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因緣之地（1）

不等凡塵從她的話中反應過來， 谷露毫無征兆的話，讓林筱若等人震驚不已。

“我見到你們要找的那個人了。”

“她現在過得很好，她讓我告訴你們， 不要試圖去尋找她， 你們就算找到了也是接觸不了她的。”

說完這些刺激着兩人的話， 谷露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漠然， 就好像她所說的這個對象完全和她沒有關系一樣。

不，即便曾經在這個淩正逸身體裏停留過， 林筱若他們要找的那個人也不是她就對了。再加上這個世界的淩正逸會遭遇這些，無非是一個人不人道，而另外一個人置身事外才會導致的。

林筱若的關心之意不假，心疼的神情也不是裝的，可就算這樣， 谷露也無法原諒她。或許是遷怒，可是也沒有關系。

哪怕只是暫住的身體， 卻遇到了這種殘酷的事情，這是谷露在學校的時候都從未聽到過的。

也沒有管彼特沉默的在想什麽，谷露拉起凡塵的手，在一片靜寂中離開了房間。

等走出了那棟令人沉悶的建築呼吸到新鮮空氣的時候， 谷露聽到了耳邊屬于凡塵的低喃和嘆息。

“或許你是見到了淩正逸， 可是那個人并非林筱若他們要見的那個人吧。”

谷露停下腳步，同時松開了手。

“你怎麽知道的？”

“如果是他們要找的那個淩正逸，并不會讓你這般微笑，不是嗎？”凡塵的面容上帶着幾分疲倦之意， 而事實上她也确實感到了疲累， 只不過那是心理上的。

聞言，谷露微微一笑：“你很了解我。不過……這件事你知道我知道就好， 其他人那邊無需多說，凡塵。”

想到他們來到這裏的目的，凡塵不解的歪着頭，問身邊人：“為什麽要撒謊？就算真的找不到他們要找的那個淩正逸，對你來說也沒有什麽損失。”

谷露面無表情，沉默着。

見狀，凡塵嘆了口氣道：“欺騙他們的話，等他們知道了反而會怨恨你的，谷露。”

“沒有關系的，凡塵。”

凡塵頓時愣住。

清風微揚中，谷露嘴角的笑容冰冷而嘲諷。

“他們并不是真心實意想要尋找那個少女的，夏軒不過是後悔了他的所作所為，希望用彌補的方法來減輕他曾經犯下的罪罷了。而林筱若的話……淩正逸離開的時候，她什麽都沒問什麽都沒說。”

“你的意思是……”

“我啊，這一次不想給你們贖罪的機會。凡塵，你能明白嗎？”

面對着谷露如此陌生的一面，凡塵忍不住苦笑道：“我越來越想知道了，谷露。”

“什麽？”

“你在離開的那個瞬間，到底經歷了一些什麽，讓你變成這樣一個模樣……”

凡塵的話令谷露有短暫的失神，然後笑了笑，只是那笑摻雜着幾分悲傷。

“在那裏，我失去了全部的力量，也一度找不到方向而迷茫。”說到這裏，谷露看向凡塵，聳肩道，“所以我能夠回來已經是奇跡。”

“那你現在……”

谷露伸出手掌，搖頭道：“在那個時空，我失去力量就可以看得出……曾經別人替我支付代價所獲得的一切，早就已經透支完了。”

“凡塵，我啊……”

聽完谷露最後一句話，凡塵有種落淚的沖動。

——已經不再有超能力了。

【她是你最重要的朋友吧？】

對于腦中響起的聲音，谷露除了嘆氣已經沒有其他話可以說了。

【不告訴她真相可以？】

真相這種東西，并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的，薔薇。

與凡塵告別，谷露并未馬上返回在這個世界的家，也沒有馬上去見那個她思念無比的青年。她很害怕，一旦看到那個人，她就會想要不顧一切的留下來。

可是那樣一來，她就再也無法前進了。

現實是殘酷的，下一個拐角，谷露就看到了她此刻最害怕見到的人。

“谷露？”

聽到聲音，谷露一下子生出轉身就跑的想法。

“啊哈哈，雲凡啊。”谷露努力的揚起一個笑容，失敗了。

雲凡一手拎着公務包，一手拎着一個袋子，從那個袋子的大小就能夠看得出，裏面裝的是兩個人今晚的晚飯。

“什麽叫做雲凡啊，你是沒有睡醒嗎？”

雲凡的問題，谷露沒有回答。

谷露的行為極為反常，雲凡便将袋子往手腕上一挂，伸出手，以手掌觸碰少女的額頭，那一剎那他感覺到對方顫抖了下。

不待他細想，掌心中的溫度不再。

“沒有發燒。那麽……”雲凡逼近一步，一直懶洋洋的目光中有着讓人無法忽略的認真，“你反常的原因是其他方面？”

“沒有啦，我哪裏反常啦？”谷露神色微變，扭過了頭，拒絕和雲凡對視。

雲凡的視線緊盯谷露，一字一句道：“谷露，你不要騙我，你應該沒有自覺……你說謊的時候，會移開視線。”

谷露渾身僵硬，硬生生的扭過了臉，臉上的表情比哭還難看。

“雲凡，我好害怕。”

雲凡怔然，面對這種情況他不知道要如何安慰。

在他的印象中，少女一直充滿了活力，喜歡抱着小說，也喜歡在別人面前裝小大人，再不對就喜歡欺負彼特這個名義上的徒弟。

可是啊，他從來沒有看到少女這麽脆弱的一面。

這個時候，他才明白少女并非不會動容，只是一直以來遇到的事情不足以讓她改變那已經可以稱之為面具的笑容了。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雲凡深吸一口氣，伸手捧住少女的臉，以一種極為認真的口氣道，“我知道的是……你可能要去做什麽危險的事情，而且就算我反對，你還是會去做這件事，對嗎？”

谷露低垂着眼睑，許久才慢慢點頭。

“雲凡，我接下來要和你說一個故事。”

“和你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有關系？”

谷露輕輕點頭道：“你說得沒錯。”

這是一個有些超出雲凡理解範疇內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原本是一個已經被判了死刑的無辜人，卻因為一個系統的關系而重獲生活……不，也許說成是延長生命更為恰當。只是這一場旅行，并沒有因為她的努力而收獲成功，反而将她帶到了更加危險的境界。

被追殺，失憶，茫然，找回記憶，做出選擇……

很長一段時間內，故事的主人失去了前進的方向，甚至有了“死”的意願。當靈魂的真實被人給揭穿，等待她的是比死還要難受的旅途。

為了不連累已經成型的孩子，她将她取出，停止了她的時間，将她所能夠給予的祝福都給到她，希望在不久的将來，能夠有人領養這個孩子。

說到這，谷露彎起嘴角：“這個孩子就是我。”

聽着這種天方夜譚的故事，雲凡不知道要作何反應。谷露說的故事實在太誇張，其中涉及到各個種族和某些他無法定義的存在。

“我告訴你這些，不是為了讓你陷入混亂，只不過——”

雲凡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手被谷露挪開，而他卻完全沒有辦法反抗。

“對不起啦，雲凡，我不能連累你。”谷露輕輕擁抱了下青年，阖了阖眼眸，輕語，“所以，請你忘記我吧。”

幾分鐘後，青年的身體軟倒在谷露的懷裏。

赤色的火焰瞬間燃起，從中走出了一個赤發赤眸的少年，他接過谷露手中的青年，詢問道：“這樣就好嗎？”

“拜托你了，薔薇。”谷露咬緊了下嘴唇，看着薔薇之力的化身将青年的記憶一點、一點的清除。

意識模糊之際，雲凡仿若聽到了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

“可以的話……再見了，雲凡。”

與雲凡告別并未花費谷露多長時間，可是她卻從未覺得這個過程是短暫的，相反的是她認為對她來說這幾分鐘裏發生的事情占據了她很多很多時間，同樣的也耗費了她所剩下的所有力氣。

直到薔薇之力再次開啓時空通道之前，她的神情都是恍恍惚惚，一副魂魄飛走的樣子，很難讓人将她往日的模樣與現在的聯想在一起。

見狀，赤發少年停止了手中的動作，不得不詢問道少女：“我要開始了，你準備好了？”

聽聞這話，谷露這才拾回了往日的狀态，輕輕點頭道：“可以了。”說着，她整理了下淩亂的衣服和頭發，又用衣袖抹了把臉，神情堅定。“讓你看笑話了，已經沒有問題了，我們出發吧。”

薔薇之力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閉上眼睛，手中赤色的光芒不斷變強，只因施展了結界的關系，外面的人并未看見那仿若能夠燃燒一切的純粹火焰。

時空之門開啓，薔薇之力彎下腰，做了個請的動作：“谷露大人，您先走。”

老實說，谷露有那麽瞬間有些不适應，不過在她回想起薔薇對于身為教皇的麗莎時候畢恭畢敬的态度，也只能試着接受這一切。

沒有片刻猶豫，黑發被淩亂的氣流給吹拂的亂七八糟，伸手按住已經糟糕透頂的長發，硬着冷冽的寒風，她一步一步前進。

等到周圍的氣流恢複了正常，她這才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果真如同所預料般的回到了神殿中。

迎上正在膜拜教皇的衆人詫異和震驚的目光，谷露手一揚，薔薇之力在手掌中完全釋放，赤紅色火焰猶如有生命一般在她的手中不斷變化着，最終定格為了一把鑲嵌着紅寶石的權杖。

讓人驚訝的還在後面，在那瞬間谷露原本黑色的長發在飄揚間一點一點變成了金色，而那雙同色的眼眸也變成了璀璨的紫色。

屬于神明的氣息，毫無預兆的在神殿中炸開，讓人不禁想要跪拜。

坐在教皇寶座上的青年神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他沒有記錯的話，他明明将前任聖女的身體時間給停止了才對，可是事實卻讓他不面對眼前的事實——新任聖女已經覺醒。

而這同時意味着一個他一直不願意也不想面對的事實……就像那個選擇死亡的聖騎士所說的那樣，他所深愛的那個女孩真的已經死去了，哪怕他花費了很大的力量停止了她的時間也沒有任何用處。

手握代表着身份的權杖，谷露用她指向高坐在上方的現任教皇，神情無悲無喜，極為漠然。

“我和你說過的，你所堅持的不過是一個已經不存在的人了。”

像是補刀不夠狠，她又補充了一句：“我的存在，以及這份力量……就足以證明你的想法是錯誤的，程羽。”

什麽是堅持？

在這一刻，程羽已經全部都不明白了。

就像這個新任聖女所說的，她會掌握薔薇之力，已經用自身駁回了他一直以來的堅持。

從失去一切到重新獲得一切，他擁有的始終是不及失去得來的多，可就算這樣，他還是願意去相信那些虛幻的信仰。

麗莎，是他的信仰，是他在黑暗世界裏能夠得以存活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而現在，就連這最後的希望都沒有了他……就算獲得了永恒的時間，又能做什麽呢？

時間停止……

看着周圍灰下來的人事物，程羽愣愣的望着使用了力量的金發少女。不，至少在此刻，那個新任聖女的模樣又變回了最初的黑發黑眸。

“什麽是真實？”

谷露面帶憐憫的望着眼中光芒消失的青年，喟嘆道：“已經失去了活下去的堅持了嗎？神殿教皇。”

“教皇？”程羽慘笑一聲，指着周圍的世界，“這樣殘忍的世界，就算我是教皇又能做的了什麽？”

“就這麽放棄就太對不起将這份力量交給你的前任教皇了，程羽陛下。”

谷露走到頹廢不已的青年面前，看着那就算華服加身，也難掩本身鋒芒的青年。然而，因為失去了信仰從而失去了自信，而使得那份耀眼的光芒蒙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