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閨房之樂
大正元年八月末,皇帝于未央宮苑遇刺。太皇太後不許梁太後探視皇帝,梁太後心懷怨怼,太皇太後囚之長秋殿。廣川儒生聶少君上疏為梁太後訴,皇帝命廷杖之。
天子傷愈後的第一次早朝,便在廷杖的血肉模糊的啪啦聲中度過了。聶少君被拖出承明殿外受刑,顧淵側過身子看了一眼垂簾之後的薄太皇太後,後者面無表情。
那樣悍不畏死的刺客……若果然是由太皇太後指使……
薄氏一門,這麽快就要放棄阿暖這顆卒子了麽?
還是說……阿暖,觸到了他們的什麽底線?
是因為……因為阿暖救了他?因為阿暖……愛他?
不,不會這麽簡單的。
一定還有什麽關節,他還沒有思考清楚。
顧淵不由得又想起了在長秋殿中哀傷待老的母親。自己真的錯怪她了麽?可是阿母啊……有時候,孩兒真想把你關起來,只有這樣,你才不會惹禍,你才始終是安全的。
阿母……這天下滔滔,竟再沒有了你的容身之處。
******************
聶少君受了廷杖,連路也沒法走,猶是揉着腰去承明殿上再次謝過太皇太後與皇帝陛下的恩典。顧淵的眉頭動了動,命人駕來一輛牛車送他回府。聶少君搖搖晃晃地往車上一趴,便兩眼一閉,呼呼大睡,滿朝公卿見狀,都是搖頭咋舌。
牛車一路駛到皇城東北的裏弄中,聶少君一瘸一拐地跳下車,穿過裏坊中飄散出的油煙和流淌着的臭水,走到一座小舍之前,将門口油氈一掀便鑽了進去。
簡陋的小屋中,赫然全是竹簡。牆邊竈上,案頭床腳,密密匝匝,重重疊疊,毫無章法地四處亂扔。聶少君在這一片迷茫如海的書叢中卻是行走自如,徑自從門後帚箕之間抽出了一幅帛書。
他拂去案上一應筆硯物事,将這幅帛書披展開來。
竟是一幅大靖皇朝的郡國輿地圖。
Advertisement
聶少君伸出瘦長的手指,自圖上的長安慢慢向下移動,找到了臣屬大靖的滇國的都城,邛都。
滇國反亂?
廣穆侯果然是出了名的勇略……他就不怕聖上派他去平叛,讓他有去無回?
聶少君冷冷一笑,又将地圖緩緩卷起,扔到了門後。然後他便趴倒在床上,忍着廷杖的痛,繼續寫自己的明堂之策。
夜漸深。
季夏的溫暖飄忽将逝,鬥室未燃燈火,光線随簾外夕影一同暗了下來。聶少君再看不清簡上的字,将筆一扔,漫無邊際的黑暗裏,又感覺到從臀部到腿間皮肉撕裂的疼痛,叫他龇牙咧嘴地牢騷了一番,終于是累了,累了便只好睡了。
入睡之前心中還在迷迷糊糊地想着,若是家中有個女人,自己此刻是不是能吃上飯?
将老母留在廣川鄉下,他是立誓要衣錦才能還鄉的。然而廟堂險惡,宮闱難測,他不過剛來數月,就仿佛快要被這叢深海壓得窒息掉了。
也不知高高禦座上的那個人,是如何能在這樣的地方撐持一生?
糊着泥的篷窗外,一個纖細冷淡的人影已經靜立了許久,見屋中人已發出沉睡的鼾聲,又猶疑了片刻,才終于伸手拈起門簾,走入房中。
“哐”地一聲,她的腳步踩到了地上的竹簡,在這靜谧無聲的暗夜裏尤顯出幾分空曠。
今夜無星無月,黯淡的光影裏,她只能見出床上少年修長的輪廓。她慢慢走過去,将手中的小瓶輕輕放在了他的枕邊,便轉身欲去。
“啪”地一下,一只手猛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子,床上熟睡的少年驀地睜開了冷厲的眼——“誰!”
女子倒也毫不驚慌,冷着容色道:“是我——聶公子還不放手?”
聶少君眯着眼,只能看見女子高挑清雅的輪廓,在黑暗裏氤氲成一團染透蘭香的迷蒙霧氣:“你?你又是誰?”他不肯放手,話音卻漸漸懶了,“佳人來夜半,聶某真是受寵若驚。”
“放肆。”女子冷冷地道,“我只是來給你送一瓶傷藥——聽聞你上疏為梁太後說情?”
聶少君清醒了些許,“那又如何?”
女子短促地冷笑一聲,“你膽子大。”
聶少君一手撐着腦袋,斜着頭看她,“要論膽子大,我還是不如你。”
女子靜了良久,幾乎讓聶少君以為她不會再說話了,她卻還是開了口:“我叫陸容卿。”
聽到這個名字,聶少君一個激靈,險些從床上跌下去。然而他到底是端住了臉色,不至于驚訝得丢了份:“我知道。”
“你往後可叫我容卿。”她慢慢道,“上次你說的話,我考慮了很久。”
上次?上次是哪次?聶少君全不記得自己跟這位在城郊守陵的清淡如死的先太子妃有過任何關聯,但他此刻不能亂說話,他已經知道自己觸到了某條危險的線——“如何?”他只能誘引,不能露怯。
“不如何。”陸容卿淡淡地道,“我不感興趣。若不是你今日坦然受杖,我還不至于想到來探望你。”
聶少君一念千幻,“你不懂,陛下需要有人出頭。”
陸容卿面無表情,“看來這廷杖還不夠重,不夠讓你長記性。”
“婦人!”聶少君笑了,頗不屑地搖搖頭,甩甩手,“我今日的廷杖,都是為陛下受的,來日陛下都會報償與我,明不明白?”
“‘陛下’——”陸容卿冷嗤一聲,“若不是薄氏,他此刻早已身首異處,坐在承明殿裏的,當是顧澤那個小娃娃了!”
聶少君突然一躍坐起,死死地掩住了她的口,沉聲道:“你不要命了?這種話也能說?”
男人的不容置喙的強硬氣息裹住她周身,他平素雖然憊懶無稽,此刻卻完全是另一副樣貌。她驚駭而尴尬,拼命地掙紮,口中發出散碎不成片斷的聲音,然而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铿锵的男聲——
“聶大人在否?”
聶少君臉色一變,“仲隐!”看了一眼懷中的女人,放開了她,“你去我床上,快!”
陸容卿冷然變色:“你說什麽!”
聶少君一邊去取衣衫披上,一邊面不改色地道:“太子妃如果想被陛下身邊的仲将軍發現夜探外臣,便站在這裏,不要動——你不是硬氣得很麽?”
陸容卿看了看黑暗中的床帳,帳下是柔軟的被褥。外面仲隐又催,聲音亦壓得極低:“聶大人,是陛下命末将來的!”
仲隐等了半晌,等得幾乎沒了脾氣,正要闖将進去,門開了,聶少君掀起氈簾,衣襟都未拉好,笑得神容懶散:“仲将軍有何貴幹?”
仲隐哼了一聲,便往裏走。未料到這間小屋當真小得可憐,剛邁入門庭就是卧室,燈火已點起,仲隐臉色不太自在,顯然已看到了床頭枕畔那一縷女人的墨發。
他又往回退了半步,咳嗽兩聲道:“聶大人,打攪了。”
聶少君慢吞吞地道:“是有點。”
“陛下命末将來告訴聶大人,大人今日受的二十廷杖,陛下都記得清清楚楚。陛下預備着,等大人獻上明堂之策,便可任大人為騎都尉,總理明堂之事。大人為國為民,是難得的人才。”
仲隐将顧淵吩咐的話有板有眼地複述一遍,聶少君鄭重行禮,末了仲隐斜他一眼:“陛下還說了一句話。”
“什麽?”
“陛下說,”仲隐忍不住笑,“子未娶妻,安敢妄言房中之樂?”
聶少君愣了一愣,哈哈大笑起來,“閨房之樂,固有勝于畫眉。”
“你膽子大。”仲隐拍了拍他的肩,眼風又向那邊床上一掠,“我這番回去,便如實禀報,再看陛下如何說。”
仲隐走了。
大半夜被這樣一鬧騰,聶少君已全沒了睡意,執着燭臺走到床邊,盈盈照出一張修蛾連娟、清幽冷漠的面容來。陸容卿整個人都蜷縮在被褥中,手指緊緊抓住了被面,臉色在看清聶少君的一剎那蒼白如紙。
她陡然掀開被子跳下了床。
“太子妃——”
“別過來!”
一把匕首冷冷地抵在他的心髒。
她纖細青白的手指攥緊了匕首的銅柄,長發飄落,瘦削的臉頰上是一雙冰冷的眸。聶少君一手猶擎着燭臺,另一手無辜地攤着,有些茫然地笑:“怎麽變臉這麽快?”
“你不是他……”陸容卿喃喃,窗外的天将拂曉,逼仄的鬥室中全是竹墨的清香,面前的少年有着斯文的眉眼和挑釁的眼神。她的鼻翼間仿佛又感受到他被褥上的溫度,随着室外袅袅升起的鄰舍的炊煙一同混入了長安秋晨的記憶中。
“太子妃?”聶少君好死不死地又問了一句。
“今晚的事,”陸容卿将匕首又往前遞了半分,“你膽敢說出去半個字,我便要你的命!”
聶少君又笑了。
笑得無拘無束,笑得膽大包天。前仰後合間牽動到腰上的傷口,又忍不住“啊喲”了一聲。
“閨房之樂,我為何要與人說?”他笑道。
她臉色又白了幾分,耳根卻紅透了。“厚顏無恥,我從未見過學儒學成你這樣的人物!”
“那你今日便見到了。”聶少君将她手中匕首輕輕巧巧地奪了下來,又将劍刃倒轉,雙手奉還,“太子妃請行,微臣恕不遠送。”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