,直接把人扇出去了。

李元毓硬生生挨了一巴掌,那邊兒耳朵都在嗡嗡作響,半天沒緩過神來。

燕琅則轉向宮柱之後,道:“我方才說的,你都聽清楚了?”

李衡有些木然的走出來,向李元毓道:“父皇,你真的曾經對阿衍下過毒嗎?他也是你的孩子啊……”

李元毓不意他會在此,神情顯而易見的一怔,想要出口遮掩,奈何方才已經徹底撕破了臉,索性一狠心,點頭道:“是又如何?!你母親對我百般鉗制,郭家又如此強勢,如此繼續下去,朕登基之後,如何坐得穩天下?而現在,你也看到了,一切不正與朕昔日最擔心的情狀一模一樣?”

“可是父皇,母後這麽做,正是為了反擊你對外祖家和阿衍的暗下毒手,”李衡神情傷心,嗫喏道:“我們不都是一家人嗎?你是不是……從來都沒有把我們當成家人?”

李元毓面對燕琅,有無數的反駁之言,但真的面對李衡純真的眼睛,反倒說不出口了。

他有些煩躁的別過頭,道:“随你怎麽想吧!”

燕琅笑微微的看着這一幕,近前去給了李元毓一腳,這才領着失魂落魄的李衡走出門去。

“兒臣明白母後的意思,”李衡長于皇家,心思透徹,到了殿外去,方才有些感傷的道:“從此以後,也不會阻礙您的。”

“是不是覺得很吃驚?”燕琅道:“昔日恩愛和善的父母撕破臉後,完全變了一副面孔。”

“這幾年來,兒臣心裏隐約有過猜測,只是……”

李衡有些落寞的笑了笑,神情中是與年歲不符的成熟與了然:“或許這就是享用天家富貴之後,所必須承受的代價吧。”

燕琅有些詫異于這個孩子內心的敏感,但轉念一想,他這個年歲,的确應該足夠懂事了。

她摸了摸兒子的頭,沒再言語。

……

日子一天天過去,皇帝的病沒好,郭後的權柄卻與日俱增,朝臣中附從者有六七成之多。

此外,郭後又以貴妃穆氏為內舍人,參與軍國謀猷。

皇帝名為養病,實則是被幽禁,皇宮之中,再無人敢對郭後加以違逆,燕琅則通過自己親自組建的鸾臺,進一步加強了對中樞和地方的把控。

鸾臺尚書們來自天南海北,多是頗負盛名的年輕人,文才俊彥,世之罕見。

這日乃是中元,宮中掌燈一夜不歇,燕琅自去太極殿理事,傍晚時分覺得悶了,便往海池邊去散步。

內侍畢恭畢敬的近前傳禀,道是皇後此前欽點的幾位尚書郎前來謝恩,是否可以召見,燕琅略一思忖,便吩咐傳他們進來。

暮色将起未起,燈影朦胧,她半倚在暗紅色的宮柱上,便見為首之人舉步登階,面如冠玉,人亦英秀,不知怎麽,忽然想起前世的軍師來。

燕琅輕笑着搖頭,道:“小令尊前見玉簫。銀燈一曲太妖嬈。歌中醉倒誰能恨,唱罷歸來酒未消……”

裴文度聽得微怔,舉目去看,卻見郭後坐于欄杆之側,雲鬓玉顏,鳳釵绾發,神态似有追思,氣度凜然,不似凡女。

他心念微動,垂首念了下半闕:“春悄悄,夜迢迢。碧雲天共楚宮遙。夢魂慣得無拘檢,又踏楊花過謝橋。”

燕琅為之失笑,起身走過去,拿團扇輕拍他肩,轉身離去。

裴文度略一怔楞,回過神來,舉步跟了上去。

……

李元毓的身體原就不好,又被阮梨暗中用了五石散,算是徹底給掏空了。

最開始的時候,他恨,恨郭蕤,恨阮梨,恨所有人,但是等恨完了,發洩完了,他又覺得怕。

郭蕤打算關着他,關到死,他身為帝王,居然連自己的生死都無法掌控,這不可笑嗎?

瘋狂過去之後,李元毓開始自暴自棄,又這麽過了一段時日,便漸漸想開了。

韓信有胯/下之辱,勾踐尚且卧薪嘗膽,他身為人間天子,難道就不能暫且低頭,以圖後效?

李元毓如此敲定主意,便裝作幡然醒悟之态,不再酗酒,不再吵鬧不休,責打宮人內侍,按時作息,使形容為之一新。

幾日之後,燕琅到寝殿去看他,便見李元毓衣袍整潔,一頭烏發被紫金冠束的整整齊齊,面容英俊,氣度雍容,真有種意氣風流的姿态。

她看的挑一下眉,道:“李元毓,你吃錯藥了?”

李元毓面色歉然,目光柔和的看着她,道:“這些時日,朕想了很多,回想從前做過的那些事情,真是悔不當初。”

燕琅:“……”

系統忍不住罵道:“這野豬是吃了假飼料嗎?說話這麽惡心人!”

李元毓見她不做聲,也不奇怪,主動走上前去,苦笑道:“阿蕤,你說得對,從前的我,真是一個混蛋,居然想害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我現下再想,也覺得那時候的自己是被豬油蒙了心。”

燕琅:“……”

她跟系統說:“他好像真的吃了假飼料。”

“你我成婚的時候,你是最美的新婦,看着我的時候,目光依賴而歡喜,是我太蠢,把那樣的你搞丢了。”

李元毓深情款款的看着她,眼底淚光閃爍,不無感慨道:“我有時候會想,如果你當初沒有嫁給我就好了,你會有一個愛護你的丈夫,夫妻和美……”

燕琅給惡心了一下,臉上卻不顯山不露水,似是有些動容的看着他,道:“陛下怎麽說起這個來了。”

李元毓動情的道:“我只是覺得,這些年欠你的實在是太多了,不知道你,你是不是願意再給我一個機會彌補。”

說及此處,他神情中有些落寞,低下頭去,賣慘道:“我知道你心裏極是厭惡我,怕是不會再理我了,更別說我這樣的身體,不知能再活多久……罷了,我死之後,你若有喜歡的人,便與他在一起吧,我九泉之下得知,也會祝福你的……”

“陛下不必擔心,”燕琅欣慰的看着他,含笑道:“人我已經找好了,您什麽時候死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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