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神初九年

李舉已經兩夜沒有合眼了, 連皇後都來過禦書房兩回, 送了一堆的補品過來,勸天子保重龍體。

可他睡不着, 也不敢睡。

前日他不過午間小憩, 竟夢見了大聿邊防失守, 彪悍的胡族戰馬長驅直入, 沒有一名武将能夠抵擋。汝寧城淪陷, 整個禁苑成了一片火海, 他和皇後無路可逃,被燒成了焦炭。

醒來之後李舉萬分憔悴, 心中有不好的預感。盡管謝扶宸的信件上說暗自征兵之事進行得還算順利, 可李舉總覺得李延意不可能一點動作都沒有。然而國丈馮坤那邊帶來的消息說李延意在南崖興風作浪且全身而退之後繼續往綏川去了,一路上馬不停蹄幾乎連修整的時間都沒有, 看來對綏川是勢在必得。

先前衛子勻想去綏川赈災立功, 謝扶宸一記妙計将他拖了回來, 就差一點兒就能要了他的腦袋。雖然這腦袋沒砍成,不過如今綏川一事總算是落入了李舉之手。國丈馮坤的外甥洪瑷出任綏川刺史,早就已經抵達綏川,正在積極籌糧救災。他這位外甥年輕有為,文章錦繡熟稔兵法,算得上是文武雙全的奇才。馮坤對他的期許很高, 甚至将他向李舉引薦過。李舉很喜歡少年老成辦事穩妥的洪瑷, 打算以綏川赈災一事為跳板, 大力提拔他。如今衛家和長孫家勢頭極猛, 尚書令的一職被他們奪去令左旭出任,本就讓李舉非常不爽,正是在本就單薄的天子羽翼上又狠狠地劃上一刀。在他身側的一幹人等全都已經是年過花甲的老臣,大多數沉疴難愈,能不能活過今年都難說。李舉必須迅速培養中堅力量,注入更新鮮的血液。綏川之争已在眼前,而和親的隊伍早已經出了北海關,沖晉的和書似乎來得慢了些。所有的事情都懸在空中,李舉的一顆心也半懸着,吃不下睡不着,只盼一切順利。

李舉心中煩悶,拿起桌上茶碗時卻發現茶湯早已涼透,視線一瞥發現一旁伺候的小黃門竟悄悄地打起瞌睡。他正要發怒,突然一聲急報傳來,小黃門驟然醒來,急忙擦去嘴邊的唾沫去開門。房門剛開了一條縫,小黃門還未開口就被馮坤一把撥開,馮坤大步踏進殿中臉色如紙,連禮都未行直接道:“陛下!出事了!”

李舉心中直覺不好,問道:“可是議和一事出了狀況?”

馮坤讓黃門快點出去,自己合上門後道:“今晨老臣接到密報,說德睦公主的和親隊伍遭遇了伏擊,伏擊之人正是沖晉的王子淡!”

李舉驚訝直接從案後彈了起來:“這怎麽可能!”

“咱們與沖晉議和之事雖一直秘密進行,但也絕不可能完全避開太後與長公主的耳目。老臣猜想伏擊之人不會是王子淡,淡沒有殺和親公主的理由,定是李延意一黨得到了風聲後迅速出擊,不想讓陛下和沖晉結盟。若是結盟的話陛下與胡族聯手那李延意必定毫無勝算,所以才痛下殺手。”

李舉想了想道:“和親公主不過只是幌子罷了,對于沖晉王而言,那每年進貢的黃金和糧食才是他想要的。一個和親公主而已,死了再封一個送過去就是。”

馮坤唉了一聲,痛心疾首道:“若只是死了一個和親公主也就罷了,李延意一黨卻是極其狠辣刁滑,不僅殺了德睦公主,更是假扮成和親的隊伍趁勢殺了王子淡。雖說奪回了被沖晉占領的三郡,但此舉已是激怒了沖晉首領,如此一來不但和談無望,更是置整個大聿于危難之中!大聿萬千子民的性命竟然及不上李延意的一顆野心啊,陛下!”

李舉恨得眼睛幾乎冒出火來:“李延意的确可惡,我們與沖晉的一場惡戰是難以避免了,只不過如今正是胡族養馬之春,想必他們不會貿然進攻。我們還有多錢糧?”

馮坤接着道:“陛下,朝中早已無錢無糧,軍中大半都是傷兵殘将,如要繼續打仗,我們只怕是無兵可用無糧可發。老臣更擔憂的是,依照李延意的性子未必僅此而已。加之她身邊還有那陰險狡詐的衛家妖女,這挑撥離間之計定是她謀劃的。”

李舉“哦”了一聲道:“就是那一直隐匿在後的衛子卓?跟寡人那好姐姐真是一丘之貉,她們眼中竟只有自己的利益不成?和親若成乃是大聿百姓之福,一個女人便能換來數年甚至數十年的和平,能挽救多少人命!将成之事被她攪和了,又将有多少大聿子民要戰死沙場……哎。”

馮坤勸他:“陛下,此時正是圖窮匕見之時,針尖麥芒生死一瞬,不可優柔寡斷。咱們現在的最首要敵人不是沖晉不是四大胡族,而是李延意和衛氏黨羽。胡賊之患患在肌膚,而李延意之禍卻危及肺腑。攘外必先安內,若不早日将李延意除去,咱們繼續與沖晉戰下去只是互削胄甲,待兩敗俱傷之時,就是她奪權之日。陛下,為今之計,我們需以其人之道還治以其人之身!如若能讓李延意和衛妖女二人離心,便能各個擊破,所有困難都将迎刃而解。”

Advertisement

李舉眉心不展:“可李延意對那衛子卓深信不疑,如何離間?”

馮坤微笑,似乎早有主意:“但凡是人皆有弱點。陛下難道忘了,謝中丞的嫡女謝氏阿歆乃是李延意的閨中密友。若是利用她來離間或大事可成。”

李舉看着馮坤,猶豫道:“可是,這樣對謝中丞而言豈非……”

馮坤拱手道:“ 陛下,切莫婦人之仁啊!”

“你先出去,讓我想想。”

馮坤走後,李舉一人在禦書房中坐了良久,突然喚人。

“來人!”

小黃門忙從殿外進來:“陛下,有何吩咐?”

“讓謝家的那個晏業來見我。”

“諾!”

……

到底是回到了綏川,雖然衛庭煦帶着她們在綏川西南部重鎮瞿縣落腳沒有到歧縣,可是在南崖都能撞見謝太行一家子,回到綏川難保再碰到些和謝太行沾親帶故之人。甄文君想着反正先前賣糧的時候扮成了胡商,全套的衣服還留着,大毛帽子扣在頭上幾乎将眼睛都給吞了,綏川風大,正好也有借口将布遮在臉上,擋風擋沙,擋熟人。

其實按照謝随山所說,當年謝太行擄走她們母女倆之後借口孫明義餘黨尋仇,制造她們母女已經死亡的假象,想必就算歧縣舊人無意間再見面也未必能把她和當年那位花匠之女聯系到一塊兒去。

無論如何,希望不要遇到熟人,不要節外生枝。

瞿縣沒有鳳溪的四衢八街也沒有華燈璀璨,甚至連像樣的集市都沒有,自進城開始便随處可見蹲在道路兩旁衣不蔽體的災民,這些人全都是瞿縣百姓。甄文君見一身懷六甲的孕婦挺着大肚子躺在路邊,不知死活,她當真吓了一跳,從雲中飛雪身上翻下來。那孕婦身上只有幾條破布條,腿間的血已經凝固了。她灰沉着臉一動不動就像具屍體,甄文君脫下自己的大衣想要将她罩起來時有人先她一步将一件五顏六色繡滿了百鳥的襖子鋪在孕婦身上,将不雅之處全部遮擋。

大紅大綠的顏色忽然出現在眼前,見多了灰突突荒年之色的甄文君被刺得眼花。

這驚人的配色可怕的品味,怎麽如此眼熟。

“咦!文君妹妹!是你!好巧啊!”

甄文君側目,紫金冠下一張頗為中性的漂亮臉蛋,不是長孫阿燎是誰。

“燎公子。”甄文君面無表情地向依舊男裝打扮的阿燎行禮,“不巧,燎公子是和姐姐有約才來的吧。”

“是,不過你我同時下馬卻是十足的緣分!多日未見妹妹是不是又長高了?模樣更俊俏了。”阿燎說着就伸手去摸她的臉,甄文君恨不能三個空翻翻到阿燎夠不着的地方,免得一見面又被她污染。

甄文君矮身一躲去看那孕婦,動作一氣呵成,除了阿燎僵在空中的手外完全看不出甄文君在刻意躲避。

這孕婦還沒斷氣只是在昏迷,脖子後面有一處很深的傷口,甄文君将孕婦散亂的頭發撩起握在手裏,仔細地檢查。

甄文君痛惜道:“應該是斧錘敲擊造成的,她身上沒有其他的随身之物,有可能是遭遇劫匪,被打暈之後搶走了所有東西,就連衣服都不翼而飛。做出這種禽獸不如之事者或許不是及錫族人,而是大聿同胞。”

阿燎:“哎?竟是個美人!你瞧瞧這标致的模樣多招人喜歡!看來今日出門又撿寶了。”

甄文君:“……”

衛庭煦的聲音從馬車中傳來:“是阿燎來了嗎?”

甄文君的注意力剛被衛庭煦的聲音吸引過去,阿燎便趁機抓住了她的手,含情脈脈道:“文君妹妹,這位漂亮女郎歸我,切莫跟我搶。”

“我沒這嗜好……”

阿燎對她的回答似乎不太相信,眯着眼留下個耐人尋味的表情後,也不怕髒,蹲下身将那孕婦抱起。

阿燎力氣并不大,抱着孕婦晃晃悠悠地差點摔倒。甄文君趕緊接住,和她一塊兒帶着孕婦上了阿燎的馬車。

阿燎馬車車輿乃是個巨大的圓形,挂着非常符合她風格的水藍色大帷帳将其遮得嚴嚴實實,十步開外就聞見了裏面的脂粉氣。阿燎感謝甄文君的幫忙,将帷帳一掀,裏面奇香撲鼻,差點将甄文君熏暈過去。當她緩過來之後往車中一看,更是驚得說不出話。車內燭臺軟塌溫暖如春,一眼望去全是細胳膊細腿。甄文君以為自己眼花,愣了愣再看,一車長相精致的美人懶洋洋地坐着的卧着的,互相梳理頭發的。案幾上放置着新鮮的蔬菜瓜果和各式閃着光的步搖頭飾,甄文君掀開帷帳的一瞬間所有人都看了過來,看得甄文君頭暈目眩。

這竟是馬車?甄文君仿佛打開了另一個世界。

“妹妹們,你們好生照看她,我去會會庭煦就來。”阿燎在甄文君的幫助下将孕婦送上了馬車,有個穿着鵝黃色長裙的娘子走上來将孕婦扶到軟塌之上,細聲細氣地對阿燎道:

“她就交給我吧,你辦正事要緊。”

這娘子生得好美,看着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舉止落落大方,和阿燎輕浮之氣完全不同,甄文君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

阿燎十分欣慰:“還是阿诤體貼,這兒就交給你了。”說完就跳下馬車,一刻不停地找為衛庭煦去了,“庭煦啊庭煦,你這回可真是坑死我了。”

甄文君知道阿燎古怪,也知道她出行之時都要帶着龐大的女眷同行,可聽說和親眼所見的震撼還是不同。

甄文君正要上衛庭煦的馬車,忽然有人拉住了她,她回頭一看,一位衣衫褴褛滿面污垢的男人正拉着她的褲子道:

“小娘子行行好,給口吃的吧。”

甄文君正要開口,霎時間覺得不對,這男人眼神絲毫沒有被饑荒折磨的混沌,反而有種堅定之光。甄文君心中生疑再認真一看,這人,是晏業!

“你!”甄文君沒料到他居然這麽大膽。衛庭煦經常将謝扶宸挂在嘴邊,身為謝扶宸的謀士,或許衛庭煦早就對他這張臉了如指掌。上回他是易容現身,如今只是在臉上抹了些污穢,極其容易暴露。

見有兩名護衛已經往她這兒看了,甄文君迅速提高聲音道:“什麽?你家中還有襁褓嬰孩?好吧,你也是運氣好,我們家女郎心地善良,還真帶了些糧米。你随我來。”

裝糧食的馬車在車隊後方,只有兩名護衛直挺挺地站在那兒。

甄文君帶着晏業往後走,上車給他舀了一口袋的米。

“謝謝,謝謝好心的娘子。您和您的雙親一定會長命百歲的。”晏業結果那袋米時遞了一片薄薄的事物到甄文君手裏。

甄文君将其捏好,撇着嘴不爽道:“你多活一年是一年吧!”

晏業“嘿嘿”地笑了兩聲,走了。

甄文君在馬車之內正好是個掩護,她将手中的事物搓出來發現是片樹葉,樹葉上寫着四個字“妖婦字跡”。

他們居然要衛庭煦的字跡?這是要幹什麽。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