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棋千著，酒一斟

第十八章棋千著，酒一斟

雲琬琰是有多久沒有見到雲素榮了呢？父皇的葬禮，雲素榮未出席奔喪；皇女的登基儀式，雲素榮連個影子也不見；此刻雲琬琰頭疼地對着如山的奏折，心道為什麽到了需要用人的時候，身邊卻一個人都沒有？

翻開奏折，無心批閱，朱筆被拿起又放下，雲琬琰一拍桌子，叫來禦前侍衛：“宣！榮親王觐見！”

她背着手站在窗前，驚覺初冬的寒意已浸入骨髓，禦書房的燭火忽明忽暗，如此寂靜沉默的夜晚，雲琬琰希望有個人可以站在她的身邊，與她共同擔起家國天下的責任。

沒過多久，禦前侍衛如同黑夜中的一道風，敏捷地跪在了窗外：“女皇陛下，榮親王重病在床，恐怕時日無多！”

時日無多……雲琬琰有種被世間抛棄了的感覺。怎麽會病？還是重病？為什麽她這個當皇姐的一點消息都沒有得到？

神思在這一瞬間變得恍惚，雲琬琰憶起了父皇的一句話：“你是皇女，異己必除！”

父皇不會真的對素榮下手了吧？父皇怎麽可以如此狠心，連一個能說上貼心話的人都不留給她？雲琬琰抱臂出神，眼神中的憂傷如同黑夜的無垠天際。

一夜無眠，雲琬琰疲憊地下了早朝後，發現禦書房門口立着一個滿臉病容的人。定睛一看，才發現那是裹在厚厚裘皮外套下的雲素榮。

也顧不上女皇的身份，雲琬琰帶着驚喜的心情快步走了過去。眼見雲素榮晃晃悠悠地要跪下行李，她一把扶住對方，聲音和緩：“素榮你可還好？”

雲素榮咳嗽了兩聲，臉色顯得更加蒼白，她抿嘴，努力擠出一絲微笑，用力地點點頭，虛弱地答道：“謝女皇陛下關心，微臣一切都好。”

“快進來，外面涼！”雲琬琰帶着雲素榮進了禦書房後，立刻命下人生起了爐火，她眼見雲素榮被凍得瑟瑟縮縮，卻還依然對她保持着傳統的禮儀。

疏離，就是從身份地位不同這一刻開始。

雲素榮這副病姿當然不會是真的，也不知道衛晞晔從什麽草藥裏提煉出了一種吃了就跟真的生病似的藥丸，對身體無害反而有進補的作用。她就在進宮前含了一顆，淡淡的草藥香讓她的心下很安寧。

早在皇宮門口，雲素榮就将那些從早朝上退下來的大臣議論的話語盡收耳底，什麽繼任者難當大任、女皇負重不堪等等，聽了十句話，有九句都是在講女皇的不好，唯一的那一句還是保持中立。

雲素榮聽着就直嘆氣，皇姐這條路是不好走呀，沒有了雲朝濯的南巢國，如同被蝼蟻啃食的危房，再多加一把力，就可以随時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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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臣中，眼尖的她發現了慕溪的身影。換成了深藍色的朝服，卻依舊不掩慕溪清冷的氣質，他不笑不喜，走在同僚之中，卻又似乎不在他們之間一樣。

雲琬琰只見雲素榮一直在出神，想到病中人很難集中精力，她安慰雲素榮道：“素榮，你好好在家養病，別跑出來吹風了！”

餘光瞥見了皇姐放在自己肩頭上的手，雲素榮伸出手握住，她淺笑道：“陛下，慕太傅近來安好？”

一聲“慕太傅”，讓雲琬琰全身一僵。

是了，即使南巢國滿朝文武百官都不支持自己，但教出她的太傅一定會站在她這邊。

就見雲素榮一邊捂着胸口咳嗽，一邊吃力地說道：“慕太傅學富五鬥，輔佐陛下絕不是難事。請陛下慎重考慮。”雲素榮的話講得極慢，提到慕溪的時候，語氣又是格外的堅定。

雲琬琰贊同，早朝上的那些人她不是不換，是苦于沒有後備人選，父皇留下的人不是不可靠，而是太高傲，輔佐父皇尚且保留，對于她這個新繼任的女皇，就更是無所忌憚了。

“素榮你說的對，有太傅在，朕就多了一條手臂！如果你身體尚好，朕希望你們是朕的左膀右臂！”雲琬琰說到這裏的時候，眼裏的笑意毫不掩飾，她不是不愛江山，只是還沒有做好登基的準備。

雲素榮站起身，眼見又要跪拜下去：“謝陛下賞識，微臣病弱之軀，才疏學淺，難當大任。但是微臣對陛下的支持與敬佩，不會因為病痛的折磨而減弱。”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舉薦，将一枚枚棋子放在适合他們的位置，然後靜待時機。

棋千著，酒一斟，成敗留到最後知。

離開禦書房的時候，雲素榮的面容沉靜，她深知，随着她這盤棋越布越滿，純真之心就會離她愈來愈遠。得江山的代價都是失去初心嗎？她望着灰蒙蒙的天，有種深處寂寥荒原的蒼茫感。

作者有話要說：