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拈香列席

第九章拈香列席

雲漱凝的葬禮不隆重,反而顯得極其隐秘,就連雲素榮這樣名義上的皇室都是被嚴格地安排在指定位置,等待拈香三拜後,吟誦詩詞,方才算敬重逝者。

她在拈香的時候,努力辨別空氣中的味道。夾竹桃的香氣令她印象深刻,可無奈種種的熏香沖淡了所有的氣息。

她與雲漱凝并不交好,來送對方最後一程完全是看在兩人都姓“雲”的份上。況且,自從那日學堂聽課後已是三天,雲素榮都沒有再見過雲琬琰。

說來也奇怪,她聲音洪亮地吟誦完詩詞後,在轉身的時候,餘光瞥見了角落中的雲琬琰。雲素榮心下一驚,皇姐的臉色非常難看,不僅有病态的慘白,那抹慘白中還帶着極度的厭惡。

記憶中,皇姐一直是個和事佬,就算當衆被人觸怒,也是冷靜地壓制住怒氣,以君子之道,指責小人的過錯。因此從小到大,雲素榮就沒有見過雲琬琰失态,她知道皇姐是為了維護皇家的尊嚴,尤其是不能辜負雲朝濯的期望,可這樣活着,就如同是活給別人看,而委屈了自己。

她再次尋找雲琬琰的時候,卻沒有看見她,入目的是成片的白色喪服,這種跟白色在平日裏看只是寧靜,可是伴随着吟誦與熏香,竟也透着滿目的凄涼。

忽然,肩膀上多了一道力量。

雲素榮方要移動身形準備還手,就聽到了一個清冷的聲音:“是我。”

慕溪站在她身旁,神色凝重,雲素榮方要行禮,卻被慕溪擡手制止:“一起出去。”

太傅說話永遠是最簡潔的,并且帶着命令性。雲素榮腹诽道,每次聽到慕溪這樣說話,她就差說“遵旨”了。

雲素榮跟在他身旁,邊走邊打量他,其實太傅的五官生得俊俏,可無奈整個人都跟塊冰一樣冷冷的,那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漠讓人就忽略了他的長相,記住的唯有他的清高。青灰色的衣衫很适合慕溪,但這種純白的喪服穿在慕溪身上,對他的清冷沒有一絲的折減。

這就是一個人的氣質吧。

雲漱凝死得離奇,葬禮便是隐秘,不僅沒有在她的府邸舉行,反而是在南圖郊外的村落之中。兩人不得不沿着曲曲彎彎的小道往出走,慕溪顧及到雲素榮,總會在她稍微被落下的時候,放慢腳步等她。

這處村落背靠群山,穿過了大半個村子,雲素榮與慕溪站在了一輛馬車前。

“謝謝太傅,學生告辭。”雲素榮行禮後就要往南圖走去,走路這項運動都快成了她的愛好,過了十四年沒有馬車的生活,前幾日衛晞晔乘着馬車來接她,讓她有一種恍惚的錯覺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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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坐馬車都覺得是在做夢,她雲素榮是有多沒出息。

慕溪卻擡手擋住了她的去路,雲素榮愣了下,不禁擡頭去看他。慕溪高出了她許多,她才及他肩膀,只見慕溪拉開了煙灰色的車簾子,這次連話都省了。

雲素榮見他要送自己,腦子裏頓時閃過萬千想法,最後腦海裏卻想起了衛晞晔那磁性低沉的聲音。嗯,對,要相信太傅,就像相信晞晔一樣。

與慕溪共處在車廂中并不難捱,慕溪從車尾的書架上取下一本書籍認真地品讀,雲素榮更不會去打擾他。她不喜歡馬車,太過于颠簸,總讓她有頭暈目眩的感覺,除了那日與衛晞晔共乘。

說來也奇怪,不知道是桂花糕太吸引她,還是衛晞晔太魅惑她,那次坐馬車,雲素榮不僅不難受,還覺得馬車跑起來很平穩。

她一定是感覺出錯了。

雲素榮雙臂環膝,縮在一旁,透過窗子上被風吹起的簾子,時不時地能看見秋日群山的全貌。那是一種要褪去一切生機前的告別,仿佛在說,我要冬眠了,明年再見。

這樣想着,她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慕溪的視線從書落到了她身上,看着雲素榮的睡顏,他的眼底有瞬間的舒緩。這個小丫頭睡着的樣子,是一種安心中透出來的純真,他相信,就算日後多歧路,這麽多年雲素榮受到的文化熏陶與所建立的自我保護,都會讓她始終相信人世間一切美好的存在。

只要相信,就有希望。

她睡得很香甜,直到被拍醒。

揉了揉眼睛,似乎忘了她還在慕溪的馬車上,就在雲素榮準備伸懶腰的時候,她瞥見了慕溪的冷臉。于是,她收回了手臂,變成了抱拳:“太傅。”

“到了。”慕溪的聲音很冷,沒有悲喜,也沒有厭惡。

雲素榮點點頭,規矩地下了馬車後,站在車窗口行禮道謝:“多謝太傅。”

慕溪在車內沒有答話。

雲素榮就又加了一句:“明日學堂見。”

那個“見”字剛說出口,慕溪的馬車就離開了蘭瓊小院的門口。

着什麽急嘛,簡直跟要去避難一樣!雲素榮在心裏嘀咕道,她轉身就要往院子裏走,可是鼻間卻飄過一陣檀香。

嗅到熟悉的味道,她推開院門疾步走進去,就見衛晞晔手執毛筆,立在書桌旁,優雅地潑墨。

不忍叨擾,雲素榮停步在書房門口,耐心地等他畫完。不知道他畫的是山還是水,是東華國的風景還是南巢國的呢?這個人才高八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他的畫應該如其人吧。

“進來呀,站着多累。”衛晞晔低着頭說道,随即為畫添上了最後一筆,方擡頭沖雲素榮燦爛一笑。

雲素榮抿嘴聳肩,背着手跳進了書房,輕快地說道:“怕吵到畫家的好興致,你畫的是什麽?”

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也不待墨跡幹,衛晞晔三下兩下折起了畫紙,塞進了衣袖中,随口問道:“從葬禮回來能這麽高興,雲漱凝可是要被氣活了呀。”

雲素榮莞爾,衛晞晔和慕溪的性格截然相反,一個外放親切,一個內斂清高,這麽極端的兩個人都能被她遇到,也真是三生有幸了。

“葬禮不過是骨肉親朋皆列席,我拈香三拜,就不用泣吞聲了。晞晔,你猜是誰下的手?”雲素榮并不懷疑慕溪,這個人在南巢國的皇宮做太傅,如果能被她看出來動了什麽手腳,那慕溪也白白地活了将近二十年。

衛晞晔繞過了書桌,走到雲素榮面前,他半靠在桌旁,一手挑起雲素榮的一縷青絲,那抹果香立刻就跳入了鼻間。他喜歡如此自然的味道,沒有任何的加工與雜質。

“我還沒有證據,因此不能下結論。總之不會是慕溪。”衛晞晔的口氣很鄭重,他對南巢國皇室那群人的懷疑自始至終都沒有變過。

之所以他在南圖,一是為了保護雲素榮,二是為了見證這個王朝皇室的滅亡!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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