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穿堂風吹過，紙張落地，不知哪裏的門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

唯一亮着燈的病房裏充斥着血的腥味，随着一聲聲咳嗽，黑色的膿血從奧德口鼻裏湧出，在濡濕枕頭之前，被瑪利亞細心地擦拭幹淨。

奧德靜靜地躺着，面容枯槁，蒼白灰敗。他的一邊的手上挂着血漿，另一邊的手上挂着營養液，凹陷的肚子漸漸地被新生的肋骨撐起，血族基因正急速修複他的身體，然而他體內的另一股力量正極力阻難，那肋骨再生了又被粉碎，每一次破壞總會伴随大量黑血湧出。

“奧德，加油！”瑪利亞站在床沿，對着高燒不退的男人伸出手，輕輕地覆上他的額，掌心裏柔和的風魔法讓奧德緊皺的眉頭舒緩了一些。

奧德體內有兩種力量在鬥争，只能靠自己恢複。他雙目緊閉，始終沒有發出一聲呻'吟。

血漿已經不多了，再這樣下去，待血漿用完，奧德可真是沒法撐下去了。

瑪利亞摸着奧德滿是冷汗的額頭，手止不住地發顫。

到底該怎麽辦……

誰能幫幫他……

帕拉圖坐起身，警惕地望着走出牆角的男人。

帕加索斯在距離他們幾米開外的地方停住腳步，微笑道：“幸會，大魔法師。”

帕拉圖冷淡道：“是什麽風把咱們的大所長給吹過來了呀？”

“呵呵，來看看我的小寶貝而已。”帕加索斯的視線掃過瑟瑟發抖的同事A，盯向帕拉圖懷裏沉睡的小聖嬰。

同事A對于帕加索斯來說是可有可無的存在，研究所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帕加索斯甚至不知道同事A的名字。但魔胎聖嬰不同，那是經歷無數次失敗後唯一成功的合成獸，整個大陸也就只有這麽一只。

悄然劃過的引線被帕拉圖擋下，寒冰順着引線攀升，一路凍結到帕加索斯的右手食指上。

帕拉圖道：“大所長，偷東西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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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加索斯道：“大魔法師，我只是要回我的東西，怎麽可以說是偷呢？”

“呵！”帕拉圖低聲冷笑，擡起頭時，眸子陡然泛起了金色的光！

氣溫劇降，寒冰氣旋霎時包圍兩人。帕加索斯凝神聚力，擡手一聲大喝，引線不斷地分裂延伸，在半空絞成鋒利的白色長矛。帕拉圖身形一晃，迎着長矛直沖而上，白光和金光相擊，強悍的力量以交錯的兩人為中心猛然爆發，沙塵彌漫，天地為之變色。同事A抱着小聖嬰縮在灌木叢裏幾乎睜不開眼，忽然感覺被人提了起來，他腦子轟地一炸，擡腳朝對方踹去。

“哇！這腳太狠了！”帕拉圖身子一扭躲開斷子絕孫的一踢。

“你……”

“少廢話，走走走！”帕拉圖拎起同事A，幾個起落躍出圍牆，忽然想起什麽，一拍腦袋，“哎呀，小家夥忘帶了！”

“這呢！”同事A給他看懷裏捂着的小聖嬰。

“哦！帶上了就好！”帕拉圖将同事A夾在胳膊下撒腿狂奔。

同事A忍不住好奇：“輸了？”

“呸！誰輸了，老子才懶得跟他打！”帕拉圖的眸子裏的金色漸漸褪去，恢複成疲憊不堪，半夢半醒的眼神，“我好累，得睡覺了，你知道旅館在哪個方向嗎？”

沙塵随風散去，帕加索斯獨自站在十多米的大坑中心，舉在半空的長矛被血染紅，卻在收回來時，粉碎成寸寸冰渣。

帕加索斯低下頭，默默捂着肩膀上的傷。

肩胛骨的位置有一個貫穿的大洞，而他的雙腿被地面刺出來的地刺洞穿，釘在了原地。

帕拉圖不愧是能操縱所有元素的大魔法師，周圍的一切都能利用化作武器……但是，這又如何呢？

帕加索斯放下手，肩上洞穿的傷口正以可怕的速度修複，眨眼恢複成原狀，連一絲疤痕都沒有留下。

引線斬斷地刺，帕加索斯轉身朝醫院走去，有件事他得确認一下，走到醫院大門，卻被瑪利亞攔了下來。

“抱歉，病人已經休息了。”瑪利亞道。

“看一眼都不行？”

“不行。”

瑪利亞是教廷裏的精英，又是風精靈大長老的女兒，帕加索斯不好撕破這個面子，按捺下火氣，冷聲道：“小精靈，別不識好歹，我怎麽也算是半個醫生，去看看病人總不過分吧？”

瑪利亞寸步不讓，手按在腰間的刀柄上。

帕加索斯道：“我不是來抓他，只是給他檢查一下而已……我懷疑蘇特就在他們這群人裏面！”

聽到蘇特的名字，瑪利亞的臉色果然一變。

帕加索斯唇邊勾起一絲笑：“至于是不是，那得檢查了才知道！”

地下道具店——

“好哥哥，麻煩你把這玩意帶給瑪利亞姐姐。”朵朵将一塊黑色的晶體遞給艾克斯，擠擠眼道，“千萬別弄掉上面的封印哦！”

艾克斯沒有接，沉着臉不吭聲。

卡卡在櫃臺裏打着算盤，頭也不擡道：“三萬八千八百七。”

艾克斯寒聲道：“一杯辣椒水好意思收三萬八千八百七？”

卡卡道：“這可不是普通的辣椒水，你沒看周傑克已經開始複原了嗎？”

艾克斯颔首：“這倒是。”

卡卡道：“現金還是賒賬？”

艾克斯：“……”

卡卡道：“賒賬的話利息給你打個折，收你百分之八十，你也可以找人代付。”

朵朵笑嘻嘻地挽着艾克斯的胳膊：“好哥哥，我們要留下來照顧周傑克，東西就麻煩你幫忙帶給瑪利亞姐姐啦！”

艾克斯的拳頭捏緊了又松開，松開了又捏緊，最後無可奈何地奪過水晶，轉身離去。

等艾克斯出了門，姐妹倆立刻撲到紙皮鋪成的床邊，埋頭往周揚身上嗅。

“水……咳咳咳……給我水……”被辣椒油折磨得死去活來的周揚出了一汗，肚子滾燙，嗓子冒煙，但在辣椒的刺激下傷口竟然奇跡般地加速修複。

“周傑克，現在喝水的話就沒用啦！”朵朵摸着周揚汗津津的臉，笑嘻嘻道，“就是要辣椒的那股勁兒呢！”

周揚：“這什麽辣椒啊……這麽辣……咳咳咳！”

朵朵開心道：“喜歡不？我種的喲！”

周揚：“……”

卡卡趴在周揚耳邊道：“哎，周傑克，問你件事，哥哥在哪？”

“哈？什麽哥哥？”

“我哥哥呀！”

“你哥哥是誰啊？”

“蘇特呗！”

“哦！不知道哎！”周揚心想，病毒之王蘇特啊，全世界都在找他呢！

姐妹倆對視一眼，又埋頭在周揚身上嗅來嗅去，周揚滿臉燥熱地擋來擋去：“哎呀，別這樣！別碰那裏！”

“不對啊，周傑克，你肯定是跟哥哥在一起了！”朵朵道，“你身上有他的味兒！”

“我怎麽可能認識你哥哥啊！”

“不管你認不認識，你就是跟他在一起了！”

周揚嗤笑：“不可能！”

朵朵舉起周揚的手，指着上面的黑色血跡道：“那你說，這血哪裏來的？”

“奧德的。”回答他們的卻是踏進房間的柯雷。

柯雷走到周揚身邊，撩開他的衣服看了眼。周揚失笑道：“我被艾克斯咬過，成為了血飼。”

柯雷點頭道：“也對，異種不會感染病毒。”

“所以，奧德更不可能是你們的哥哥。”周揚朝惡魔倆姐妹道，“奧德是狼人，合成獸！”

“但是……”朵朵搓着周揚手上的血跡喃喃道，“這血有哥哥的病毒素呀！”

醫院病房——

“喲，艾克斯，好久不見！”如同老朋友相遇，帕加索斯微笑着朝艾克斯伸出手。

艾克斯送完貨調頭就走，連看都沒看他一眼，獨留風中淩亂的帕加索斯朝空氣伸着手。

被無視的帕加索斯很受傷，站在窗邊默默目送艾克斯漸行漸遠，直至看不見對方了才坐回床邊。

他一坐回來，瑪利亞又立刻緊張了。

帕加索斯道：“別緊張，小精靈，給我看看那水晶。”

瑪利亞遞給他道：“你打算怎麽用？”

帕加索斯解開封印，把融合了惡魔角和病毒素的黑水晶放在奧德身邊，笑道：“就這樣用！”

漆黑的菌斑浮現在奧德的皮膚上，宛如被吸引了一般，漸漸地往水晶的方向聚合靠攏，以至于奧德的半邊身子變得漆黑一片。帕加索斯在奧德的掌心切開道傷口，那些黑色的膿血便迫不及待地湧了出來。

瑪利亞守在一邊，看着那些黑血宛如蛇一般地纏上黑水晶，直到傷口中最後一滴黑血流盡，冒出的血恢複成鮮紅的顏色，瑪利亞才松了口氣。

奧德體內的另一股力量已經除去，他已經沒事了。

帕加索斯收起水晶，起身道：“這倒是省了不少功夫……告辭了啊！”

瑪利亞喊住他：“哎，蘇特抓住了？”

“不，這只是蘇特的病毒素。”帕加索斯拍拍裝有水晶的口袋，“蘇特誕生于惡魔之角，惡魔角對于他來說像是強力磁鐵，不管他願不願意，靠近惡魔角就必定會被吸引。”

瑪利亞恍然道：“奧德他……接觸過蘇特？”

帕加索斯哈哈大笑，指着病榻上的人道：“豈止接觸過，蘇特是要置他于死地呀！可惜蘇特不能明目張膽地動手，只得偷偷摸摸地搞小動作，把病毒注入了他體內而已。若是普通人恐怕早死了，辛虧他是合成獸，我家的合成獸體質還是不錯的呢！”

走到門邊，帕加索斯道：“哦，差點忘了！”

帕加索斯拿出水晶，切下一小塊丢給她：“這塊碎片就夠了，記得纏上封印，用的時候再解開，要不然被蘇特覺察，沒準人家又跑掉了呢！”

瑪利亞道：“可以治療其他感染者嗎？”

帕加索斯道：“不行哦，他是異種，細胞才會排斥病毒，普通人感染了基本沒救了，見到感染者就直接殺了吧……還有，門口那冰坨子，不處理掉恐怕會有麻煩哦。”

瑪利亞虛心求教道：“蘇特會不會附身在那女孩身上？”

“不，那女孩只是普通的感染者，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蘇特應該在另一個人身上。”帕加索斯拍拍瑪利亞，“小精靈，要下手得盡快啦！”

帕加索斯是病毒領域的專家，他說的話基本就是板上釘釘子的事情。

瑪利亞望着帕加索斯遠去的背影，默默地握緊了水晶碎片。

奧德靜靜躺在床上，一滴淚水無聲無息地滾出眼角，緩緩地滑落……

月懸當空，萬裏無雲。

同事A一個人在大街上走着，整條街寂靜無聲，四周的住宅黑漆漆，只有路燈孤獨地亮着。

昔日繁華的落日之都已經沒有人了，剩下的生還者被隔離保護在隐秘的教堂深處。街道上還有來不及收起的攤位，食物發黴了，水果腐爛了，各種貨物亂七八糟地散了一地，唯獨面具攤還維持着慶典時的模樣，陳列着一系列的古怪面具，有吸血伯爵，小白兔，大灰狼，其中賣的最好的是惡魔系列，大惡魔和小惡魔笑眯眯的，頭上還長着可愛的小尖角。同事A拿起小惡魔的面具戴在臉上，又随手拿起小風車，一路走，一路聽着風車呼啦呼啦地轉。

廣場的空地上堆滿了黑色的灰燼，那是感染者的“核”燒成的灰，層層堆疊，連風都吹不動。不知是誰用灰燼在地上寫下了一個又一個的惡魔字樣，筆觸癫狂又淩亂，到最後那筆觸裏，竟然帶上了紅褐色的血跡。

“惡魔……呵呵……”同事A站在廣場上低聲地笑着，摘下面具，擡頭看向城市最高的瞭望塔。

在那裏，有一只黑龍隐藏在夜色中，靜靜地盯着他。

衛龍的視線跟随同事A移動，看着他在廣場溜達，然後開始返程，沿着來時的路走向小旅館。

柯雷坐在龍背上，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雙手抱胸地一動不動。

城市的另一頭，突然爆發出耀眼的光，似乎什麽東西爆炸了，濃煙彌漫，烈火蒸騰，偌大的建築物眨眼陷入了火海之中。

“別動。”一直沒吭聲的柯雷終于開口道，“在這裏守着！”

“是。”衛龍繼續低頭盯着街道，盯了片刻，又忍不住轉頭朝醫院的方向眺望。

“瑪利亞是風精靈。”柯雷淡聲道，“風精靈善于操控氣流，不僅可以給自己制造氣膜，還能控制溫度，烈火根本無法傷害到她，你不必擔心。”

“是。”衛龍臉上又開始發燙，悶悶地耷拉着腦袋，過了半晌，才讷讷地解釋道，“我不是在擔心她……”

柯雷：“哦。”

衛龍：“我……我只是……”

柯雷：“……”

衛龍：“……”

柯雷啞然失笑，忍不住打趣道：“緊張什麽？難道你還怕我吃醋麽？”

衛龍沒吭聲，大腦袋垂得更低了。若不是要監督城市，他真想把冒煙的腦袋藏進翅膀裏。

作者有話要說：

過幾天還有~=￣ω￣=

這不是游戲那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