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阚淵呈越告訴自己這是小卷毛的陰謀, 就是想仗着他的愧疚得寸進尺, 就越是煩躁。

心像被瘋狂生長的藤蔓勾纏住了。

掙紮得越用力, 藤蔓勒得越緊。

讓他坐立難安。

他瞪着沒有反應的聊天界面。

鼻翼微動,氣得鼻孔都變大了。

平複了一下心情, 重新撥通殷泉的電話號碼。

沒挂斷。

也沒人接。

殷泉的朋友裏面他只見過高遠,而他沒有高遠的聯系方式。

他點開通訊錄, 終于在最下面翻到一個标了“殷家”的號碼。

沉郁的臉色稍霁。

電話很快被接通了。

“阚先生??”聽聲音,應該是吳管家。

“你好, 我找殷泉,打手機沒人接,我有點擔心。他現在在家嗎?”

吳管家停頓了兩秒,泰然自若的說道:“少爺啊,到醫院做孕檢了, 手機可能落家裏了,阚先生還有什麽事嗎?一會我幫你轉告給少爺。”

“哦, 哦, 孕檢啊, 沒事,我就是問問, 等等,孕檢, 孕——檢???”

最後兩個字幾乎是失态着吼出來的。

吳管家迅速将聽筒稍離開自己耳朵,心道,哎喲喲, 年輕人就是一點也不穩重,聲音這麽大是要把他震聾嗎?

“吳管家,你說的孕檢是……他懷孕了?我沒聽錯吧???”

阚淵呈嘴裏苦澀,這句話感覺用光了全身的力氣。

漢字文化博大精深。

阚淵呈懷疑這是運檢、雲檢、或者別的什麽剪!不排除吳管家普通話帶方言口音。

對,不排除。

雖然他印象裏,吳管家的普通話标準得可以考一甲,說錯的可能性很低,尤其是前面還加了醫院兩字。

但人在遇到意料之外的事時,一開始總是擅長自我欺騙,明知道無用還是會拼命掙紮。

阚淵呈眼下就陷入了這個狀态。

理智告訴他,他沒聽錯,吳管家也沒說錯,小卷毛确實懷孕了,懷的還是他的孩子。

但感情上,他還沒做好接受這個事實的準備,甚至,他對男人懷孕生子毫無概念,即使小說塑造的世界觀裏就包含了這一項。

但——

他在正常的世界裏生活了快三十年,所有跟男人生子相關的報道裏,前提是懷孕者的出生證明曾明确标明為“女”,懷孕不過是變性手術後停止注射激素而已。

重建世界觀并不是想象中那樣容易。

而且小說裏也沒有寫是一發入魂,還是勤勉有獎啊!!

阚淵呈木着一張臉。

握着手機的右手下意識緊了緊,骨節發白。

吳管家一怔。

阚先生還不知道?

難道——

少爺是想給阚先生一個驚喜??!!!

精明的眼睛閃了閃,臉上的每一絲皺紋都代表了他的心情,疑惑不解。

轉念一想,先生對阚淵呈十分不滿,先生理想中的少爺的對象應該是年輕有為,為人赤忱,待人和善,家境不說比殷家好,但也不能太差。

阚先生差太遠了。

吳管家一時又拿不定主家是什麽打算了。

只能嗯嗯啊啊了幾聲,開始戰術敷衍:“啊??什麽?阚先生,信號不太好,你說了什麽,我沒聽清……”

“嘟嘟嘟——”

阚淵呈:……

信號不好?找的理由還能更富有創意,更有邏輯一點嗎?

他脖子都在虎頭鍘下擱好了。

結果放刀的人一聲不吭就跑了?

那他到底還死不死啊???

阚淵呈很郁悶,大腦已經停止思考了,但心髒卻能感受到骨子裏的慌亂。

他看着手機好一會兒回不過神。

殷泉如果真的懷孕了,他高興嗎?

答案是沒有。

并非不願負責任。

事實上,即使他沒有懷孕,他也已經打定主意包攬小卷毛的一輩子,愛不愛尚且不論,他從來沒有愛過任何人,根本不知道什麽叫愛,他認為,愛不是責任的決定因素。

他也确實喜歡小卷毛身上的某些特質。

單純美好,聰明有度,談吐有物,雖然喜歡黏糊糊的撒嬌,卻很難讓人排斥,反而會不知不覺沉浸在這份溫柔裏。

但,小卷毛是小卷毛。

孩子??

阚淵呈坐在沙發裏,雙手捂面,挺直的身板徹底卸下勁。

掌心下,深邃銳意的眼眸裏一片茫然,不知所措。

****

江信醫院。

殷泉是這裏的常客。

“身體狀況不錯,兩個胎心都很正常,但其中一個胚胎發育不良,平時要多注意。”

殷泉小臉白了白,抿嘴問道:“醫生,你的意思是其中一個可能會……?”

醫生點頭。

雙胞胎時,有胚胎在發育過程中停止發育的話,會被另一個吸收掉,不會對懷孕本體造成影響。

“醫生,那如果兩個都保住,我們需要做什麽?還有,真的對我兒子的身體沒有影響嗎?”殷文韬趕忙問。

孫子他喜歡,也很期待。但兒子的健康才最重要。

“保持心情舒暢,生活規律,保證睡眠,這樣有利于胎兒發育,殷董不必過于擔心,小殷先生的身體狀況還不錯。”

殷泉摸着腹部,眼神擔憂。

懷孕是意外。

雙胞胎則是意外中的驚喜!

然而驚喜沒過一分鐘,卻又要面臨即将失去其中一個的可能。

不,他不能輕言放棄。

醫生說了,只是有可能不是嗎?只要他現在開始保持心情愉快,孩子感受到他的愛,一定不舍得離開的。

想到這兒。

蒼白的臉上慢慢綻放出笑容,對着殷文韬點了點頭,“爸,我會照顧好自己和孩子們的,別擔心。”

他眼神堅定,殷文韬看着他瘦削的身板,心情沉重。

再一次恨不得将拱了他家水靈靈的大白菜的狗東西拖出去喂魚。

從醫院出來,殷文韬先把殷泉送到學校,再去公司。

殷泉沒住校。

這次回校是為了辦理休學手續。

早前他雖然請了不少假,但該交的作品一次沒落下,考試成績從來排在前三。加之他身體不好是衆所周知的事,殷商集團又大手筆地捐了圖書館和展覽廳,所以學校對他的事往往睜只眼閉只眼。

辦完手續,正好遇上同專業的艾鳳茶。

“殷泉?你今天怎麽回學校了?”艾鳳茶雙手環胸,斜眼看人,帶着若有似無的譏諷。

可惜的是,他比殷泉矮了幾公分,氣勢減弱了不少,有些滑稽。

殷泉擡頭,将手裏的休學單疊起收好。

“有事?”

艾鳳茶一噎:“……你知道李二哥的消息嗎?你們是不是見面了?”

李二,李澤豐?

李澤豐沒參加高考,直接出國了,到現在都快六年了,艾鳳茶竟認識他?

唔,這世上的李二那麽多,應該不是李澤豐。

殷泉歪着腦袋,搖頭,“李二哥是??我跟你應該沒有共同好友吧?”

他這話并沒有別的意思。

完全是因為大學四年,艾鳳茶跟他連面子情都沒有,少數幾次交鋒也是在班群裏,他暗戳戳diss自己,然後被高遠反怼。

明面上沒正面争吵。

但殷泉也不是軟柿子,明知道對方看不慣自己還上趕着跟他做朋友。

除了同專業,同一個班,兩人倒真的跟陌生人差不多。

但艾鳳茶顯然想歪了,當即炸毛。

殷泉這個病秧子短命鬼是什麽意思?

是說他不配跟他出現在同一個圈子,嘲諷他不配跟李二哥哥做朋友嗎?

“殷泉,你少狗眼看人低!”他又氣又恨,伸手指着殷泉,臉上表情扭曲。

殷泉蹙眉,往後退了一步,謹防他不小心打到自己,“我不懂你說的李二哥是誰。”

艾鳳茶氣得臉通紅。

南城圈子裏被人叫一聲李二哥的除了李澤豐,還能有誰。

他明明是明知故問。

殷泉挑眉,眼底劃過意味不明的笑。

還真是李澤豐啊。

桃花運倒是不錯,但艾鳳茶為什麽找上他?

為愛癡狂的瘋子,還是少招惹!

殷泉腦中閃過圓圓調侃的那句話,眉心擰了擰。

略微思索後,他決定不在這個關頭惹對方發怒,便佯裝詫異道:“他不是在美國嗎?難道回國了?”

李澤豐跟婺大哥是同學。

如果回國了,圓圓指定會跟他說,若是沒說,那一定有不說的道理。

艾鳳茶試圖從他的臉上找出撒謊的蛛絲馬跡,但沒有。

他臉上的訝然不假。

澄澈透明的眼睛讓人一眼能看到底。

聽到殷泉也不知道李澤豐的消息,想到李澤豐沒有第一時間去見殷泉,反而是先見了他。

艾鳳茶理智回爐,心裏甜得跟吃了蜜一樣,對殷泉的敵視稍稍降低,轉而一臉羞澀,笑着說道:“原來你不知道啊,嗨,李二哥昨天約我吃飯,我以為你知道他回來了呢。”

他笑起來的樣子,總給人一種怪異感。

環胸、跺腳……

明明是男人,殷泉卻覺得更像一個趾高氣昂,逞兇鬥狠的小姑娘。

若擱小說裏,這小人得志的樣兒,就是典型的炮灰啊。

殷泉想着別的事兒,漫不經心的“哦”了一聲。

他跟李澤豐交情不深。

他回來就回來,他為什麽要知道?

難道真跟圓圓說的那樣,李澤豐對他……呃,他打算做老殷家的上門婿啊。

想到這兒,殷泉彎了彎眉眼,“噗嗤”一笑。

“你笑什麽?”艾鳳茶眉毛一豎,怒瞪着他。

殷泉面上驟冷,“想笑就笑,你管得着嗎?”

艾鳳茶:“你——”

殷泉也不搭理他,繞開他就走。

他的好脾氣從來只展露給親近的人看,對待半生半熟還蹬鼻子上臉的,殷泉不介意讓他們明白,自己其實并不好惹。

艾鳳茶看他要走,急忙伸手往前一攔,盯着殷泉的冷臉繼續說道。

“殷泉,你跟阚淵呈,還好吧?”

“阚淵呈也很不錯,長得高大帥氣,雖然出身差強人意,但本人很上進,你入股不虧,真的!我太羨慕你們倆的感情了,哎,如果澤豐哥對我也能這樣就好了,不過澤豐哥的脾氣就是那樣,他不喜歡自己的感情鬧得全世界都知道。”

艾鳳茶邊說邊觀察殷泉的表情,一副無奈縱容,拿李澤豐沒轍的樣子。

殷泉看着他表演,似笑非笑。

他怎麽記得,艾鳳茶上次跟別人聊天時不是這樣說的。

他可是好好奚落了一番他的眼光。

罵他有眼無珠,淺薄無知,拿着地上的狗屎當金子,名門公子們不喜歡,非得喜歡山溝溝的窮diao絲。

還說等阚淵呈羽翼漸豐後,遲早有一天一腳把他給蹬了!他哭都沒地兒哭。

哦,不對,或許他被氣得兩腳一蹬,先見佛祖了。

殷泉不知道這人對他的惡意怎麽會這樣大。

但現在,他好像懂了。

艾鳳茶喜歡李澤豐。

把他當成了假想敵,當着自己面就拼命誇阚淵呈,讓他堅定自己的想法,免得見異思遷。背後呢,心裏那道坎始終過不去,所以拼命诋毀他。

從诋毀他這件事上獲得快樂。

真是——

比他還病得厲害!

殷泉一哂,連個“嗯”字都沒回艾鳳茶,直接掠過他走了。

**

半小時後,艾鳳茶發了一條朋友圈。

【哎呀,剛才到辦公室找輔導員,才知道殷泉休學了,據可靠消息是懷孕了,就不知婚禮什麽時候辦。】

下面立馬有人評論:

“真的假的?他還沒換男朋友?”

“不是說殷董不喜歡他男朋友,不同意他們在一塊嗎?”

“對啊,之前他請了一個多月的假,聽說就是因為殷董不同意,殷泉威脅他要跳樓,結果真跳了。[狗頭]”

“哎,誰讓殷家就他一個獨苗苗!想怎麽作就怎麽作!沒孝心也不影響人家繼承殷商集團。”

“我羨慕他男朋友,起點比咱們都低,現在成了殷董的乘龍快婿,直接飛升,少奮鬥一輩子!”

有一條特別顯眼,直接問:“你怎麽知道他休學是因為懷孕,萬一是又生病了呢?”

艾鳳茶回複:“有人看到他去婦産科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  讓阚渣從心裏接受孩子還是需要一個過程~~

但他肯定是個好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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