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Sin Seven:Pride
雷鳴聲響徹大地三天三夜,富久田保津便在屍體旁守了三天三夜。
他站在扭曲的十字架前,和受難者對視;生機與血色從那人的面容上褪去,晚櫻般的嘴唇也烏黑,而額頭上傷口流出的血卻依舊鮮紅,從洞口汩汩流出,一汪永不幹涸的泉眼。這被挂在祭壇上的男人雖睜着眼,但翡翠色的眼眸早已黯淡,成為渾濁的寶石。
這具赤裸的身體上布滿指印與齒痕,頸部的傷痕深可見骨,享用最後的晚餐者調換了角色,有人正食他的肉飲他的血,把他全部的苦難果腹。
天上的人影随着時間的流逝越來越淡,漸漸回到犧牲者的軀體,清水重新注滿了行将開裂的水杯,所有的罪孽與天罰一起從烏雲中下降,回到曾經被分離被驅逐的靈魂身邊,詢問迷途者為何來得如此之晚。
“我不知道,”富久田保津回答,“我豈是看守我兄弟的嗎?”*
在第四日的清晨下了一場暴雨,潔淨的雨水把這具滿是污濁的屍體洗刷得幹幹淨淨,烏雲散去了,十字架上的人把眼睛閉上又睜開,澄澈的目光投向一旁站着的看守者。
“你在這裏等多久了?”完整的鳴瓢秋人開口問他,語氣平和。
“整整三天三夜,我站得腳都麻了。”富久田翻着眼回答,“而且衣服也全濕了,真有你的。”
他走上前,拔出紮在鳴瓢秋人手腳上的長釘。在拔下額頭上的那一根時他頑劣地放慢了動作,一寸一寸慢慢抽出,留下血肉模糊的洞口。做完了這一切之後,他後退一步,滿意地欣賞自己最滿意的作品。
“這就是你想要的?”鳴瓢秋人擡手觸到傷口的邊緣,“千辛萬苦騙過所有人把我拖進Dogma就是為了給我的腦門開個和你一樣的洞?”
“不完全是,但我确實挺想這麽幹。”富久田攤攤手,大大方方承認了自己的企圖,“現在我該叫你什麽?鳴瓢秋人還是JW?又或者你想起一個新名字?”
“随你叫着方便怎麽來,在井裏有人需要名字,有人不需要名字;就像在風暴來臨時,有人需要船錨,有人不需要。”
鳴瓢秋人扭過頭,看向另一側的空地,富久田保津随着他的視線望過去;
地上躺着素白的女孩。
“我叫酒井戶,是一名神探,躺在地上的女孩名字叫佳愛琉,我來這裏的原因是為了調查她的死因。”
熟悉的聲線,上挑的尾音,富久田保津看着身邊人睜大了眼,他意識到這原本就是小神探酒井戶的聲音,在這場風暴裏他不斷提醒自己面前的人是鳴瓢秋人,而不是和他在沙漠中跋涉的酒井戶,可現在他就在鳴瓢秋人的身上看到了這個影子,潛意識捏造出來的酒井戶在此刻真正回歸了鳴瓢秋人的靈魂,融為一體不分你我。
就像擁有記憶的富久田保津也是穴井戶一樣,原本也不存在酒井戶這個人格,它與JW一起被大腦的痛苦應激反應剝離,分層,沉澱。清澈正直的小偵探為何會對教唆殺人犯的JW窮追不舍?
不過是兩條同源的河流想要融為一體,回歸名為鳴瓢秋人的大海。
“她是一切的根源,是一切之井的結點,我答應了她的請求,讓她成為我的錨。”鳴瓢秋人轉過頭,看着面前的男人,依舊用着酒井戶的聲音,“這就是最後的秘密,也是深淵的最底層,我記得你對我說過,‘想從地獄中爬出去,結果才會陷得越深’,你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局了,對不對?”
“這個問題你比我清楚得多,又何必問我,”富久田聳聳肩,“我聽到你對我說:‘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于是就這麽來了,沒想到花了這麽久。”
“是啊,太久了……”
鳴瓢秋人擡起頭,看着天空的烏雲,雷聲依舊轟鳴,永不停歇,閃電按照九秒一次的頻率落下,砸在已變為廢墟的城市中間。
“你覺得我應該恨你,或者感激你,讓我回憶起真相,最好還能目睹我再次痛苦崩潰的樣子,對不對?”
“你覺得在我腦袋上開一個和你一樣的洞,就能把我變成你的同類嗎?”
翠綠色的眼瞳中滿藏着譏諷,嘲笑另一個人的自大與傲慢,鳴瓢秋人揪住富久田保津的領子,直到那雙淺金色的眼睛中只剩自己的影子。他湊近面前人的耳朵,改回了屬于鳴瓢秋人的聲線,低沉嘶啞,像是公獅警示擅闖領地者的咆哮;
“想要我的痛苦,就自己過來拿。”
他一口叼住那只耳朵,閉合牙齒研磨,軟骨發出咔咔的脆響,被洞穿,被撕扯,漫出的血液流進富久田保津的耳洞,發出奇異的咕嚕咕嚕聲,像被投入深海,被淹沒,無法上浮,連外界的聲音也感知不到;富久田保津發出一聲痛呼,卡住對方的脖子把他拉開,鳴瓢秋人舔了舔嘴角的血跡,向他露出一個傲慢的笑容。
徹底被激怒的野獸低吼着亮出獠牙,把面前的獵物按倒在滿是瓦礫的地上,鋒銳的邊沿把鳴瓢秋人的後背劃得傷痕累累,他卻向面前人伸出手,插進灰藍色的發絲間。
富久田保津低下頭近乎撕咬般親吻鳴瓢秋人的嘴唇,伸出舌頭狠狠剮蹭他的上颚,逼迫他也伸出舌尖糾纏,牙齒磕碰在一起發出咯咯的響聲;誰也不肯退讓,誰也不肯認輸,他們都曾溫柔地親吻過女孩柔軟的雙唇,可現在不是那時的甜蜜時刻,作為強勢一方的紳士作風盡可以被舍棄,他們勢均力敵旗鼓相當,充滿暴力的親吻不過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征服。
直到耗盡最後一絲氧氣,兩個人才喘着粗氣分開,死死盯着對方的眼睛,誰也不服誰,誰也不認輸,都打定了注意要在對方身上點起燎原的烈焰,自己好退居一旁隔岸觀火。
鳴瓢秋人湊上去用牙齒撕開另一個人的襯衣,在脖頸間留下一排排牙印,當對方跪壓在身上,伸手握住他的老二時劇烈地顫抖了一下,發出一聲難耐的吐息。他被富久田保津手上的動作燒幹了理智,本能地把自己的手往下探,握住另一個人的貼在一起摩擦。
富久田保津的另一只手扣住了他的腰窩,正好卡進那一處小小的凹陷,再往下就是凸起的胯骨。他真的很想問懷裏的人為什麽會有纖細如同女人的腰身,連同腳踝也細得不可思議?他伸出舌頭在鳴瓢秋人的腹部游弋,留下閃亮的水跡,從胸膛蔓延到手掌間的陰影。
果然是粉色的。
他發出一聲小小的嗤笑,引來另一個人不滿的瞪視。“沒什麽……”富久田保津搖搖頭,試圖為自己的行為辯解,“笑你太可愛了。”
可是這樣的解釋反倒火上澆油,鳴瓢秋人用指尖刮過對方的頂端,刺痛伴随愉悅的電流沿着脊椎一路上行,幾乎擊穿富久田保津的大腦。
“有時候……哈,啊……我忍不住會想,如果能幹你頭頂上的洞口會怎麽樣?”
他盯着鳴瓢秋人,盡管在井中世界是酒井戶的模樣,額頭上依舊有一個貫穿的洞口,淋漓地粘着鮮血。“會撐爆嗎,插進你的大腦會不會像攪合柔軟的布丁?你能不能聽見腦海深處的水聲?”
“……你就是個變态。”鳴瓢秋人想了想,覺得自己說了一句廢話。
“承蒙誇獎。”富久田保津湊過來親吻他新鑿開的洞口,把舌尖探進去翻攪。
雷聲吞沒了所有或歡愉或痛苦的聲音,借着閃電的光亮,富久田保津張開手,手指間挂滿了珍珠色的液體。他咂咂嘴,探進更溫暖的地方,鳴瓢秋人繃直了腿,一把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
“別得寸進尺。”他咬牙切齒地提醒作亂者。
“感謝你對我的長度有這麽高的贊譽~*”
富久田保津眯着眼笑得開心,又加了一根手指。他實在是等不及了,匆匆動作了幾下就抽出手,扶着自己的東西就往上抵。
鳴瓢秋人睜大了眼,明明都是一起結束的,怎麽對方就好像沒釋放過的樣子,還能硬邦邦地戳着自己?富久田保津仿佛讀出了他的疑問,俯下身在他的耳邊低語,聽上去就欠揍至極;
“因為我還年輕,不應期短呀,前~輩~”
年長者就快要被這樣的回答氣死,還沒等他伸手掐住這個極不要臉之人的脖子,富久田保津便撞了進來,實打實進的極深,鳴瓢秋人的腦子“嗡”的一聲,好像有什麽東西炸開,變成五彩斑斓漆黑的一團。相接的地方仿佛捅進了一把鈍刀,坑坑窪窪的刀齒在柔軟的黏膜上反複地磨,劇烈而綿長的痛感沿着每一條神經末梢穿行,抵達殘缺的額葉,轉化為密密麻麻的電流,令他面容扭曲,令他發出破碎的痛呼,他覺得自己正在以極緩慢的速度被另一個人鋸成兩半,再用絲線縫在一起。他痛極了,就連腳趾也蜷在一起。
一片溫暖的海洋将他包裹,富久田保津貪婪地盯着懷中人痛苦的臉龐,仿佛這是世界上最甜美的蜜糖;他提起腰胯,蠻牛般地沖撞,恨不得把這具身軀撞碎,就釘死在自己的老二上。
他伸出手,卡住鳴瓢秋人的脖子,看窒息的紅色漸漸在臉上蔓延,不能呼吸反而帶來異樣的快感,氧氣的缺失模糊了痛感,掩藏在之下的細微歡愉逐漸浮現,他看着那雙漂亮的綠眼睛逐漸失神,有那麽一瞬間想要徹底殺死這個人。
可是死了的人并不會産生痛苦,于是富久田保津松開手,氧氣重新灌進鳴瓢秋人的肺裏。眼前的人像一張質地柔韌的弓,任憑他彎折,沖撞,射出命運的箭矢;他退出來,在鳴瓢秋人并緊的小腿和腳踝的縫隙間磨蹭,把液體塗滿蒼白凸起的骨骼。
在雷聲和閃電中他們如同野獸般糾纏,撕咬,想要把彼此吞進腹中,直到氣喘籲籲,直到精疲力竭。
另一場暴雨洗刷了他們赤裸的身體,鳴瓢秋人站起來,拾起富久田保津破破爛爛的襯衣穿上,把外套甩在另一個人的臉上。
“你要去哪兒?”富久田保津根本就不計較自己的衣服被征用,把外套披在身上也站起來,跟着鳴瓢秋人的身影。
“我還能去哪?”鳴瓢秋人頭也不回,徑直往前走,走過滿是瓦礫的廢墟,踩上鋪滿數字的地磚,“我一直都在這裏。”
“這不是你想要的嗎?在井裏漫長的時間裏我能看到的只有你,能說話的也只有你,你是我在深淵裏唯一的同伴。”
“這難道不好嗎?”富久田挑起眉。
“你能得到我的痛苦,卻不能成為我痛苦的根源。”
鳴瓢秋人看向素白的女孩,一道閃電落在她所在的地磚上,把美麗的生命烤得焦黑,“你發現了規律,可它卻在你發現之前就存在。”
“我永遠不會成為你的同伴。”
永無盡頭的雷鳴,閃電,焦黑開裂的地磚。
時間在這裏仿佛凝固,他們不會老去,在漫長的永恒中跋涉,卻不知道目的地在何方。起初富久田保津還嘗試着和鳴瓢秋人搭話,用他自己聲線,用穴井戶的聲線,偶爾會得到回應,更多時候是沉默,時間長了他也就無話可說,只是跟着鳴瓢秋人在沒有邊界的深淵中行走。
他看到一架設備在不遠處的懸崖上,只要進入下一個井說不定就能抽出,從沒有盡頭的幻夢中脫離,可是脫離之後呢?富久田保津一想到自己要面對一個永遠沉睡的鳴瓢秋人,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太無趣了,這樣的現實連噩夢都不如。
富久田保津知道另一個人無時無刻不被痛苦折磨,在第一次看到幻影時鳴瓢秋人還會克制不住自己沖過去,徒勞地擁抱空氣,可看到千百次後,他也學會了麻木地從她們身邊走過。
完整的鳴瓢秋人正逐漸被痛苦侵蝕,變成了無生機的空殼。
終于有一天,越來越絕望的男人死去了。
富久田保津從他胸前的口袋裏掏出那張全家福,裝進自己的口袋,把屍體搬到一處被劈過的磚塊上,離佳愛琉遠遠的。他繼續陪在已經死去的鳴瓢秋人身邊,看閃電落下,一道,兩道,成千上萬道。
他還看到身材嬌小的女孩突然出現在佳愛琉身邊,和幻影對話,走向懸崖邊的裝置,在上面躺下。
他也看到一個又一個自己,插着兜在閃電間漫步,活像個憨逼,讓他忍不住出言提醒,“我們還會再見面的”,他躲在鳴瓢秋人的屍體後面喊。
之後過了很久很久,久到所有的地磚都被閃電擊中,裂開,被風化成沙礫,時間終于開始侵蝕這個井,緩慢而不可逆地粉碎,變成蔓延的沙丘。
富久田保津嘆口氣,站起身,把鳴瓢秋人的屍體抱起來,扔進其中一個沙坑,“你還是沒能爬出來。”他輕聲說。
做完這一切,他回到酒井戶的身邊,酒井戶正躺在那裏,閉着眼還未醒來——他到達這裏的時間實在是太早了,幾乎與酒井戶差了一個永恒那麽久。
富久田保津,穴井戶,在滾燙的沙子上躺下,側過頭,凝視着小神探的臉,語氣輕柔。
“我對你産生欲望,我暴食你的痛苦,我貪婪地想要把你據為己有,我在你的井中怠惰無比,我憤怒于你想要拯救我,我嫉妒有人活在你的記憶裏……我竟如此傲慢,妄圖向命運挑戰。”
“可是我依然會這麽選擇。”
扯出一個自嘲的笑容,穴井戶等待着另一個人睜開眼睛。
END
*這裏化用了該隐與亞伯的故事
*一尺約為33.33厘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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